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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雄略

智囊 冯梦龙(明) 12717 2022-01-04 11:22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行不逾阈,谟能致远;睹彼英英,惭余谫谫。集“雄略”。

  齐襄王后

  秦王使人献玉连环于君王后,〔齐襄王之后,太史氏。〕曰:“齐人多智,能解此环乎?”君王后取椎击碎之,谢使者曰:“已解之矣。”

  〔述评〕

  君王后识法章于佣奴之中,可谓具眼。其椎碎连环,不受秦人戏侮,分明女中蔺相如矣。汉惠时,匈奴为书以谑吕后,耻莫大焉,而乃过自贬损,为好语以答之。平、勃皆在,无一君王后之智也,何哉?

  齐姜张后

  晋公子重耳出亡至齐,齐桓妻以宗女,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留齐五岁,无去心。赵衰、狐犯辈乃于桑下谋行,蚕妾在桑上闻之,以告姜氏。姜氏杀之,劝公子趣行,公子曰:“人生安乐,孰知其它?”姜氏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子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

  〔评〕

  五伯桓、文为盛,即一女一妻,已足千古。

  张氏,司马懿后也,有智略。懿初辞魏武命,托病风痹不起。一日晒书,忽暴雨至,懿不觉自起收之,家唯一婢见,后即手杀婢以灭口,而亲自执爨。

  宋太祖姊

  宋太祖将北征,京师喧言“军中欲立点检为天子”。太祖告家人曰:“外间讻讻如此,将若之何?”太祖姊方在厨,引面杖击太祖,逐之曰:“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于怀,乃来家间恐怖妇女何为耶?”太祖默而出。

  〔议〕

  分明劝驾。

  刘太妃

  太妃刘氏,晋王克用妻也。克用追黄巢,还军过梁,朱温阳为欢宴,阴伏兵,夜半攻之。克用逃归,即议击温,刘谏曰:“公本为国讨贼,今梁事未暴,而遽反兵相攻,天下闻之,莫分曲直,不若敛军还镇,自诉于朝,然后可声罪也。”克用悟,从之,天下于是不直温。

  〔按〕

  克用困上源驿,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刘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大将约束,谋保军以还。此其智勇,岂克用所可及哉?假令克用不幸而死,必能为张茂之妻;设犹幸未死,必能为邵续之女。虽然,为张茂之妻、邵续之女易,为刘太妃难。何也?其勇可及,其智不可及也!

  张茂为吴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陆氏率茂部曲为先登讨充。充败,遂为陆所杀。

  邵续女嫁刘遐,遐为石季龙所困。女将数骑拔围,出遐于万人之中。

  太原被围,克用屡败,忧窘不知所为。时大将李存信劝且亡入北边,以图后举,克用以语刘,刘骂曰:“存信代北牧羊奴,何足与计成败!公尝笑王行瑜弃邠州走,卒为人擒,今乃躬蹈之耶?昔公亡走鞑靼,几不能自脱,赖天下多故,乃得南归。今屡败之兵,人无固志,一失守,谁复从公者?北边其可至乎?”克用悟,乃止。

  苻坚妻

  坚妻张氏,明辨,有才识。坚将寇晋,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圣王御天下,莫不因其性而鬯之,汤、武灭夏、商,因民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乎?术士有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宅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以来,每夜犬嗥鸡鸣,又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器,无故作声,即天道崇远,非妾所知;遽斯人事,未见其可,愿陛下熟思之。”坚曰:“军旅之事,岂妇人所知?”遂兴兵,张氏请从。坚败,张氏即自杀。

  刘知远妻

  刘智远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惠泽及民,而先夺其生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请悉出军中所有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智远从之,中外大悦。

  李景让母

  唐李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景让宦达,发已斑白,小有过,不免捶楚。其为浙西观察使,有牙将逆意,杖之而毙,军中愤怒,将为变。母闻之,出坐厅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岂得以国家刑法为喜怒之资,而妄杀无罪,万一致一方不宁,岂唯上负朝廷,使垂老之母含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哉?”命左右褫其衣,将挞其背,将佐皆为之请,良久乃释,军中遂安。

