书接上回。昏君杨广率领五十万大军北狩回来,直奔太原城北门。太原侯李渊早已得了消息,他传令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圣驾抵达之时,街上禁止通行,巷口都要挂上帷幕,不许百姓偷看,以防不测。此时听说圣驾离城切近了,他急忙穿好官服,带领建成、世民、元吉、柴绍和官吏出北门三十里迎候。不多时候,就听鼓声隆隆,八音齐奏,大队人马来了。旌旗招展,彩带飘扬,部队马队,络绎不绝。
这杨广不坐车,不坐轿,骑着一匹战马,别看他是昏君,可是个马上皇帝,当初扫灭南陈,他也是一路兵马大元帅。在他后面,文官坐轿,武将骑马,还有一串彩轿,坐着皇后,妃嫔,太监、宫娥带了有数千人。周围有羽林军、护卫军、虎贲军三军保护。有内侍上前启奏,说太原侯李渊在前边接驾。杨广传旨,大队停步,前队闪开,让李渊见驾。队伍停住,李渊催马来到杨广面前,下了坐骑,跪倒叩头:“臣李渊接驾来迟,望万岁恕罪。”杨广在马上说:“李渊平身,前头带路,打道晋陽宫。”“谢万岁!”李渊起身上马,前头引路。杨广又传旨命陆续到达的全军大队就在城外扎营,自己带着靠山王杨林、北平王罗艺、丞相宇文化及、蒲山公李密、夏国公窦建德等等王公近臣,皇后、妃嫔,以及太监、宫娥,由三军护卫着,径直进了太原城的北门。穿过晋陽街,往西拐,前边横着一条长河,河上新砌起一座汉白玉的桥,叫做晋陽桥。过了晋陽桥再往北就是晋陽宫苑的正门。
一道宫门,两道宫门,三道宫门,进了三道宫门,就看到了这座金壁辉煌的正殿。到了这儿,杨广传旨,请皇后、妃嫔带领宫娥到后宫安歇。自己带领王公近臣,由内侍、近卫簇拥着,登上金阶。这时候,龙凤鼓咚咚咚……景陽钟当当当……杨广走进金銮宝殿,一看这座殿堂可真是巍峨壮丽,焕然一新,心里说:想不到在这汉宫的废墟上竟然重建起这样一座新宫,说起来这也是我这大业天子的圣德呀!太原侯李渊竟能对我不记旧仇,显出一片忠心,有了他辅保于我,我将来迁往东都洛陽,就没有北顾之忧了。
杨广上了龙台,在正居中落座,大家跪倒行国礼。杨广叫众卿免礼平身,龙书案左右设龙墩,上垂首请杨林落坐,下垂首请罗艺落坐。两旁是九卿四相八大朝臣,文东武西,排班站立。杨广问了一声:“李渊何在?”李渊抢步上前,跪倒见驾,口称:“臣李渊见驾,愿我主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杨广叫李渊起来,一旁站立,说道:“你把修建晋陽宫之事奏上一奏。”李渊哪里敢说实话,就编了一套瞎话,说修晋陽宫怎样困难重重,自己怎样竭心尽力,拣好听的足这么一说。杨广越听越爱听,越听越高兴,听完了,哈哈大笑,说道:“爱卿啊,你修起这座晋陽宫很不容易,功劳不小,朕要论功行赏,跪到听封!”
这个“封”字刚刚出口,还没容李渊跪下,丞相宇文化及跪倒,这才醒悟:是呀,我与宇文化及事先约定,甭管这晋陽宫修成修不成,都要设法加害李渊,方才一高兴差点儿把这碴儿给忘了。连忙说道:“丞相有话当面奏来。”宇文化及对杨广挤了挤眼,说道:“想诺大一座晋陽宫,如此富丽堂皇,尽太原侯之力,如三个月之内如何造好?依臣愚见,这座宫殿一定是太原侯过去私自建造的。李渊私造皇宫,欺瞒圣上,其罪不小,望万岁明鉴。”李渊一听,赶紧跪倒:“哎呀万岁,这座晋陽宫确是为臣三个月内建成的,丞相诬我私造皇宫,不知有何证据?”
