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姚元之为定策功臣,当中宗复位时,曾加封梁县侯,食邑二百户,至武氏迁居上阳宫,元之曾随驾过省,见了武氏,竟呜咽流涕。及还,张柬之桓彦范与语道:“今日何日?岂公涕泣时么!”
元之答道:“前日助讨凶逆,是不废大义,今日痛别旧君,是不忘私恩,就使因此得罪,亦所甘心。”
元之以敏达称,斯语实为避祸计,厥后五王遭害,元之独免赖有此尔。柬之入白中宗,乃即出为亳州刺史。中宗复立韦氏为皇后,追赠后父玄贞为上洛王,母崔氏为王妃。左拾遗贾虚已上疏道:“异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兴伊始,万姓仰观,乃先封后族为王,殊非广德施仁的美意。况先朝曾赠后族为太原王,可为殷鉴。”【指武士彟封王事。】
中宗不报。
原来中宗在房州时,与韦氏同遭幽禁,备尝艰苦,情爱甚笃。每闻敕使到来,中宗不胜惶惧,即欲自尽,韦氏尝劝阻道:“祸福无常,未必定是赐死,何用这般慌张呢?”
既而延入内使,果没有意外祸事。中宗遂深信韦氏,倍加情好,且与她私誓道:“他时若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加禁止。”【同居患难,应敦情好,何惟卿所欲之语,如何使得?】
及中宗复位,再立为后。韦氏遂依践旧约,居然欲仿行武氏故事,干预朝政,且干出那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了。
先是二张伏诛,诸武尚存,洛州长史薛季昶,入语张柬之、敬晖道:“二凶虽诛,产禄犹在,【吕产吕禄系汉吕后从子。】去草不除根,终恐复生。”
柬之、敬晖道:“大事已定,尚有何虑?我看若辈如几上肉哩。”【未免大意。】
季昶出叹道:“我辈恐无死所了。”
朝邑尉刘幽求亦语桓彦范、敬晖道:“三思尚存,公等终无葬地,若不早图,噬脐无及。”
彦晖二人,仍付诸一笑,全然不睬。
哪知这位武三思,常出入禁掖,勾通六宫,比那武氏专政时,还要进一层威风。看官听我道来,便已知他淫威渐炽,不可收拾了。
中宗生有八女,第七女安乐公主,乃是中宗被废时,挈韦氏赴房州,途次分娩,解衣作褓,特取名为裹儿。及年至十余龄,姿性聪慧,容貌丽都,竟是一个闺中翘楚,中宗与韦氏,甚加宠爱。至中宗仍还东宫,眷属一并随归。武氏见了此女,也爱她秀外慧中,遂命嫁与武三思子崇训。临嫁时备极张皇,令崇训行亲迎礼,贵戚显宦,无不往贺。宰相李峤、苏味道,及郎官沈佺期、宋之问等文士,且献入诗文,满纸称颂,连上官婉儿,也随同贺喜,赍奉篇章。
中宗见婉儿诗意清新,容色秀丽,已自称赏不置,到了复位以后,大权在握,便把婉儿召幸,合成一个鸾凤交,册为婕妤,封婉儿母郑氏,为沛国夫人。其实婉儿早已破瓜,并非处子,她自与六郎相谑,被武氏斥退后,已知不得近禁脔,只好降格相求,另寻主顾。【应三十五回。】可巧武三思是个色中饿鬼,常倚武氏势力,值宿宫中,因得与婉儿眉去眼来,钩搭成欢。婉儿与三思,年龄虽不相当,犹幸三思生得颀晰,枕席上的工夫,又具有特长,便也乐得将就,聊解情怀。
后经中宗召幸,自叹命不由人,更嫁老夫,所有床笫风光,远逊三思数倍,不过因皇恩加宠,没法推辞,只得敷衍成事,暂过目前。偏韦氏也是个好淫妇人,平时虽与中宗亲爱,心中恰很有不足意,婉儿素性机警,相处数日,便已猜透八九,更放出一种柔媚手段,取悦韦氏,引得韦氏不胜喜欢,竟视婉儿是个知己,暇时辄与她谈心,无论甚么衷曲,无不传宣,甚且连中冓私情,也竟说出。尝语婉儿道:“你经皇上宠幸,滋味如何?我看似食哀家梨,未曾削皮,何能知味?”【语出《控鹤监秘记》,看官欲知韦氏语意,请视原书。】
婉儿乘势迎合道:“皇后与皇上同经患难,理应同享安乐,试思皇上自复位后,今日册妃,明日选嫔,何人敢说声不是?难道皇上可以行乐,皇后独不能行乐么?”