  〔按〕

  郑氏早寡,家贫子幼,母自教之。宅后墙陷,得钱盈船,母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若矜我贫,则愿诸孤学问有成,此不敢取。”遽掩而筑之,盖妇人中有大见识者。景让弟景庄,老于场屋。每被黜,母辄挞景让。此事可笑,然景让终不肯属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岂可效人求关节乎?”其渐于义方深矣。

  杨敞妻

  霍光与张安世谋废立。议既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延年起更衣,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家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君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豫无决,先事诛矣。”延年更衣还,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

  〔评〕

  此何等事,而妇人乃了然于胸中,不唯敞不如,即大将军亦不如。

  莒城妇

  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及师至,则投诸外,或献诸子占。子占使师夜缒而登,登者六十人。缒绝,师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公惧,启西门而走。

  〔评〕

  莒妇之为嫠且老矣,血恨积中,卒以灭国,人亦何可轻杀也!君犹不能得之一嫠妇,一嫠妇犹能报之其君,况他乎?

  孟昶妻

  孟昶妻周氏,昶弟觊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玄尝推重昶,而刘迈毁之,昶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充军粮。其妻非常妇,可语大事,乃谓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陷,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因指怀中所生女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给之,而托以他用。及将举事,周氏谓觊妻云:“吾咋梦殊恶,门内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当悉取作七日藏厌。”觊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评〕

  周氏非常妇,其夫犹知之未尽。

  邓曼

  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官名,即屈瑕。〕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先是屈瑕败郧人于蒲骚。〕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训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赖人追之,不及,莫敖果不设备,师败而缢。

  冼氏

  高凉冼氏,世为蛮酋,部落十余万家。有女,多筹略,罗州刺史冯融聘以为子宝妇。融虽世为方伯,非其土人,号令不行。冼氏约束本宗,使从民礼;参决词讼,犯者虽亲不赦。由是冯氏得行其政。高州刺史李迁仕遣使召宝,宝欲往,冼氏止之曰:“刺史被召援台,〔时台城被围。〕乃称有疾,铸兵聚众而后召君,此必欲质君以发君之兵也!愿且勿往,以观其变。”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将兵逼南康。陈霸先使周文育击之,冼氏谓宝曰:“平虏今与官军相拒,势不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君若自往,必有战斗,宜遣使卑词厚礼,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妇参。’彼必喜而无备,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昌言输赕,得至栅下,破之必矣。”宝从之,迁仕果不设备,冼氏袭击,破走之。与霸先会于赣石,还谓宝曰:“陈都督非常人也,甚得众心,必能平贼,宜厚资之。”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粤,数州宴然,共奉夫人为“圣母”。

  〔评〕

  智勇具足,女中大将。

  隋文帝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狸獠多叛,夫人遣长史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上置讷于法,敕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所至皆降。及卒,谥“诚敬夫人”。

  白瑾妻

  白瑾妻,山阴葛氏女也。瑾素弱,葛善为调节,使读书。成化中,以进士为分宜令,葛与俱往。其明年,瑾病愈时,而库所贮折银尚数千两,邻境有因饥作乱者,聚徒百人,将劫取。县固无城郭,寇卒至,诸薄丞挈家去匿,葛独分命家人力拒其两门,乃迁白公于他室,〔边批: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埋其银污池中,着公之服,升堂以候贼。贼至,则阳为好语相劳苦,尽出其所私藏钗珥衣服诸物以与贼,贼谢而去,不知阴已表识,竟物色捕得之。

  〔议〕

  白公衣,合让与此妇穿戴。

  朱序母

  朱序镇襄阳,苻坚遣其将苻丕率众围之。先是序母韩氏亲登城审势,谓西北角当先受敌,乃率百余婢并城中女丁,于其角头预斜筑城二十余丈,其后贼攻城,西北角果溃,凭新筑处固守,得完。襄阳人遂号其筑为“夫人城”。