文化及心里说:经我手建造的宫殿多了,这种事你瞒不了我,急忙启奏:“万岁,在宫殿所用材料之中,铁钉最爱生锈,万岁只须命人拔钉验梢,便可证明这晋陽宫乃旧宫无疑。”李渊一听这话,心里想:幸亏我这儿来了高人,早等着你这手儿呢!对杨广说:“请万岁即刻派人检验,如有半点差误,臣愿领罪服刑,死而无怨。”宇文化及心说,李渊你甭嘴硬,一会儿就给你个好看。这时候,杨广心里疑惑不定,说道:“二卿平身,暂且不必争论。内侍,赶紧传谕随军工匠上殿,当场拔钉检验,不得有误。”内侍领旨下去,一会儿的工夫带来八名工匠拿着钳子、锤子,见驾已毕,到大殿各个角落拔钉验梢。一连拔了十颗钉子,全是新的,内侍手托金盘把钉子敛起,送到龙书案上。杨广看过,叫丞相过来观看。宇文化及仍然不信,说是事出偶然。杨广让工匠继续拔钉,一共拔了一百多颗钉子,没有一点生锈的痕迹。杨广又让丞相看过,宇文化及的练臊红的像大红布一样,无话可说了。
杨广想,李渊修晋陽宫果是真心,又想起杨林“不要再诛戳老臣”的话,冤仇可解不可结,我就用高官厚禄把李渊稳住吧!他刚要开口,就见靠山王杨林、北平王罗艺离位跪倒:“万岁,太原侯李渊修晋陽宫一片忠心,有功于国,请万岁重重封赏。”杨广忙说:“二卿平身入座,朕自当重重封赏,李渊!”“臣在。”“朕念你修晋陽宫有特大功劳,加封你唐王之位,哈哈哈哈!……”“谢主龙恩。”“来人哪,赏他冠袍带履,带他到沐浴殿更衣。”内侍领旨,内侍领旨,领李渊到沐浴殿脱下了侯爵的衣冠,换上了平顶燕翅冠、大红坐蟒、八宝攒珠玉带、粉底管靴。李渊把王爷的一套穿戴好了,随内侍二次上殿,跪倒谢恩。杨广说:“卿家平身,来呀,上垂首赐龙墩一座。”“谢万岁。”李渊位到王爵,在金殿上也有了座位啦。
他落坐之后,杨广问他:“唐王李渊,你有几个儿子?”李渊在座位上一欠身,一抱拳:“蒙万岁洪福,臣膝下四子: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元吉,四子元霸。”“噢,都已经成年啦?”“万岁,三子都已二十和二十开外,第四子一十六岁。”“既是都已成丁了,召他们上殿,朕要观看。”“启禀万岁,臣即唤长子、次子、三子前来,唯有这第四子,因他年幼时患病,凉药吃多,时见痴呆,上殿见驾恐有不便。 ”杨广一听,说:“既如此,就召你长子、次子、三子上殿。”“领旨。”李渊出来命亲兵火速回府召唤,又进殿落坐。一会儿工夫,有人启奏:“万岁,现在唐王三个儿子已然在殿外候见。”“啊,快快带上殿来。”内侍出来把这三个人带到金殿龙台的头里。三人跪倒,齐称:“草民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见驾,吾皇万岁!”杨广对他们说:“你们三人抬起头来。”“谢万岁!”三个人抬头正面,杨广往下一看,当间跪着的这个,脑袋怎么长得跟山字一样呢?嘬脑门,宽下颌。再敲下首这个正相反,倒山字,宽脑门,嘬腮帮,脸上斑斑点点,一块块白圈癣。
再瞧上垂首跪着的这个,嘿!杨广就爱上了。怎么呢?就见他面如冠玉、宽天庭,重地阁,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杨广用手一指他:“你是唐王几子?”李世民回答:“启禀万岁,草民李世民乃唐王次子。” “哎呀,哦哈哈哈!朕加封你左武候之职。”“谢主龙恩。”对建成、元吉二人,杨广不喜爱,顺便问道:“你是建成吗?”“万岁,我是建成。”“你叫元吉?” “正是。”“你们两个人在你父王手下学习当差,容你们立了功,让你父王写本奏明,我再封官不迟。”这两个人一听,虽说没封官,总算有当官的盼头了,急忙叩头:“谢万岁。”“你们都平身吧!”这哥儿仨起来一旁站立。这是靠山王杨林说:”万岁,李家父子感君皇大恩,在三月期内修起这座晋陽宫,真是鬼斧神工,奇迹,奇迹!还望唐王将修宫经过述说一番,我等愿闻。“杨广说:”既然皇叔说到这里,唐王李渊,你就将修宫之事一说吧!”李渊早有准备,口若悬河,对答如流。正在说着,就听外面乱了,有人高喊:“了不得啦!有闯宫门的啦!他闯进来啦!……”杨广一听,心说谁敢闯我的宫门哪?
