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北侠把刀交与艾虎,大家告辞,回奔开封。见了包公,又回禀一回。然后大家出来,谁走谁不走,大众一议论:云中鹤独自归庙。艾虎、韩彰、韩天锦、沈仲元、沙龙、孟凯、焦赤这些人俱回卧虎沟,韩天锦、艾虎成亲。大官人、二官人同着卢方、卢珍等大众上百花岭完姻去了。徐良跟随天伦徐庆,回山西祁县祭祖。余者众人归家祭祖。蒋爷家眷在京都,展爷家眷也在京都。邢如龙、邢如虎两人不走。蒋爷许他们把天伦尸首由庞太师府中取出,在京都地面看块静地安葬。蒋爷又问冯渊:“冯爷,你是怎么?”冯渊说:“我是早就没有坟了。”蒋爷说:“你们家连坟都没有?”冯渊说:“坟我不知在哪里,皆因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十二岁练的本事,十四岁入的绿林,入了绿林,谁还管坟?”蒋爷说:“你作了官,也该打听打听。”冯渊说:“不好打听,只可买点纸钱遥祭一番便了。”蒋爷说:“倒也有理。”果然就买了些钱纸,冯渊遥祭了一回。
蒋爷、展爷到庞太师府见了管事的,回进去,取老道邢吉尸骨。庞太师也是无法,只得叫他们取将去,叫人带着到文光楼后太湖石前,起了灵枢,先有棺木盛殓,至今未坏,把墙拆了一段,拉将出来。早就预备了一块静地,就拿邢吉单身立祖。埋葬已毕,奠茶奠酒,烧钱化纸,然后开发抬夫的钱文。诸事已完,大家回归开封府见相爷,回明此事。然后大家出来,正遇张龙、赵虎到开封府门外下马,从人接去,掸了掸尘垢,先到校尉所见南侠、蒋爷,然后见王马二位。蒋爷把冯渊、邢家弟兄带着一见,二位不能久待,要到里面交差。包公问他们一路事情。二人把襄阳接古磁坛,按院大人给了些银两,到家中发丧办事,诸多平安等报禀一番。包公叫先生打本,次日奏明万岁。
包公回府,过了数日光景,就是天子万寿。前三后四,文武官员,穿吉服朝贺。正在第三天光景,包公下朝至府,包兴回话,圣旨下,请老爷接旨。包公一怔,问何人押旨,包兴说:“陈总管老爷。”包公一听就知道是大内之事。刚然可巧,包公未脱去官服,赶着出来接旨。至大堂之下,陈总管已经下马。包公跪倒说:“臣包拯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陈总管说:“二堂开读。”大众转到二堂。总管说:“圣旨下,跪听宣读。”包公跪倒。总管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夜三更之后,更衣殿将朕冠袍带履请出,预备今日早晨呈用。今日早晨,朕用早膳后,降旨入库,更衣殿门窗户壁,一概未动,将冠袍带履丢失。也不知是被贼人外边窃去,也不知是被大内看守之人盗去,今将更衣殿首领值班的与散差,交开封府审讯亲供。如不是大内之人所盗,着开封府府尹,带领校尉至更衣殿验勘,钦此。”圣旨读罢,往上谢恩。包公把旨接将过去,香案供奉,然后方与陈总管见礼,说:“总管老爷吉祥。”总管也是抱拳带笑说:“包相爷请了。”落座献茶。陈总管就说:“包相爷,你看又出了这个事情啦,好容易清静清静,先前白五老爷这个闹法还了得。这更衣殿,可比不得御花园,这更衣殿离着万岁爷寝宫甚近,相爷你还是先审咱家带来的人哪,你还是先跟咱家去验看?”包公说:“总是先去验盗,若是从外面来的人,就不必追问他们了。”陈总管说:“很好。”外厢备马,包公就带南侠、蒋平入宫。跟着总管来的那些大内之人,又都回去听信。
众人到朝房下马,陈总管带领包公,同着蒋爷、展爷一道一道门户走了半天,方到更衣殿。陈总管用手一指说:“这就叫更衣殿,随咱家在里边验
盗。”展、蒋二位,连阶台石都不敢上,就在台阶底下站住。包公跟着陈总管到里面,四面八方,瞧看了一回,并没看出什么情形。总管说:“包相爷,你看这贼人还是从外面进来的不是?”包公说:“此事须着展护卫、蒋护卫二人验看。”总管说:“既然这样,他们二位因何不进来?”包公说:“没有圣旨,不敢私人。”总管说:“哎哟,你们这个礼也太多了,待咱家替万岁传旨。万岁有旨,宣展、蒋二位护卫,入更衣殿验盗。”外面二人答言:“遵旨。”二人进来,都抬头往上一看,两个人彼此一笑,然后再往别处一瞧,瞧看了半天。二人齐说:“总管老爷,此贼是打外面来的。”陈总管哈哈大笑说:“相爷,别看你能白昼断阳,夜晚断阴,怎么也没瞧出一点什么来,你看人家一瞧便知。你们二位看着,从何而入?”二人齐说:“从横楣而入,从横楣而出。”陈总管说:“万岁若问,有什么凭据?”展爷说:“总管不信,派人搬过梯子来,教他们上去,把横楣一挪就开。再说夜行人进来,是爬着进横楣子,心口正贴着底下的横凳,别处俱有浮土,这个底凳来回出入,必然蹭了个干净。”