  唐平阳昭公主

  唐平阳昭公主,大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绍曰:“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为计。”绍诡道走并州,主奔鄠,发家资,招南山亡命,得数百人以应帝。遣家奴马三宝谕降名贼何潘仁,因略地至盩厔、武功,纪律严明,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震关中。帝渡河,绍以数百骑从南山来,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及主对置幕府,京师号“娘子军”。

  李侃妻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谋袭陈。李侃为项城令,欲逃去,妇曰:“寇将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逃之?若重赏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诚若主,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坟墓皆在,宜相与竭力死守。”众皆泣,乃徇曰:“以瓦石击贼者,赏钱千;以刀矢杀贼者,赏钱万。”得数百人,率以乘城,妇自炊爨以享众,使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徒失和,无益也。”会侃中流矢,走还。妻怒曰:“君不在,人谁肯守,死于外,不犹愈于床乎?”侃乃登城,贼引去,县卒完。

  晏恭人

  晏氏,宁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绍定间,寇大举,晏依山为砦,召田丁谕曰:“汝曹衣食吾家,可念主母,各当用命。不胜,即杀我。”因解藏橐悉散与之,田丁莫不感奋,晏自捶鼓,令诸婢鸣金,贼退散。乡人挈家归砦者甚众,晏以家粮助不给者,拓砦为伍,互相援应,贼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数万计。事闻,封恭人,赐寇帔,补其子承信郎。

  〔述评〕

  汉天子曰:“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岂忧匈奴哉?”虽然,何必颇、牧,诚得李侃妇、晏恭人以守,邵续女、崔宁妾以战,刘太妃为上将,平阳昭公主副之,邓曼、冼氏为参军,荀崧女为游奕使,虽方行天下可也!

  大历中,杨子琳袭成都,据之。崔宁屡战力屈,宁妾任氏魁伟果干,出家财十万募勇士,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拔城自溃。

  荀崧小女灌,有奇节。崧守襄城,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且战且走,卒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贼闻救至,遂散走。

  窦良女

  李希烈入汴时,强娶参军窦良之女。女顾其父曰:“慎无戚,我能灭贼。”〔边批:奇。〕女闻希烈将陈仙奇忠勇,因劝希烈任之;又闻其妻亦窦姓,言于希烈,愿与通家往来,以结其心。及希烈有疾,窦女乘间谓仙奇妻曰:“贼虽强,终必败,奈何?”妻以告仙奇,仙奇始悟,赂医人使毒杀之,希烈已死。子不肯发丧,欲悉诛诸将而自立,适有献桃者,窦女请分遗诸将以示暇,因染帛裹絮如桃状,而藏书信于中,仙奇妻剖桃,始知希烈凶信,仙奇乃率兵入,斩希烈子,并枭希烈一门共七首,献诸天子。诏拜淮西节度使。

  王翠翘

  王翠翘,临淄妓也。初曰“马翘儿”,能新声,善胡琵琶;以计脱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今名。倭寇江南,掠翠翘去。寨主徐海越人号明山和尚,绝爱幸之,尊为夫人,凡一切计划,唯翘指使。乃翘亦阳昵之,实阴幸其败事,冀一归国以老也。会督府遣华老人招海降,海怒,缚老人将杀之,翘谏曰:“降不降在君,何与来使事?”亲解其缚,而赠之金,且劳苦之。〔边批:示之以意。〕老人者,海上人,翘故识之;而老人亦私觑所谓“王夫人”似翘,不敢泄,归告督府曰:“贼未可图也,第所爱幸王夫人者,臣视之,有外心,可借以磔贼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罗中军诣海说,而益市金珠宝玉以阴贿翘。翘日在帐中从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降且得官,终身共富贵。”海计遂决,督府大整兵,佯称逆降,迫海寨。海信翘言,不为备。〔边批:愚人。〕官兵突入,斩海首而生致翘。倭人歼焉。凯旋,督府设大飨于辕门,令翘歌而行酒,诸参佐皆起为寿。督府酒酣心动,降价与翘戏。夜深,席大乱。明日悔之。而以翘功高,不忍杀,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翘去,渡钱塘,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杀一酋,更属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边批:可怜。〕

  〔评议〕

  鸟尽弓藏,红颜薄命,翠翘兼之。始疑西子沉江,真有是事!胡梅林脱略边幅,其乱而悔,悔而使翘不得志以死,此举殊不脱酸腐气。吾谓翠翘有功,言于朝,旌之可也;若侠骨相契,虽纳之犹可也;不则开笼放雪衣,亦庶几不负其归老之初意乎?梅林之功而获罪,或者其天道与!