就瞧从金阶之上,柔柔柔柔柔,走上一个人来。大家注目一看,嚯!此人身高九尺,只多不少,胸前宽,背膀厚。头戴青缎子的扎斤,三支软翅朝天,横着三排密匝匝的红绒球,顶门搓打慈姑叶,左右绣着大金的二龙斗宝,当间有颗珠子。身穿一件青缎子的锦袄,胸前紫丝绳的十字袢,丝鸾带煞腰,双搭蝴蝶扣,细走灯笼穗,大红中衣,薄底靴子。再往脸上观看,虽说是一张黑脸,可是颧骨闪黄,就好像贴上两个大金钱。两道抹子眉直插入鬓。二目圆睁,黑眼球多,白眼球少,铁铃相似。准头端正,四字阔口,左右大耳相称。颌下无须,正在少年。就听这个小伙子一声断喝,嗓音如雷:“老皇哎,我来找你讲理来啦!合算我哥哥们全有官,我没官,讲理便罢,若是不讲理,我把你脑袋掰下来!哇呀呀!……”
杨广一听,啊呀!心说真有人敢掰我的脑袋,谁这样大胆?来者非是别人,正是李渊的四儿子李元霸。
咱们再表一表李元霸是何许人也。这个孩子幼小得了一种热病,虽说抢救过来,可是凉药吃多了,留下点后遗症,时而明白,时而糊涂。在小时候,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又搭着他生来的这样一张糊里糊涂的脸,全糊涂到一块儿啦!他从嘎啦一生,就是奶妈奶大了的,看妈看大了的。他起魔的时候,还单有磨魔妈耐着性子哄他。长到七、八岁,有人看着他到外边玩去。跟别的小孩玩,他不是给这个踹一腿,就是给那个胳膊窝了,要不就是给人家孩子打了。天天有人到太原侯府向李渊告妈妈状,说北京话又叫“ 送蒲包”。李渊在家一接这蒲包,就得安抚人家,拿钱治伤,这钱就花扯了。李渊想:我缺什么德啦?怎么养活这么一个孩子呀!管他还不成,比如说他:“元霸呀,你在外边净给我捅漏子,我打你!”打三下两下他不在乎,真给他打急了。“你干吗打我?”当一腿,把他爸爸踹了个大坐礅儿,常有这种事情。怎么说吧,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也别说,他娘一吓唬他,他还能老实点。“傻子啊!你净给我捅漏子,打你,我是打不动,干脆我也不活着了,我抹脖子!”元霸一瞧他妈要抹脖子:“哎呀妈呀,您可别抹脖子呀,打这儿我听您的话,不捅漏子啦!”老太太吓唬一回,他老实两天。
后来在他七岁这年,有一天云生西北,雾长东南,挟着沉雷,暴风雨来啦!这雷声咕隆隆隆!……李元霸在屋里头一听,“哎呦我的姥姥!”吱溜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他从伺候他的四个家人喊:“你们都过来!”“四公子,叫我们过来干什么?”“这满天咕隆隆隆我受不了,你们拿着掸子,到外头给我给我轰着咕隆隆去。”李渊派着四个家人,就为哄着四公子玩。诸事得听他的,要不由着他的性,他就开打。四个家人拿起鸡毛掸子说:“是啦,四公子,我们去给你轰去。”到院子雨地里嗖!嗖!……摇着掸子轰这雷,淋得都跟水鸡子似的。“哇!……”这李元霸在桌子底下这个嚷啊:“快给我轰啊,把他给我轰跑了哇!我听着咕隆隆啊,我脑袋疼,受不了哇!”正赶着工夫,他姐夫柴绍到外边办完事情回来,穿着油靴,打着雨伞,来到院子这么一瞧,嚯!