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残暴才是桀纣,仁君喜得姬周。白鱼呈瑞入王舟,化起关睢称守。
十乱同扶社稷,四方平定干戈。圣作相依八百秋,自古推为长久。右调西江月
话说老家人李善,见公子刮去无影无踪,急得无法可施,只得赶奔出城来,到保贤桥自家门首叩门,老夫人开了门。老家人一直哭进了门,叫了一声:“老夫人,不好了!老奴同公子前往王府,不知怎么吓疯,睡倒花园之内。幸喜未曾丧命。却而吓得口道疯言,想必是王太爷不认女婿,欲想暗害,亦未可知。多亏王夫人把老奴喊进,把了一个包裹,开了后门。是我驮了公子回来,走到半路之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把相公刮离身躯不知去向!把老奴急杀了,只得回来报知老主母。这事怎么好?”老夫人闻听,吓得痴呆半响,方才放声大哭。叫声:“亲儿呀!你不信为娘之言,才有此祸临身!王志远为人不善,果有此事。亲儿呀!你若有差迟,叫为娘所靠何人?”哭得如醉如痴。老家人在旁解劝,叫把包袱收起。老夫人只得止泪,收起包裹,这且不言。
且讲李二公子,被一阵风刮到一座高山上面洞府,有位鲍真人。他乃是一位神仙,知道未来过去之事。真人用云帚在公子脸上一拂,将公子吓的疯痰尽皆拂去,李电登时睁开双睛一看,只见上面坐着一位道者,头戴一顶束发紫金冠,身穿鹤憋道袍,腰系丝縧,脚登芒鞋,手执云帚。叫声:“贤徒,你近前来,听我吩咐。”李电闻听,连忙跪倒,口称:“大仙,弟子在王府花园被恶人吓倒,不知怎么被大仙救在此处。有何吩咐,弟子谨遵。”真人取了一口宝剑在手,叫声:“贤徒,为师如今赠你一口宝剑,能除奸消灾,斩妖灭怪。将来你的功名富贵,总在此剑。我有四句曷语,听真牢记。”念道:
偈语曰:此剑飞君佩,两剑立除殃。临时须奋勇,东北定霞祥。
李二公子听罢,忙接剑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李电愿师父圣寿无疆。”鲍真人叫声:“贤徒罢了。你且归去,安汝母之心。”吩咐三脚蝉将公子驮送回去。二公子上前拜辞师父,扒在三脚蝉身上,叫声“闭眼”,只听得呼呼风响。不一时早到自家门首。金蝉将公子放下,一阵风回山去矣。二公子用手叩门,老家人开了门,喜不自胜,说:“相公回来了!夫人没你,都哭坏了。”公子进内,跪倒母亲跟前,叫声:“母亲受惊了!”老夫人一见,悲喜交集,叫声:“我儿起来!你怎的回来的?”公子说:“孩儿差了一支鞋子。”李善取了那一支鞋子,与公子穿上。夫人又问:“你这身上宝剑从何而来?”公子就将王志远不认,怎么相害,后来吓疯。亏得鲍真人救上了高山,拜他为师。师父赠此宝剑,说我富贵功名皆在此剑身上...夫人大喜,说:“蒙你岳母赠了金银首饰,可以闭户读书。”公子遵命。