  孙翊妻

  孙翊为丹阳守,妫览时为都督督兵。戴员为郡丞,与左右亲信边鸿等数患苦翊,会翊送客,洪从后斲杀诩,迸进入山。翊妻徐氏,购募追捕得鸿,杀之。览遂入军府,悉取翊嫔妾及左右侍御,欲复取徐。徐恐见害,乃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乃可。”览听之,徐潜使人语诩旧将孙高、傅婴等,高、婴相与涕泣,共誓合谋。至晦日,徐氏设祭讫,乃除服,熏香沐浴,更于他室安施帏帐,言笑欢悦。览密觇,无复疑意。徐先呼高、婴与诸婢罗列户内,览入,徐出户拜览,即大呼,高、婴俱出,共杀览。余人就外杀员,徐乃还缞绖,奉览、员首以祭翊,举军震骇。

  申屠希光

  申屠氏,长乐人,慕孟光之为人,自名希光。有诗才,既适侯官秀才董昌,绝不复吟,食贫作苦,宴如也。郡中大豪方六一闻希光美,心悦之,乃使人诬昌阴重罪,罪至族。六一复阳为居间,〔边批:恶极。〕得轻比,独昌报杀,妻子俱免,因使侍者通殷懃,强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谋,谬许之,密寄其孤于昌之友人,〔边批:要紧着。〕乃求利匕首,挟以往。好言谢六一,因请葬夫而后成礼。〔边批:大事。〕六一大喜,使人以礼葬昌。希光则伪为色喜,艳妆入室。六一既至,即以匕首刺之帐中,六一立死。因复杀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诈谓六一暴病,以次呼其家人,至则皆杀之,尽灭其宗。因斩六一头,置囊中,至昌葬所祭之。明日悉召村民,告以故,且曰:“吾将从夫地下。”遂缢而死,时靖康二年事。

  六一陷人于族,乃人不族而己族矣。以一文弱妇人,奋其白刃,全家为戮,义愤所激,鬼神助之,有志竟成,岂必须眉丈夫哉!

  邹仆妻

  梁末,襄州都军务邹景温移职于徐,亦管都军之务。有劲仆自恃拳勇,独与妻策驴而行,至芒、砀泽间,大声曰:“闻此素多豪客,岂无一人与吾曹决胜负乎?”〔边批:太恃。〕言毕,有五六盗自丛薄间跃出,一夫自后双手交抱,搏而仆之,抽短刃以断其喉,盖掩其不备也。唯妻在侧,殊无惶骇,〔边批:好急智。〕但矫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耻也。吾以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于此,孰谓无神明哉。”贼谓其诚而不杀,与行李并二驴,驱以南迈,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达孤庄南而息焉。庄之门有器甲,盖近戍巡警之卒也。此妇遂径入村人之中堂,盗亦谓其谋食,不疑。乃泣拜其总首,且告其夫遭屠之状。总首潜召其徒,一时执缚,唯一盗得逸。械送亳城,咸弃市,妇返襄阳,为尼终焉。

  〔评议〕

  徐氏、申屠氏、邹仆之妻,皆能为夫报仇于身后者也。徐,贵人之妇,而又宿将合谋于外,诸婢协力于内,以制一粗疏不备之妫览,如击病鼠耳;申屠氏则难矣,然仇迹未露,犹可从容而图之;邹仆妻则又难矣,变起仓卒,亲见群凶攒刃于其夫,即秦舞阳旁观,不能不动色,而意中遂作复仇之算,甘言诳贼,不逾日而以计擒灭,可不谓大智大勇者乎?生于下贱,何曾读书知礼义,而临变不乱,处分绰如,世之自命读书知理义者,吾不知有此手段乎否也?