这四个家人拿着掸子穷比划。“你们干什么呢?吃饱了撑的,抽疯啊!”“嗬,姑老爷,四公子管这雷叫咕隆隆,他让我们在这儿轰雷呢!”柴绍一瞧,心里想,啊哈,四弟呀,我当你没的可怕,感情你有怕头,你怕这雷呀,行啦!想到这里,就说:“你们四个人进去。”“姑老爷,我们不敢进去,这位四公子我们惹不了。”柴绍说:“我让你们进去,你们就进去,有我呢!”“ 是。”这四个人上了台阶,进了屋子。柴绍把雨伞搁在廊子底下,也进屋子里来,一瞧这李元霸在桌子底下直哆嗦,缩成一个团,就说:“四弟呀。”“姐夫。” “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我不敢出来,我怕这咕隆隆,我在这桌子底下他劈不着我。”“你放心,他绝不劈你。”李元霸这才打桌子底下出来: “姐夫你跟我说什么话?”“你每天在外头打架斗殴,罪恶可就大了。你是人都不怕,我岳父管不了你。告诉你说,这咕隆隆不是外人,是我请他来的。”“哇!姐夫你跟他认识?”“不单认识,我们还是把兄弟。我跟他说,我四弟天不怕,地不怕,你得替我管教管教。他就为劈你来的,你甭活了!”
“哟!我说姐夫呀!你怎么单独跟咕隆隆拜在一块儿呀!你让他走得了,这满天的咕隆隆,我受不了。” “我要让他走也行,你打这儿以后得听话,还捅漏子不捅啦?”“姐夫,我不捅漏子了,我听你的,让我怎么我怎么;只要咕隆隆一走,我这心里就踏实啦。”“好啦。”这个时候雨可就小点了,雷呀,老在半悬空转,咕隆隆……咕隆隆……还在这儿闷着呢!柴绍来到庭院中假装疯魔,一仰脸,一抱拳:“把弟呀,你走吧,我四弟听话了,打这儿不捅漏子啦。如果他有不听话的那一天,我再给你请来,你给他劈了。你走吧!”这事也真巧,柴绍一说“你走吧”,半悬空中咕隆隆隆当!响了一个大霹雷。李元霸在屋子里一听,“哎呦我的姥姥!”吱溜!又钻桌子底下去了。
感情霹雷打完了,雨也不下了,这块黑云彩往东南下去了,天晴了,太陽出来了。柴绍进来说:“四弟,你出来。”“哎呦!我的姥姥!姐夫哇,刚才咣当一声,这、这、这是怎么个碴儿?简直给我吓坏了。”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把弟你走吧,我四弟他不捅漏子了,他要再不听话,我再请你来。他在半悬空中答应我一声,就这么大声音。”“嚯!我的妈呀,他答应一声就这么大声音!”“对!就这么大的声音。”
其实呀,小孩子怕雷,也不只李元霸。李元霸让柴绍这么一蒙哄,打这儿他还真听柴绍的。比如说,他正在这儿反呢,闹呢,柴绍到了:“四弟!不听话,找我把弟来劈你!”“姐夫,我听话了,我老实了,我比大姑娘还老实呢!”
以后,合家都知道了柴绍能降他。修晋陽宫的时候,他净去玩。晋陽宫修齐了,李世民跟他姐夫说:“姐夫,皇上要到了,我四弟净上晋陽宫那儿玩去,万一要是冲撞了皇上,这可是个麻烦。你得设法把我四弟管起来,别让他出门。”柴绍一听,说:“二弟,这我有办法,你甭管了。”柴绍估摸皇上要到了,头天晚上就去找李元霸。“姐夫,什么事?”“明儿几儿啦?”“我知道几儿啦!啊?怎么回事?”