这数语正中韦氏心坎,却故作嗔语道:“你是个坏人!我等备位宫闱,尚可似村俗妇人,去偷男子汉么?”
婉儿又道:“则天大圣皇帝,皇后以为何如?”
韦氏不禁一笑。婉儿索性走近数步,与韦氏附耳数语,韦氏恰装着一种半嗔半喜的样儿,婉儿知已认可,遂出去引导可人儿,夤夜入宫。是夕正值中宗留宿别寝,趁着韦氏闲暇,即把情人送入,一宵欢乐,美不胜言。
看官道是何人?原来就是武三思。婉儿自己不贞,还要教坏韦后,看官阅过此等历史,则女子无才是德之言,非真迂论。
嗣是三思得一箭双雕,只瞒着中宗一副耳目。【这顶绿头巾,实出婉儿之赐。】韦氏与婉儿,且向中宗面前,屡说三思才具优长,中宗竟拜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渠肯为后妃效劳,理应加封。并进婉儿为昭容,令她专掌诏命。三思子崇训,与崇训妻李裹儿,当然封为驸马公主,不消细说。既而复封散骑常侍武攸暨为定王,兼职司徒,诸武声势复振。
张柬之等始觉着急,乃入朝面奏,请中宗削诸武权。看官试想!此时的中宗,还肯听他奏请么?三思入宫,与韦氏掷双陆,中宗且自为点筹,至三思归第,间或一二日不至,中宗即微服往访,差不多似鱼得水,似漆投胶。【你的妻妾,得了他的滋味,宜乎加爱,试问你有什么好处。】
监察御史崔皎进谏道:“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尚在西宫,人心未靖,旧党犹存,陛下奈何微行,不防危祸哩?”
中宗非但不从,反把崔皎所言,转告三思。【昏愚至此,安得不死。】三思引为大恨,遂与婉儿密议,造出一种墨敕,只说由中宗手谕,不必经过中书门下,便好直接施行,这明明是欲夺宰相政权,归入宫中,好令三思等任情舞弊。又况诏敕都归婉儿职掌,中宗又是个糊涂虫,所颁墨敕,统是婉儿代笔,是假是真,外人无从辨明。于是中宗庶子谯王重福,为韦氏所谮,说他妻室是二张甥女,显见是党同二张,一道墨敕,将他贬为均州刺史,令州司从旁管束。
还有术士郑普思,尚衣奉御叶静能,好谈妖妄,献媚中宫。韦氏替两人说项,又是一道墨敕,授普思为秘书监,静能为国子祭酒。桓彦范敬晖等竭力奏阻,拾遗李邕亦上疏谏诤,均不见从。惟高宗废后王氏,及萧淑妃两人,由武氏易姓为蟒为枭,总算经宰相奏请,仍复旧姓。
又召还魏元忠为兵部尚书,擢用宋璟为黄门侍郎,任使得人,尚孚众望。余皆为韦氏、婉儿三思等所把持,多半营私坏法。韦氏竟援武氏故例,当中宗视朝时,也在御座左侧,隔幔坐着。桓彦范奏称:“牝鸡司晨,有害无利,请皇后专居中宫,勿预外事。”
中宗并不理睬。胡僧慧范,挟术结韦氏欢,韦氏竟称他平乱预谋,特授银青光禄大夫。张柬之桓彦范等,见中宗所施诸政,愈出愈非,意欲先诛诸武,再清余孽,【迟了迟了。】乃率群臣上表,略云:
臣等闻五运迭兴,事不两大,天授革命之际,宗室诛窜殆尽,岂得与诸武并封。今天命维新,而诸武封建如旧。
并居京师,开辟以来,未有斯理。愿陛下为社稷计,顺遐迩心,降其王爵以安内外,则不胜幸甚!