  谢小娥

  谢小娥者,豫章估客女也。生八岁,丧母,嫁历阳段氏。故二姓常同舟,贸易江湖间。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与夫皆为劫盗所杀,二姓之党歼焉。小娥亦伤脑折足,漂流水中,为他船所获,经夕而活。因流转乞食,至上元县,依妙果寺尼净悟。初,小娥父死时,梦父谓曰:“杀我者,‘车中猿,门东草。’”又数日后,梦其夫谓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能解,常书此语,广求智者辨之,历年不得。至元和八年,李公佐罢江西从事,泊舟建业,登瓦官寺阁。僧齐物为李述之,李凭栏书空,疑思嘿虑,忽然了悟,令寺童疾召小娥,谓之曰:“杀汝父者申兰,杀汝夫者申春也,其曰‘车中猿’者,车字之中乃‘申’字,申非属猴乎?草下有门,门中有东,‘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一日,是‘春’字。其为申兰、申春可明矣!”小娥恸哭再拜,密书四字于衣,誓访二贼以复其冤。更为男子服,佣保江湖间。岁余,至浔阳郡,见纸榜子召佣者,娥应召,问其主,果申兰也。娥心愤貌顺,〔边批:大有心人。〕在兰左右,积二岁余,甚见亲爱,金帛出入之数无不委之。每睹谢之衣物器具,未尝不暗泣。兰与春,宗昆弟也,春家在大江北独树浦,往来密洽。一日春携大鲤兼酒诣兰,至夕,群贼毕至,酣饮,暨诸凶既去,春沉醉卧于内室。兰亦覆寝于庭,小娥潜锁春于内,〔边批:贼在掌中,从容摆布。〕抽佩刃先斩兰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赃货至数千万。初,兰、春有党数十人,暗记其名,悉擒就戮。时浔阳太守张公嘉其孝节,免死,娥竟剪发为尼以终。〔边批:还当旌异,岂特免死?〕

  〔评〕

  其智勇或有之,其坚忍处,万万难及。

  吕母

  王莽时,琅琊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犯小罪,宰杀之。吕母怨,思报宰。母家故丰资,乃益酿醇酒,买刀剑衣服,少年来沽者,辄奢与之,衣敝者辄假衣,不问直。数年而财尽,少年欲相与偿之,母泣曰:“所为厚诸君,非求利也,徒以县宰枉杀吾子故,诸君肯哀之乎。”少年壮之,皆许诺,遂招合亡命数千,吕母自称将军,引兵攻破海曲,执宰,数其罪,诸吏叩头请宰,母曰:“吾子不当死,为宰枉杀,杀人者死,又何请乎?”遂斩宰,以头祭子冢,因以众属刘盆子。〔边批:更高。〕

  〔议〕

  世间有此等奇妇人,酷吏或少知警。

  李寄

  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西北隰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围一丈。土俗常惧,东冶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与人梦,或喻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辄夜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前后已用九女。一岁将祀之,募索未得。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留,今唯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钞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不听去,终不可禁止,寄乃行。请好剑及咋蛇犬,至八月朝,怀剑将犬诣庙中坐,先作数石米餈蜜麦少,以置穴口,蛇夜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闻餈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斲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越王闻之,聘寄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冶无复妖邪。