“告诉你说,明天我的生日到了。”“噢,姐夫,明天是你的生日,就是你长尾巴的日子。”“唉,谁长尾巴呀!”“生日怎么样啊?”“我过生日,我的把弟呀要来拜寿。”“啊?你哪个把弟?是咕隆隆?” “不错,就是咕隆隆。”“别让他来,他来我受不了哇!”“告诉你说,不单他来,他还有五个儿子。” “有五个小咕隆隆?”“唉,对了,五个小咕隆隆一块儿来,要在这儿住些日子。”
“哎呦,哪我更受不了啦!”“告诉你说,从明天你得上后花园哪个花厅里一呆。你是吃也好,喝也好,让这四个伺候你的家人到头里给你取去。你可别奔前院来,要是来前院,碰到我这把弟,你可就活不了啦!他知道你是大恶人,净捅漏子,找你可不是一天了。听明白了没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愣在后花园把我圈起来?”“哎,就得给你圈起来。”柴绍又对四个家人说:“你们在后花园伺候四公子,如果他要往前院走,你们必须提醒于他,听明白了没有?”“是,姑老爷,听明白了。”就用这个咕隆隆一蒙,愣把李元霸圈到后花园里边了。
返回头来再说李渊。听说李渊加封为唐王之后,报禄的就奔侯府了。到了府门,报禄的往门洞外的墙上一贴喜报,高喊:“报禄的来了!贵府的侯爷高升啦!”这里的家人问明白了,忙到上房禀报窦氏夫人:“ 老夫人哪,这次修晋陽宫有功,我家侯爷加封为唐王了,报禄的已经把喜条贴在外边了。”窦氏夫人心说:哼,杨广这小子,当初你在楂树岗截杀我们,要不是有个黄脸的解救,全家人已死于非命。今天你还要加封我丈夫为唐王,分明是邀买人心。他吩咐家人:“给报禄的每人拿五两银子,别让他妈白跑。”“是。”家人在帐房里取了银子,到外头交给报禄的,报禄的道谢走了。跟着一会儿工夫,报禄的又来了:“ 报禄的来了!一报二报,贵府二公子呀,高升了您哪!”把喜条叭!往墙上这么一贴。家人问:“我家二公子得了什么官啦?”“加封左武候。”家人又进来禀报窦氏。窦氏命家人照样给了每个报禄的五两银子,报禄的走了。一会的工夫,报禄的又来了:“报禄的来了!一报二报连三报。贵府的大公子、三公子入宫门学习当差,也算是有了功名啦!”听家人禀报,窦氏又命人拿银子给报禄的,报禄的欢喜地走了。
原来在太原侯府里,伺候侯爷和四位工资的各有四个家人,听说侯爷位禄高升,家人跟家人咬耳朵。“喂,你不是伺候侯爷的吗?侯爷加封唐王了,给老夫人道喜去呀!”“道喜不能白道,多少得赏俩钱。赏下来,晚上好好弄点酒弄点菜咱们喝一喝,或是好好玩一玩,耍一耍。”这么一嘀咕,伺候李渊的四个家人来见老夫人:“老夫人,我们这儿给您磕头了,您大喜了。”老夫人一瞧,是伺候他丈夫的四个家人,心说你们这哪儿是道喜呀!大人为名,小人为利。不过这也真是个喜事。“好,侯爷加封唐王,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你们到帐房取去吧!”“老夫人,我们这儿给您磕头道谢啦!”这四个人出来,到了外院。“ 道喜怎么样啊?”四个人都用手一笔划,二拇指、三拇指搭在一块,意思是十两纹银。“喂,该你啦!” “好啦!”伺候李世民的四个家人进来了:“老夫人,我们这儿给您磕头,您大喜啦!”“你们是不是伺候我二儿子的?”“对了。”“你们哪是磕头啊,分明也是要俩钱,去吧!每人赏你们十两。”简短说吧,伺候建成的四个家人,伺候元吉的四个家人也随后进来道喜,老夫人每人都赏了十两银子。大家伙把银子从帐房领来,有说有笑。