看官试想!武三思是韦氏上官氏的淫夫,武攸暨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岂是一本弹章,便摇得动么?柬之等没法,却去引用一个崔湜,作为耳目,湜任考功员外郎,少年新进,颇有口才,他是个见风使帆的朋友,对着武三思等,常谄谀求悦,对着张柬之等,却词辩生风,敬晖看他敏达,竟令他密伺诸武动静。他反将晖等计谋,转告三思,三思引为中书舍人,反做了武家走狗。
可巧宣州司士参军郑愔,坐赃被发,逃入东都,私下求谒三思,三思立命延入。原来愔本做过殿中侍御史,因坐二张党与,乃致累贬。三思素与愔善,延见后稍叙寒暄,愔竟大哭起来。哭毕,复大笑不止,惹得三思惊疑不定,免不得诘问情由。【我亦要问。】
愔答道:“愔初见大王不得不哭,恐大王将被夷戮,后乃大笑,幸大王尚得遇愔,可以转祸为福呢。”【竟有战国士人游说之风。】
三思又问道:“何祸何福?”
愔答道:“大王虽得主宠,但张柬之等五人,出将入相,去太后尚如反掌,大王自视势力,与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齿,谋食大王肉,思灭大王族,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尚安然以为无恐,愔所以为大王寒心呢。”
三思被他一说,几乎身子都颤动起来,便引他登楼,密问转祸为福的计策。
愔微笑道:“何不封五人为王?阳示遵崇,阴夺政柄,待他手无大权,慢慢儿的摆布,不怕他不束手就毙了。”
三思大喜道:“好计好计!”
遂把他赃罪尽行洗释,且荐为中书舍人,一面暗告韦氏等,向中宗前日夕进谗,只说张柬之等五人,恃功专宠,将不利社稷。中宗不得不信,便与三思商议此事。三思即将愔策上陈,遂由中宗手敕,封张柬之为汉阳王,桓彦范为扶阳王,敬晖为平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玄暐为博陵王,罢知政事,令他朔望入朝。改用唐休璟豆卢钦望为左右仆射,韦安石为中书令,魏元忠为侍中。本来唐朝首相,叫作尚书令,左右二仆射,乃是宰相副手。自唐太宗尝为尚书令,此后臣下不敢居职,遂将尚书令撤销,即以二仆射为二宰相。太宗后除拜仆射,必兼中书门下二省,所以叫作同三品。午前决朝政,午后决省事。豆卢钦望,希承诸武意旨,自言不敢预政事,因此专任仆射,不兼相职,后遂成为常例。【借豆卢钦望事,叙及官制沿革,可谓面面顾到。】
羽林将军杨元琰,以功封弘农郡公,至是见三思用事,五人罢政,自知遗祸未已,表请祝发为僧,悉还官封,中宗不许。元琰多须,状类胡人,敬晖尚戏语道:“何不先与我言?我若早知,必劝皇上允准,髡去胡头,岂非快事?”
元琰道:“功成者退,不退必危,元琰自请为僧,原是真意,省得再蹈危机呢。”
晖知他语中有意,也为矍然,每与柬之等谈及,或抚床叹愤,或弹指出血,毕竟是无法可施,徒呼负负罢了。机上肉何不一割。元琰再行固请,仍不见允,但调任为卫尉卿。柬之也恐祸及,奏请致仕,归家养疾。他本是襄州人,因令为襄州刺史。柬之至州,持下以法,亲旧无所纵贷。会河南北十七州大水,泛滥所及,远至荆襄,汉水亦涨啮城郭。柬之因垒为堤,防遏湍流,邑人赖以无害,称颂不衰。
右卫参军宋务光,因河洛水溢,上书言事道:“水为阴类,兆象臣妾,臣恐后庭干预外政,乃致洪水为灾,宜上惩天警,杜绝祸萌。太子国本,应早建立,外戚太盛,应早裁抑”云云。中宗乃降武三思为德静王,武攸暨为乐寿王,武懿宗等十二人,皆黜王封公,表面上算是抑制,其实军国重权,已尽归三思掌握,不过涂饰人目罢了。三思且暗嘱百官,上皇帝尊号曰应天皇帝,皇后曰顺天皇后。【妻被人淫,身被人污,难道天意叫他如此么?】中宗大喜,即与韦氏谒谢太庙,大赦天下。居然仿高宗武氏故事。相王旦及太平公主,俱加封万户,文武百官,各增爵秩,赐民酺三日。