  〔议〕

  刘季斲杀蛇,遂作帝;李寄斲杀蛇,遂作后。天下未尝无对。

  红拂女

  杨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献策。素踞床而见,靖长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倨见宾客。”素敛容谢之。时妓妾罗列,内有执红拂者,有殊色,独目靖。靖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边批:见便识李靖。〕靖具以对。妓诵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靖启视,则紫衣纱帽人,杖一囊,问之,曰:“杨家红拂妓也。”延入,脱衣去帽,遽向靖拜,靖惊答之,再叩来意,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故来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尸居余气,〔边批:又识杨素。〕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边批:如何方是有成,须急着眼。〕彼亦不甚追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辞气语,真天人也,靖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有一客,中形,赤髯如虬,策蹇驴而来,投革囊于驴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边批:便知非常人。〕靖怒甚,欲发,张熟视客,一手映身摇示靖,令勿怒,〔边批:又识虬髯客。〕急梳毕,敛衽前问其姓,客卧而答之,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其第几,曰:“行三。”亦问妹第几,曰:“最长。”客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靖骤拜之,遂环坐,问煮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靖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复索酒饮,于是开革囊,取下酒物,乃一人首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又曰:“观李郎贫士,何以得致异人?”靖不敢隐,具言其由,曰:“然。故知非君所致也,今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吾将访之。”靖因言州将子李世民,客与靖期会于汾阳桥,遂乘驴疾去。及期候之,相见大喜,靖诈言客善相,因友人刘文静得见。“世民真天子矣!”废然而返,遂邀靖夫妇至家,令其妻出见,酒极奢,因倾家财付靖,文簿匙锁,共二十床,曰:“赠李郎佐真主立功业也。”与其妻戎服跃马,一奴从之,数步遂不复见。靖竟佐命,封卫公。

  〔吴长卿曰〕

  “红拂见卫公,自以为不世之遇,视杨素蔑如矣;孰知又有一虬髯也,视李郎又蔑如矣。惜哉,不及见李公子也!”

  沈襄妾

  锦衣卫经历沈炼,以攻严相得罪,谪田保安。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皆嵩客,受世蕃指“若除吾疡,大者侯,小者卿。”顺因与楷合策,捕诸白莲教通虏者,窜炼名籍中,论斩,籍其家。顺以功荫一子锦衣千户,楷侯选五品卿寺。顺犹怏怏曰:“相君薄我赏,犹有不足乎。”取炼二子杖杀之,而移檄越,逮公长子诸生襄。至则日掠治,困急且死。会顺、楷被劾,卒奉旨逮治,而襄得末减问戍。襄之始来也,只一爱妾从行,及是与妾俱赴戍所,中道微闻严氏将使人要而杀之,襄惧欲窜,而顾妾不能割,妾曰:“君一身,沈氏宗祧所系,第去勿忧我。”〔边批:自度力能摆脱群小故。〕襄遂绐押者:“城中有年家某,负吾家金钱,往索可得。”押者恃妾在,不疑,纵之去。久之不返,押者往年家询之,云:“未尝至。”还复叩妾,妾把其襟大恸曰:“吾夫妇患难相守,无倾刻离,今去而不返,必汝曹受严氏指,戕杀我夫矣。”观者如市,不能判,闻于监司,监司亦疑严氏真有此事,不得已,权使妾寄食尼庵,而立限责押者迹襄。押者物色不得,屡受笞,乃哀恳于妾,言:“襄实自窜,毋枉我。”因以间亡命去。久之,嵩败,襄始出讼冤,捕顺、楷抵罪,妾复相从。襄号小霞,楚人江进之有“沈小霞妾传”。

  〔评〕

  严氏将要襄杀之,事之有无不可知。然襄此去实大便宜,大干净。得此妾一番撒赖,即上官亦疑真有是事,而襄始安然亡命无患矣!顺、楷辈死,肉不足喂狗,而此妾与沈氏父子并传,忠智萃于一门,盛矣哉!

  邑宰妾

  万历中,政务宽缓,刑部囚人多老死者。某乡科,北人,为邑宰,坐事入诏狱,久之不得雪,且老矣。己分必死,而自伤无子,乃尽鬻其产,营一室于近处,置所爱妾,而厚赂典狱者,阴出入焉。有侄颇不肖,稍窃其资,入博场中,为逻者所疑,穷诘之,因尽吐,且云:“家有一青骡子,叔行必乘之,无事则出赁,请以骡为验。”逻者伺数日,果如其言,宰方与妾对食中堂,群逻至,惊失箸,妾遽起迎曰:“翁胆薄,毋相迫,尔曹与翁有隙耶?”曰:“无之。”曰:“若然,不过欲多得金耳,金属我掌,第随我行,当以饱汝。”逻者顾妇人貌美而言甘,乃留一人守视宰,而群尾妾入房,妾指所卧床曰:“金在其颠。”携小梯而登,众自下谑之,殊不怒,笑声达于外。须臾,捧一匣下,发之多金,妾曰:“未也。”再捧一巨箱下,大镪实焉,众攫金,声愈哄。守者贪分金,不能忍,足不觉前。宰以间潜逸,众怀金既餍,出视失宰,惧欲走,妾择弱者一人力持之,大呼“攫金贼在!”众奋拳齐殴,齿甲俱集,妾且死,终不释,声愈厉。动外人,外人入,众窜,获其一,并妾所持者两人,送巡城潘御中。妾诉群凶淫贪状,兼具所失鬻产银数,此两人不能讳,尽供其党姓名,顷之,悉擒至,银犹在怀也。而以犯官逸出为解,御史使视诏狱,则宰在焉,众语塞,乃委罪于不肖侄。御史收侄,尽毙之棰下。妾取故金归,籍数报宰,病数日,乃死。