正在这个时候,伺候李元霸的四个家人中有两个到前院取酒取菜来了,一瞧就问:“几位哥哥,你们说说笑笑,是不是咱们府里出了大喜的事啦?”这几个家人如此这般一说,还给他俩出主意:“我们每人十两。你们也得道喜去,磕头就算一份,一人也来十两。”这两个人听这么一说,对,我们也道喜去。他们由厨房里头取出酒菜,拿到后院屋里,让李元霸慢慢吃喝,对屋里那两个家人一使颜色,四个人走出房来。那两个家人也到上房来见窦氏夫人,一进门乐嘻嘻:“啊,老夫人,哈哈哈,我们这儿给您磕头了,您大喜了。”窦氏夫人一瞧这个气,心说:你们是伺候我傻儿子的,跟着起什么哄啊!就说:“啊,不错,我大喜了。我有什么喜事?你们说给我听听。”“老夫人,听说侯爷修晋陽宫有功,加封唐王,这不是一席吗?”“我知道,还喜什么?”“二公子加封左武候,这不是又一喜吗?”“我知道,还喜什么?”“大公子、三公子出去当差,也算是有了功名了。这不是又一喜吗!”“我知道,我还喜什么?”“这个,那那那。”他们一打咯脖儿,老夫人紧跟着说:“人家道喜,是人家的主人高升了,有了官了,我应当有赏。可你们四个人那主人,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都吃没了脖儿还吃呢。啊,你们道的是什么喜?这事诚心跟我起哄,还不给我出去!”这四个人齐声说:“是。”跟着就出来了。其实这窦氏夫人也太吝啬了。
这四个人出来一想:“哎,合算咱们没遇见好主人。这个傻子,没得官也好,吃得没了脖还吃也好,这都是你们李家的德行,碍着我们什么了!来到外院,大伙见他们垂头丧气,忙问:“哥儿几个,你们多少? ”“什么?”“多少?”“别乱了。不但没得着赏,还挨了一顿骂,简直倒了血霉了。”说着往后院走。刚进后院,就听李元霸喊:“嗨,你们你们都哪儿去啦?我这酒喝得差不多了,赶紧给我拿吃的去。”有一个家人脑子这么一转,一吐舌头,说:“哥儿几个,你们听见了没有?四公子在这儿喊咱们哪。这老夫人不是吝啬吗,你们瞧我的,我要不让他们李家门家败人亡,就没有我这号。”
那三个人就问:“你怎么让李家门家败人亡呢?”“李元霸这小子浑,咱们要拿话这么这么激他,把他挤对到晋陽宫去,闹一个惊驾,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怨咱们损。”
这仨人一想,“好嘞,咱们就这么着啦!”他们来到屋中,就对李元霸说:“嗨,你嚷什么?”“我嚷什么?你们都不管我了,我还不嚷吗?”“你就知道吃,刨去吃你也没有多大意思,你看你那德行。”这李元霸一听,说:“我这德行怎么啦?”“你看看你父亲、你大哥、你二哥、你三哥都有了官,伺候他们的几个哥哥也光彩。就你没官,你这主人哪,没有多大意思,当仆人的跟着你也就算丢了脸、泄了气啦。”
李元霸忙问:“啊,你们说了半天我不大明白,怎么说他们全有官了?”这几个家人就把他爸爸加封唐王、他二哥得官等等之事一学舌。李元霸听罢,不禁怒从心头起:“啊!这个官谁封的?”“谁封的?当今的皇上啊!皇上封的啊!”“啊!嗬!老皇封的。”大伙一听,怎么皇上成老皇啦,顺口接音说: “不错,老皇封的。”“啊,好了,好了。这老皇在哪儿呢?”“这老皇在晋陽宫呢!”“噢,他在晋陽宫,我许不许找他讲讲理去?”“你找皇上讲什么理去?”