三日以后,又挈韦氏及妃主等人,往看泼寒胡戏。看官道什么叫作泼寒胡戏呢?原来东都城内,尝有番胡杂居,此时正当十一月间,天气严寒,胡人素来耐冷,虽经风霜凛冽,尚能裸身挥水,舞蹈自如,因此中宗饬令诸胡,演此把戏,作为娱目骋怀的消遣。清源尉吕元泰上疏谏阻,掷还不省,竟与后妃等登洛城南门,赏玩了一天。是夕还宫,有上阳宫人入报,太后病重,恐防不测,乃于隔宿往省。武氏见了中宗,免不得叮咛嘱咐,教他保全诸武,且涕泣与语道:“我年已活到八十二岁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都亲身做过,尚有何恨?但回思往事,如同梦境,此后不必称我为帝,仍以太后相称便了。”
说至此,禁不住喘急起来,呼吸多时,方觉稍平。乃复顾中宗道:“你且去!明日再说。”
中宗乃出。到了夜半,中宗已欲就寝,又有宫人来报道:“太后昏晕过去了。”
中宗忙召同韦氏、婉儿等,趋入上阳宫,到了武氏寝室,见相王及太平公主诸人,已是挤满床前,但听武氏口中所述,一派儿都是鬼话,经太平公主等,齐声呼唤,又把姜汤徐徐灌入,才有些清醒起来。大众方避立左右,让过中宗、韦氏。临榻婉问,武氏双目直视,复呓语道:“呵哟!你等都来了么?要我老命,奈何?”说毕,又复昏去。【无非痛恨武氏,所以增词演写。】
中宗也不觉发怔,复经大众七手八脚,合力施治,好容易救活残生。
武氏顾见中宗,瞧了半晌,乃撑着病喉道:“病入膏肓,不可救药,我今日方信二竖为灾呢。王后萧妃二族,我前日待他过甚,你应赦免他的亲属。就是褚遂良韩瑗柳奭等遗嗣,俱宜释归,这是至嘱!”
又顾太平公主道:“你是我的爱女儿,聪明类我,幸勿为聪明所误。”
转眼瞧及韦氏及婉儿等,只是摇头,不复再言。【为后文伏案。】大众也不敢再问,武氏却呼呼的睡去了。嗣是轮流陪侍,又越二宵,武氏乃死。中宗传武氏遗制,除去帝号,赦王萧二族,及褚韩柳数姓家属,尊谥武氏为则天大圣皇后,命中书令魏元忠,暂摄冢宰。三思伪托武氏遗命,慰谕元忠,赐封邑百户。元忠捧读伪制,感激涕零,有人见他下涕,从容私议道:“大事去了。”
独不记临朝对簿时么?中宗居丧甫三日,即由元忠归政,诏令预备太后袝葬事宜。给事中严善思入奏道:“鬼神主静,不应轻亵,今欲袝葬太后,恐开启陵墓,反致惊黩。况合葬并非古制,不如在陵旁更择吉地,较为慎重。”【善思寓有深意。】
中宗不从,竟将武氏合葬乾陵。
系高宗墓,见前文。
越年为神龙二年,武三思因桓彦范等尚在京师,时怀猜忌,遂请中宗出桓彦范为洺州刺史,敬晖为滑州刺史,袁恕己为豫州刺史,崔玄暐为梁州刺史。晋加僧慧范等五品官阶,赐爵郡县公,叶静能加授金紫光禄大夫。驸马都尉王同皎,目击时事,心甚不平,尝与亲友谈及国政,指斥三思,并及韦后。前少府监丞宋之问,及弟之逊,因坐二张党案,流戍岭南。二人却逃回东都,因素与同皎往来,潜匿同皎宅内。【二宋既已犯决,同皎不应为私废公,乃竟许留匿,安得不死?】
同皎平时议论,俱为之逊所闻,之逊密令子昙,及甥校书郎李悛,转告三思。三思即令昙悛告变,谓同皎与洛阳人张仲之祖延庆,及武当丞周憬等,潜结壮士,谋杀三思,且废皇后。中宗乃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按问同皎等。狱尚未决,再命杨再思韦巨源参验。再思本出为西京留守,【见上回。】因谄附三思,仍召还为侍中,巨源是三思爪牙,得任刑部尚书,这两人参入问刑,无罪也变成有罪。
张仲之朗声道:“武三思淫污宫掖,何人不知?公等独无耳目么?”