总管一听,合乎情理。蒋爷说:“总管请看这一件就明白了,周围俱都糊裱的严紧,这横楣子四周全都崩了缝子,总管请想,不是横楣子开了,焉能四面露缝?”总管连连点头说:“有理,有理!”派人搬梯子上去一瞧,横楣子两边,连一点浮土也没有,上面一看,果然窗凳上俱有浮土,底凳上没有。陈总管说:“下来罢,把梯子搬开。”又吩咐一并看看,外面什么地方进来的,蒋、展二位答应,用手一指:“总管请看,由此处而入。”总管一看,果然靠东墙底下有些个灰片。蒋爷叫道:“总管老爷,你看这宗物件,是旧有的,是新有的?”陈总管一看,在那凤翔门的上坎,有一朵小菊花,一个根儿,配着三个小叶,俱是拿白粉点成。陈总管说:“先前没有。”连包公也看见了,只不知什么缘故。就见展、蒋两个人,低声说了半天话。展爷过来,用他袖子一掸,那个白点点就的菊花踪迹不见。过来在相爷跟前回话说:“这就是盗冠袍带履那个贼,他把万岁爷的物件盗走,还敢留下一个记认。”包公与陈总管说:“总管奏事,我还是在外面候旨,还是明日早朝候旨?”陈琳说:“咱家一并全都替你奏明白,你就赶紧派人拿贼要紧。”包公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开封府去了。”陈总管派人,将包公送将出去,随即至寝宫奏闻万岁。
包公回至开封府,下马入内,至书房,单叫二位护卫书房面谕。蒋爷、展爷进去,包公吩咐:“如今万岁丢失冠袍带履,可没赏限期。此贼总要火速捉拿,若不火速捉拿,万岁圣怒,连本阁都担待不住。”二位护卫连连点头,待包公摆手,这才撤身出来。到校尉所,众位过来,全部打听此事。蒋爷一看,并无外人,就把验盗缘故对着大众学说了二回,又派差人出去,叫马号备马。开封府所管的地方,是一厅二州十四县。随即备文到厅州县各衙,立刻知会那一厅二州十四县的马快班头。单说开封府那些马快班头,先叫将进来。二个头目韩节、杜顺面见大人,站立两旁。蒋爷说:“万岁更衣殿,丢失冠袍带履,是被外面贼人所盗,贼人好大胆量,在凤翔门上,用白粉漏字,漏下一朵小小的菊花,上头配着一个根儿,三个叶儿。你们久惯办案拿贼探访差使。粉漏子漏下一朵小花,这是哪路贼人?你们必然知晓他的下落。”众班头一齐跪倒说:“下役们实实不知。”蒋爷说:“你们知情是这样说话呀!相爷赏一个月限,三十天此案不破,小心着腿。”叫他们外厢伺候。复又回头叫张、赵、王、马。蒋爷说:“四位老爷你们可都是绿林的底儿,用粉漏子漏出一朵小花,这是哪路贼人?”列公,方才说了半天粉漏子,
这个粉漏子,到底是什么物件?就说念书的小学生,就有作这个玩意儿的。用钱买一个小油折子,除去皮儿,用锥子外面扎上窟窿,扎出一个小王八的样儿,里头挖出四方槽儿,装上定儿粉把窟窿这半页抿合住,要与谁闹着玩的时节,冲着衣服一拍,就是一个小王八,越是青蓝的衣服,更看得真切,就是这么一个比样。贼的粉漏子,做的无非比这个巧妙些就是了。一问王、马、张、赵,王、马、张三位满面含羞。老赵他可不怕那些事情,说道:“我们在土龙网放响马的时候,这些个晚生下辈贼羔子们,还没出世哪。要问前几年的事,我们还认得几个,这如今后出世的,我们焉能知晓?论起来,这都在重孙子辈哪!”说这话,不大要紧,那旁邢如龙、邢如虎就恶狠狠瞅了老赵一眼。蒋爷说:“赵四老爷不必着急,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赵虎说:“你又来闹这四书啦,我如何懂得?”蒋爷说:“你不知道可也无法。冯大老爷呢?”冯渊说:“唔呀!不用你说,我替你说了罢。我是绿林,应当知道绿林的事情。无奈我在邓家堡、霸王庄、王爷府这三处,整整十六年。我是外头的事一概不知,我要知道不说,我是混帐王八羔子。”蒋爷说:“没有起誓的道理。”又问:“邢大老爷、邢二老爷,你们二位也是绿林出身,弃绿林的日子还不多,大概有个耳风。”二人一听,就有一些慌张的意思。邢如龙说:“兄弟,咱们不知道,对不对?”如虎说:“大人别疑着我们不说哪,我们实是不知。”蒋爷一看,明知邢家弟兄知道此事,不肯说出。蒋爷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了。要问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