  〔评〕

  狱中囚私出入,非法也,诏狱甚矣。方群逻押至,不以宰为奇货哉!言胆薄坚其志,言多金中其欲,忍谑以坚之,空橐以饵之,怠守者而逸宰,固已在吾算中矣。出其不意,持一弱以羁众强,假令身毙老拳之下,罪人其免乎?至群凶先我死,而目可瞑也。妇之智不必言,独其猝不乱,死不怵,从容就功,有丈夫之智所不逮者!惜传者逸其名,虽然,千秋而下,知有一邑宰妾在浣纱女、锐司徒妻、车中女子之俦,斯不为无友也已!

  崔简妻

  唐滕王极淫。诸官美妻,无得白者,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至,王遣唤。欲不去,则惧王之威;去则被王之辱。郑曰:“无害。”遂入王中门外小阁。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击王头破,抓面流血,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侯,不敢离门。后王坐,简向前谢,王惭,乃出。诸官之妻曾被唤入者,莫不羞之。

  〔评〕

  不唯自全,又能全人,此妇有胆有识。

  蓝姊

  绍兴中,京东王寓新淦之涛泥寺,尝宴客。中夕散,主人醉卧,俄而群盗入,执诸子及群婢缚之,群婢呼曰:“司库钥者蓝姐也。”蓝即应曰:“有,毋惊主人。”付匙钥,秉席上烛指引之,金银酒器首饰尽数取去。主人醒,方知,明发诉于县。蓝姐密谓主人曰:“易捕也,群盗皆衣白。妾秉烛时,尽以烛泪污其背,当密令捕者以是验。”后果皆获,事见《贤奕编》。

  新妇

  某家娶妇之夕,有贼来穴壁。已入矣,会其地有大木,贼触木倒,破头死。烛之,乃所识邻人。仓惶间,惧反饵祸,新妇曰:“无妨。”令空一箱,纳贼尸于内,舁至贼家门首,剥啄数下,贼妇开门见箱,谓是夫盗来之物,欣然收纳。数日夫不还,发视,乃是夫尸。莫知谁杀,因密瘗之而遁。

  辽阳妇

  辽阳东山虏,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唯三四妇人耳。虏不知虚实,不敢入其室,于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两妇引绳,一妇安矢于绳,自窗绷而射之。数矢后,贼犹不退,矢竭矣,乃大声诡呼曰:“取箭来。”自绷上以麻秸一束掷之地,作矢声,贼惊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评〕

  妇引绳发矢,犹能退贼。始知贼未尝不畏人,人自过怯,让贼得利耳。

  李成梁夫人

  相传李帅成梁夫人乃辽阳民家女也。辽民时苦寇掠,往往掘深井以藏货财。此家以避寇去,独留女伏守井中。有二寇入其室,觉井中有人,一人悬缒而下,得女甚喜,呼党先牵女上,党复临视,欲下缒,女自后遽推堕,即以物压盖之,得系马于门,跨而走。数日寇退,父母俱还家,女言其故,相与毙二寇,取首邀赏。李帅时在伍,闻女智略,求为妇,后为一品夫人。