巨源大怒,命反挷送狱。仲之尚且反顾,屡语不已,经绍之叱令役隶,击断仲之左臂。
仲之大呼道:“苍天在上,我死且当讼汝,看汝等能长享富贵么?”
已而再思等拟成谳案,请将同皎等处置极刑。同皎、仲之、延庆皆坐斩。独周憬未曾被捕,逃入比干庙,【比干,纣叔父。】闻同皎枉死,不由的悲愤起来,竟至神座前大言道:“比干古时忠臣,应知我心,武三思与韦后淫乱,为害国家,将来总当枭首都市,但恨我未及亲见啰。”
遂引刃自刭。
之问之逊,及昙悛并除京官,加朝散大夫。韦氏以新宁公主,无夫守寡,【公主为同皎妻见前回。】不忍她寂寞空帏,特令改嫁从祖弟韦濯。【母舅变成夫婿,也可谓唐朝新闻了。真是一塌糊涂。】
三思既除去同皎,遂诬称桓彦、范敬晖等,与同皎通谋,乃左迁彦范为亳州刺史,晖为朗州刺史,恕己为郢州刺史,玄晖为均州刺史,就是同时立功的大臣,如赵承恩薛思行等,一并外调。处士韦月将,独上书请诛武三思,中宗览书,立命拿斩。黄门侍郎宋璟入奏道:“外人纷纷议论,谓三思私通中宫,陛下亦应澈底查究,不宜滥杀吏民。”
中宗不许,璟抗声道:“必欲斩月将,请先斩臣。”【宋公又来出头了。】
大理卿尹思贞,时亦在侧,也奏称:“时当夏令,不应戮人。”
中宗乃命加杖百下,流戍岭南。三思竟函嘱广州都督周仁轨,杀死月将,且出思贞为青州刺史,璟为检校贝州刺史,一面复令中书舍人郑愔,再告敬晖等谋变,辞连张柬之,因再贬晖为崖州司马,彦范为陇州司马,柬之为新州司马,恕己为窦州司马,玄晖为白州司马。三思意尚未餍,定欲害死五人,方快心愿,乃密令人至天津桥畔,揭示皇后秽行,请加废黜,又故意令中宗闻知,中宗大怒,即命李承嘉穷究。承嘉受三思密嘱,奏称由敬晖等五人所为,遂更流晖至琼州,彦范至瀼州,柬之至泷州,恕己至环州,玄暐至古州。五家子弟,年至十六以上,悉流岭南。
中书舍人崔湜,且代为三思划策,令外兄大理正周利用,【本名利贞,因避韦氏父讳,改贞为用。】赍了一道伪造的墨敕,往杀五人。利用前为五人所嫉,贬为嘉州司马,由三思召为刑官,至是命摄右台侍御史,出使岭外。利用立即启行,兼程逾岭。适值柬之玄晖,已经道殁,只缚住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三人。晖被剐死,彦范杖毙,恕己饮野葛汁不死,也被捶死。薛季昶累贬至儋州司马,闻五人遇害,自知不能免祸,也具棺沐浴,饮毒而终。小子有诗叹五王道:
邪正从来不两容,周诛管蔡舜除凶。
自经大错铸成后,岭表徒留冤血浓。
利用还都,得擢拜御史中丞,还有一班三思走狗,尽得升官,待小子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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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氏以后,又有韦氏,并有上官婉儿,及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等人,何淫妇之多也。夫冶容诲淫古有明训,但好淫者未必尽是冶容,冶容者亦未必尽是好淫,误在宗法未善,愈沿愈坏耳。韦氏淫而且贱,仇若三思,甘为所污,忠若五王,反恐不死。有武氏之淫纵,无武氏之材能,其鄙秽固不足道。独怪中宗以十余年之幽囚,几经危难,备尝艰苦,尚不能练达有识,甚至纵妇宣淫,引奸入室,臣民明论暗议,彼且甘作元绪公,杀人唯恐不及,或所谓下愚不移者非耶?武氏本一智妇,乃独生此愚儿,殊为不解。至若五王之死,已见前评,去草不除根,终当复生,薛季昶料祸于前,随死于后,尤为可悲。乃知姚元之、杨元琰辈之不愧明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