不言李府母子之事,再说老变种王志远,当时躲过之后,敢怒而不敢言。只得留他救了女婿。晚间收拾安寝,一夜无词。次日早起,备了名帖,吩咐打轿伺候,去拜李大老爷。即刻轿子打在福祠跟前。只见那顶轿子却也实有讲究,大阳顶,玄色西纱纬幔,里面是玉色绸吊,里四面挂角拖须,栗树轿杠,四角包铜,铁环两旁玻璃亮窗,紫檀扶手。轿内两旁插花,有挂镜痰盂。轿子伺候现成,不一刻,老变种走将出来。怎生打扮:头带洒花绒帽,身穿古铜色万字纹按花袍,腰勒舍边宝蓝带,足登鹿皮窄筒靴。老变种上了轿,轿帘放下,一声后起,抬上了肩,出了府门。后跟一众爷们,转弯抹角,早来到东门大街,进了西栅栏,走到李府门首,轿子站定。有家人赶至门内,手中取了帖子,喊一声“门上那一位爷们在?”门上爷们站起身来,问“你驾是哪里来的?”回道:“我们是通政使司王太爷,面拜你家大老爷的。现有帖在此。”那人接了帖子,回了张三太爷。张三接了帖子,走到轿子面前,叫声“太爷”,王志远说:“张老三,你与我回声。一来面拜,二来还有要紧话讲。”“是”,张三答应一声,取了帖子进内,到南书房见了李雷,将帖呈上:“回大老爷,今有桑南冈王志远王太爷,亲自坐轿来拜大老爷的。说是还有要话面谈,请大老爷示下。还是见与不见?”李雷叫声:“张三,王太爷亲自前来拜,岂有不见之理。快请厅上相见。把帖子带了去,说我大老爷帖不敢领。”“是”,张三答应一声,出了书房,来至大门轿前,说是“大老爷请太爷厅上相见,原帖不敢领。”说罢,将帖呈上。有家人接过,进了大门福祠,下轿步进厅堂。
且说李雷见张三出去,叫了一声:“老邵呀!王志远所来不知何事?”邵青道:“王太爷是亲是友?”“老邵呀!就是我的孽弟岳丈。”说:“大老爷,可是穷李二的泰山?”李雷道:“就是他。”邵青说:“令弟媳的人品,可好么?”李雷说:“好的,有十分人才。”说:“大老爷,如今正室没有,何不带家来成一庄好事?”“老邵呀!你说的话不在情理。我兄弟妻子,如何要得!”邵青说:“要得。依我不妨,可以做得。”李雷问道:“怎样?开口说么?不要王志远动气。”邵青走到李雷耳边,说“如此如此,便可行事。”李雷闻听大喜,即刻换了外罩,走上大厅,说:“太爷,有失远迎。”王志远站起说:“大老爷,真真是来福之至了。听你得了金图章,冯大人托专拿叛党,你公然是位冯大人了。”李雷说:“不敢,乃是世兄大人的意思,李雷一点造化。太爷一向纳福?”“托太老爷福,到也罢了。”有家人献茶,茶毕起身,将王志远邀进西花园。王志远抬头一看,只见花厅上面,一色的珠添栏杆,摆设古董器物,无不华灿。王志远一见,吓出一身冷汗。二人坐下,邵青上来,见过了太爷,也坐下来。爷们又献上茶,茶罢闲谈,少时摆上中餐用过,泡了盖碗浓茶。王志远袖内取出一封书子,递与李雷。李雷拆开一看,切齿痛恨。你道是何书子?就是樊惠昌进京的书子,上面写的李雷恶处。李雷看罢,折起谢了王志远。邵青在傍看见此书,暗吃一惊。到了晚间,摆了全席三十二碟四点一齐上来,又吩咐取鹤杯上来。三人坐下饮酒。斟一杯在鹤杯内,只见杯中飞起一双鹤来。王志远一见大喜,问道:“大老爷此杯,从何处而来?”李雷叫声:“太爷,此杯出在天台山。有块鹤石,受了日精月华,能与飞舞。后来取将出来,剜成此杯。倒酒鹤飞出现,乃无价之宝。”王志远称羡不已。少时上了两个菜,李雷假作告便,叫声:“太爷,失陪了。”站起身来入内屏风。邵青见李雷去后,又斟上一杯酒来,叫声:“太爷请酒。”又照了一杯,邵青道:“门下闻得太爷有位令爱,才貌兼全,未知可曾受茶呢?”王志远见问,登时改变愁容,叹了一口气道:“唉,邵先生不要提起!小女虽未受聘,奈因小时许了个不长进的畜生了。”邵青故意问道:“请问太爷,此话实不明白。”王志远道:“就是保贤桥李鸣远那畜生,可是不长进!”