  木兰韩保宁黄善聪

  秦发卒戍边,女子木兰悯父年老,代之行。在边十二年始归,人无知者。

  韩氏保宁,民家女也。明玉珍乱蜀,女恐为所掠,乃易男子饰,托名从军,调征云南。往返七年,人无知者。虽同伍亦莫觉也,后遇其叔,一见惊异,乃明是女,携归四川,当时皆呼为“贞女”。

  黄善聪,应天淮清桥民家女,年十二。失母,其姊已适人,独父业贩线香。怜善聪孤幼,无所寄养,乃令为男子装饰,携之旅游庐、凤间者数年,父亦死。善聪即诡姓名曰张胜,〔边批:大智术。〕仍习其业自活。同辈有李英者,亦贩香,自金陵来,不知其女也,约为火伴。同寝食者逾年,恒称有疾,不解衣袜,夜乃溲溺。弘治辛亥正月,与英皆返南京,已年二十矣,巾帽往见其姊,乃以姊称之。姊言:“我初无弟,安得来此?”善聪乃笑曰:“弟即善聪也。”泣语其故,姊大怒,〔边批:亦奇人。〕且詈之曰:“男女乱群,玷辱我家甚矣!汝虽自明,谁则信之?”因逐不纳,善聪不胜愤懑,泣且誓曰:“妹此身苟污,有死而已。须令明白,以表寸心。”其邻即稳婆居,姊聊呼验之,乃果处子,始相持恸哭,手为易去男装。越日,英来候,再约同往,则善聪出见,忽为女子矣,英大惊,骇问,知其故,怏怏而归,如有所失,盖恨其往事之愚也,乃告其母,母亦嗟叹不已。时英犹未室,母贤之,即为求婚,善聪不从,曰:“妾竟归英,保人无疑乎?”〔边批,大是。〕交亲邻里来劝,则涕泗横流,所执益坚。众口喧传,以为奇事,厂卫闻之,〔边批:好媒人。〕乃助其聘礼,判为夫妇。

  〔述评〕

  木兰十二年,最久;韩贞女七年,善聪逾年耳。至于善藏其用,以权济变,其智一也。

  若南齐之东阳娄逞、五代之临邛黄崇嘏,无故而诈为丈夫,窜入仕宦,是岂女子之分乎?至如唐贞元之孟妪,年二十六而从夫,夫死而伪为夫之弟,以事郭汾阳;郭死,寡居一十五年,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复嫁人,时年已七十二。又生二子,寿百余岁而卒。斯殆人妖与?又不可以常理论矣!

  练氏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为刺史,号章太傅。其夫人练氏,智识过人。太傅尝用兵,有二将后期,欲斩之,夫人置酒,饰美姬进之,太傅欢甚,迨夜饮醉,夫人密摘二将,使亡去。二将奔南唐,后为南唐将攻建州。时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将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且屠城,夫人可植旗为识,吾戒士卒令勿犯。”夫人反其金帛,曰:“君幸思旧德,愿全合城性命,必欲屠之,吾家与众俱死,不愿独生也。”二将感其言,遂止不屠。

  〔评议〕

  夫人之免二将,必预知其为有用之才而惜之;或先请于太傅,不从,故以计释去耳。不然,军法后期者死,夫人肯曲法以市恩乎?至于后之食报,何其巧也!夫人免二将之死,而二将且因夫人以免一城之死,夫人之所收者厚矣。

  按,太傅十三子,其八为夫人出。及宋兴,子孙及第至达官者甚众,皆出八房。阴德之报,岂诬也哉?

  陈觉妻

  陈觉微时,为宋齐丘之客。及为兵部侍郎也,其妻李氏妒悍,亲执匕爨,不置妾媵。齐丘选姿首之婢三人与之,李亦无难色,奉侍三婢若舅姑礼。问其故,李曰:“此令公宠幸之人,见之若面令公,何敢倨慢。”三婢既不自安,求还宋第,宋笑而许之。

  〔述评〕

  近有一甲科丧偶,眷一土妓。及继娶,每托言宿于外馆,深夜潜诣妓家,辨色即归。继夫人察知之,绝不漏言,伺其再往,于五鼓集其童仆轿伞,往彼迎接,传夫人之命,甲科大惭,遂止,亦善于用妒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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