“讲什么理?为什么一家大小全有官,就我没官?他也得给我官。我做了官,你们伺候我的脸面才好看。咱们就为这个。”“啊,比如说你去了,这皇上要是不给你官呢?”“哪他就叫不讲理。老皇说理便罢,要不说理,我就给他的脑袋掰下来。”“四公子你敢去吗?”“干吗不敢去,我说走就走,我去找老皇去!”话说完了,他站起来就往出跑。一边跑,一边念叨:“全有官,我没官,找老皇去,这件事完不了!”刚出大门,正赶上柴绍回来。柴绍撞见他,急忙问:“四弟,你不在后院呆着,干什么去?”“哎呦!姐夫啊,可给我气坏了。”“啊,怎么给你气坏了?”“听说我爸爸加封官了,我二哥也得了官了,我大哥、三哥全得了官了,就我没官。听说老皇在晋陽宫呢,不成,我得找他讲理去。他讲理便罢,如果不讲理,就把他小子脑袋掰下来。”
柴绍一听,就说:“哎呀,四弟,你可去不得,你快回来。”“姐夫,你甭管了。”他嗖嗖嗖嗖径直跑了。柴绍心说,这要是惊了驾,全家大小都得担着呀!赶紧追上去说:“四弟呀!你快回来,你可去不得。”“姐夫啊,我必得去,你拦不住啊!”“你回来呀,你要不听我的话,我请咕隆隆劈你!”这李元霸一听咕隆隆,说:“姐夫,我不怕咕隆隆啦!”柴绍心说玩儿完,单独今儿,他不怕咕隆隆啦!
李元霸嗖嗖嗖嗖往西就跑,跨过晋陽桥,再往北,就是头道宫门。把守宫门的羽林军这么一瞧,啊? “喂,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少往前跑。” 这李元霸哪儿听那一套啊!“我干什么的,我是找老皇讲理的,你等要闪开了!”过来七八个人要拦住他,叫他一扒拉两扒拉,全都给扒拉倒了。他跑了进去,外头羽林军就喊:“看见没有哇?有闯宫门的啦!……了不得啦!……。”李元霸跟着又闯进了二道宫门和三道宫门,上了三台,来到金殿之上:“我说哪位是老皇啊?”
李渊一瞧,啊!急忙离座,转到龙书案前跪倒磕头:“万岁,此人非是别人,乃是我四子元霸。臣管教不严,有惊驾之罪,望圣上宽恕。” 杨广一听,噢,感情这是李渊的小儿子,就说道:“唐王李渊,方才听你讲过,你这四子有些痴傻。我要跟一个痴傻之人一般见识,还怎么算一个有道的明君哪!朕我不怪你的罪,平身起来,一旁坐下。”李渊一听,他不降我的罪,今天该着我们李家走运,口称“遵旨”,起身落坐。这时李世民在一旁,也放下了心,低声问元霸: “四弟,你干吗来了?”“二哥呀,我来找老皇讲理来啦,他不讲理,我就把他脑袋掰下来!”“讲什么理?”“讲什么理?你们都有官,我没官,这可不成!”世民一听为这个事,就说:“这皇上在上边坐着,你得赶紧跪下磕头,皇上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跪下!”“哎,老皇啊,我这儿给你跪下磕头了。”杨广想,今天甭管怎么着,我要宽待李姓,见李元霸跪下,就说:“李元霸,你抬起头来,我要看看你。”“好嘞!”
李元霸叭一正面,杨广怎么瞧怎么喜爱这个又猛愣,又拙实,可又不算太浑的小伙子,问道:“李元霸,你找朕讲什么理?”“讲什么理呀?你知道我大哥、我二哥、我三哥是我爸爸的儿子,我也是我爸爸的儿子,为什么别人有官我没官?”“噢?为了这个,你来要管来啦!那好办,可是这么着,你有什么能耐呀?”“要问有什么能耐呀?我天生来就力大无穷。”杨广转脸问道:“唐王李渊。”“臣在。”“你这四子果真是力大无穷吗?”“哎呀,万岁要问,他就是有点笨力气,刀槍剑戟他都使着轻,多大的分量他都敢问,不错,的确是天生的膂力过人。”“噢,哈哈哈!李元霸,既是你膂力过人,朕加封你为猛勇大将军。” “哎,这猛勇大将军比我哥哥的官怎么样呀?”“你这是个大将军啊,比他们几个的官不小。”“谢谢老皇上。”
李元霸跟着谢了恩,站起来,往左右观瞧,一边瞧,一边说:“嚯嚯嚯嚯嚯!这儿可比我们家热闹得多,怎么这么些人哪?”他一指这龙台的旁边:“我说你这个人戴这帽子怎么跟别人的帽子不一样啊?怎么这长翅后边还有钩啊?”他指的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站在那里,正严厉色不理他。“我说这个老头儿,你姓什么呀?叫什么呀?”他指的是杨林。这杨林坐在龙墩上,也不理他。这阵杨广可就说了:“众爱卿们,李元霸乃是一个痴呆人,朕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不论问到哪一位身上,哪一位要明白答复于他。”