邵青大笑一声,说道:“太爷,此人要想娶亲,一世也不能够。太爷不知细底,当日在此,穿吃现成,幽僻读书,将来功名上进,还愁大老爷不代他娶亲么?只因他不安本分定要分居,三番两次与大老爷吵。门下也曾劝过,哪里肯听!后来大老爷动了气,一时之间将他分出一所住房,现成对象,约有二万之数。又是门下劝大老爷,又与现银数千。谁知他竟十分不好,不数年之间,将银两大嫖大赌,浪吃浪用,花费干干净净。如今似乞丐一般。先前大老爷闻知他母子穷苦,送些柴米与他,他反将来人痛打。家人回来哭诉,大老爷这才冷了心。所以如今绝不管他之事。太爷,此事到要斟酌,若要执意,岂不误了小姐终身大事?”王志远一听,气得目定口呆,叫声:“邵先生,此事老夫未尝不知,奈一时并无主意。”邵青说道:“依门下看来,极其易办。好在当初未曾收过聘礼,在口齿之间不为定准。如今大老爷丧偶,现在要续弦,门下出来多件事,吃杯喜酒。太爷何不将小姐配与大老爷?到是一庄美事。将来日后太爷亦有靠也,强若为乞丐之岳翁!门下金石良言,望王爷龙腹思之。”王志远听言,正合己意,十分欢喜。假作叹气,道:“邵先生之言,亦复有理。再为斟酌可行。”邵青说:“太爷不必商议,此事办得很好,就是今日为定。太爷爱此鹤杯,就取一对以为聘礼。”王志远假作推辞,只见李雷走出,叫声:“太爷,失陪了。”邵青说:“大老爷,来得正好。门下多事,与太爷说明白了,把小姐配与大老爷。门下讨杯喜酒吃吃。快过来拜见泰山,”李雷在屏风后早已听得明白,他依邵青之言,手执鹤杯,深深一躬,叫声:“岳丈大人请上,小婿李雷拜见。无甚为定,就将此杯权为聘礼,望乞收纳!”王志远这才收了鹤杯,揣入怀中。须臾席散,老变种告辞上轿回府,这且不言。
且说李雷身边有个书童,名叫王福,乃是老家人李善的外甥。今日在席前听得此事,心中十分不服。伺候席散,溜出大门,前去送信与太太,却好李电母子打发老人家进城探信,却却中途遇见王福。王福硬将此事细说一遍,两下分别,王福回转书房不提。
再言老人家听得此信,一直哭进家门,见了老夫人,细诉情由,把此事说了。母子闻言,气得暴燥如雷。老夫人说:“儿呀!如今没有别的,明日叫船,赶到南京,我和你去见冯大人,把此事告诉与他,要他作主。”便叫老人家喊下船支,预备明日动身。李善答应去了。一晚无词,次日天明,老家人喊了轿,将夫人抬上船,公子步骑,将家内门户锁了,一路来至河边,下了船,一路直奔南京而来。正行之间,对面下来四号官船,旗幡上写左军都督府。原来是温信忠大人的坐船。只见迎面一号小船而来,船上水手高叫道:“来船不可前进,大人的座船到了。”谁知这边掌船的是聋子,他那里听见!水手又喊了两次,来至切近,水手用篙子一捣,捣了撩在下面不能行,掌船的喊叫,两下里吵闹,惊动大人。问“何事喧嚷?”爷们回说:“对面来了只小船,叫他让开,假作不知,迎面而来,挡住座船。所以吵闹。”大人听说,亲自步出船仓,站上船头一看,只见对面船内坐着一人,面貌相熟。定眼一看,便开言叫道:“船内坐的,可是二世弟李鸣远么?”二公子闻听,连忙出仓一看,叫声:“船上可是温世兄么?”温大人说“然也”,着人拢船搭扶手,即刻将二公子搀进官船,世弟兄相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