李元霸这么一听,说:“你们听明白了没有啊?老皇说了,我问到谁,谁就得告诉我说。”他又指宇文化及,说:“我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呀?” “元霸呀,你要问我,我复姓宇文名化及。”“噢,我文你官居何职?”“你要问哪,我官居首相。”“噢,合算你是首相。”“我说这老头儿,你胡子全白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要问,我姓杨名林,字虎臣。”“你官居何爵呀?”“老夫官居太岁靠山王。”“这太岁是怎么回事情?”“只因当今的万岁是我侄儿,我是他的皇叔,故此加太岁两个字,我就等于太上皇一般。”“嚯嚯嚯嚯!你这老头儿真可以。我说这个老头儿,你姓什么呀?”他问的是罗艺。“你要问我,我姓罗名艺,字表彦超。”“你官居何职呀?”“我官居北平王之职。”“啊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呀?”他指的是李密。“我姓李名密,字和臣。”“你是什么官呀?” “我官居蒲山公。”“噢,那就是了。”又这么一指:“这位是谁呀?”他指的是窦建德。窦建德说:“元霸呀,傻子,你连我都不认识啦?我是你舅舅。”
元霸细一瞧:“哎呦,感情舅舅也在这儿哪!舅舅啊,我这儿给您磕头啦,我说您倒好啊?”“哎,傻小子别磕啦!我挺好啊!”“我舅妈好啊?”“你舅妈也挺好。”“怎么老没上我们家去呀?”“我公事在身,未能得闲,有些年没去了。”“舅舅啊,您害得给我买好吃的。”文武百官一听,这小子跑金殿认亲来了。
“舅舅,您官到何职啊?”“我官居夏国公。”“嚯!舅舅您是夏国公啦。”这么说吧,他问来问去,问到哪位,那位都明白答复他。忽然,他这么一指:“哎,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他指的是宇文成都。宇文成都都说:“你要问哪,我复姓宇文名成都。”“噢,你这名字太绕嘴,我就管你叫都得啦!”大伙一听,嘿嘿,傻子玩儿省事的,管成都就叫都。“我说都啊,你官居何职呀?”“我乃京营节度使,领镇殿将军衔。”“噢,一人有两份差事,我说你这个可不错呀!”宇文成都胸前用金链子吊着一面钦赐天下第一名的金牌,这是他的脸面。李元霸用手一托这金牌,哗啷啷响:“我说都哇,你这牌子可好玩,给我戴两天,我玩够了再给你,怎么样?”
“且慢,我说猛勇大将军,不管你要我什么,我都倾囊而赠,唯有这个你玩不得。”“这个我怎么玩不得呀?”“你听我说,我跟着先王打江山,赶了个后尾子,按我立下的汗马功劳,我应当官居一品,位列三台。”“噢,那怎么样哪?”“可叹我是头品官的功劳,七品官的岁数,因此,开皇天子才加封我为京营节度使,管带京师城郊,又给我挂了一个镇殿将军衔。就这样,先王还觉得赏不抵功。因为天下没人能敌得过我掌中凤翅金镋,这才赐给这面金牌,上有御笔题字,你来观看。这上头两个字是‘钦赐’,竖着这行字是‘天下横勇无敌,天宝将军第一名’,金牌背面这四个字是:‘天宝无敌’。这个金牌是先王亲自给我挂在脖项上的,因为这上面写着天下第一呢,我不能给你。”
李元霸一听,心里就火了:“哈哈哈!我说都呀!你要不提天下第一呀,我不认字,糊里糊涂,这还好办一点;既然提到你是天下第一,我是非摘不可。”“今天你就摘不了走。”“喝!我非要摘,你硬说摘不了走,那么你给开条道,我怎么才能摘走它?”“这个,哎,李元霸呀,你打算摘走我这金牌可以,只要你的力气压过我宇文成都,这天下第一的牌子就归你所有。”“这可是你说的,好啦!”李元霸嗖嗖嗖嗖就跑出金殿去了。紧跟着李元霸就要和宇文成都比武较量,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