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荣发即忙赶到贡院,只见一阵人围住。荣发向前停住,就问旁人。旁人答曰:“头名解元,无人认得,名字叫个郦君玉。”
荣发曰:“解元果是郦君玉么?”
人见其问得有异,忙问荣发曰:“老兄若知解元踪迹,望乞指示。”
荣发听得主人中了第一名解元,喜不自禁,连话都说不出来,停了一会,就说曰:“解元就是康若山员外的义子,捐监高中的。”
报人闻得此言,即便往报。
荣发奔回家中,喘息不定。明堂吃一惊,曰:“尔为甚这等慌忙?”
荣发喘了一会,方答曰:“原来相公高中解元了!报人在贡院打听,无人得知,小的对他说明,少停即便报。”
道庵大喜曰:“这方是大主考识文了。”
不一刻,只见二三十人进来报曰:“恭喜,郦相公高中了解元!请老封翁并老太安人前来受我们叩贺。”
一时堂上热闹,人声鼎沸。康员外吩附备酒款待报子。
这解元比不得举人,登时有抚院公人押轿前来,明堂先去拜了主考。袁公见是一个俊雅书生,留坐待茶,曰:“老夫看贤契佳作,只道是老迈夙儒,不意却是青年书生,令人敬服。春闱务要早进京赴试,免使老夫盼望。”
郦明堂曰:“全仗恩师栽培。”
遂叩谢而出,又去拜谢副主考及房师,各各夸奖;然后拜见上司府县,忙了一日。早惊动了满城文武官员,陆续拜贺,送贺礼,纷纷不绝,俱是康员外陪坐接待。至晚,明堂方回。乐人奏动音乐,先拜家堂祖先,后拜若山夫妻,到初更后方静。
次日,自有许多乡绅、同年来拜,又闹了一日。康员外乐蒙难言,厚赏贺客仆人。不几日,赴了鹿鸣筵宴,及送主考回京。孟、袁二主考叮嘱:“冬内赶早进京应试,是为厚望。”
明堂唯唯敬曙。
康员外择了吉日,竖立旗杆。一日,若山与明堂谈论家务,明堂偶问曰:“爹爹祖坟在于何处?理当祭祖。”
若山曰:“尔不知康姓祖家远在荆州府江陵县乡间,称我家为巨族,祖坟皆在此处,路程须要八九日,怎能累尔跋涉?”
明堂曰:“既要祭祖,何辞遥远,就在来日吉期起程。”
若山更喜曰:“如此则是极好了。”
即进内,见孙氏夫人:“孩儿孝心,来日同我在祖家祭扫坟墓。我族中知孩儿荣宗耀祖,亦是我的体面。”
孙氏闻言,心中喜悦,急忙收恰行李物件,令人备了三乘大轿,因荣发力弱,跟随不上,亦坐一肩小轿,带了四名家人,多备银两,次早一同上路。
夜宿朝行,赶了八九日路,已到江陵故里,就在亲近族中安歇。若山率子拜会同宗并及诸亲友家人,皆说富贵双全,日日请酒。其中寒苦亲族,各有所赠,无人不感激欣幸。一连三日,祭祀祖坟毕。
次日闲暇,明堂探知皇甫敬元帅府第,离此不过十里之遥,欲思前往一游,以遂志愿,即对荣发说知。早饭后,向义父说曰:“孩儿欲带荣发出门游玩景致,特来告禀。”
若山曰:“游山玩景,正是雅人所为,但尔主仆柔弱,不宜远行,当早回来!若路稍多,则宜坐轿,步行恐太劳累。”
明堂称是,带些碎银,两人步行,一路访问皇甫元帅府第。
行了七八里已到。按皇甫家风已四代富贵荣华,所以府第极其高大,屋上两头挂着兽头,重门关锁,府前寂静无人,门口一对大铜环,带着一把大锁,加上十字形两条封皮,乃是锦衣卫所封的,上面用油纸盖住,以蔽风雨。但见蛛网布满门前,数株大树,鸦鹊无声。此正深秋时候,黄叶满地,无人扫除。门前有一告示,乃上书着地方官看管的榜文。明堂不觉对景生悲,泪忽流下,对荣发曰:“此乃我家,可恨奸臣陷害,室封人逃,未知何年重振家门,夫妻再得团圆。”
荣发答曰:“小姐如此节义,皇天自当庇佑早得团圆。”
明堂立在门前,秋风拂面,遂有感口占一律,诗曰:
西风寂寞掩重门,道是将军旧宅园,
血战已虚除画钱,朱批初赐锁铜环。
征衣战马人何在?夜月空梁燕不还,
争似当年王谢府,英雄徒忆赘兰山。
郦明堂吟罢退出,行来不远,只见一庙宇,甚是巍峨,匾额写着:‘九天玄女娘娘行宫’。主仆进庙,由走廊下来,到大殿桌前,只见一僧坐在此处卖香烛,便问曰:“闻皇甫元帅失陷番邦,家眷解京,未知可有音信否?”
僧人曰:“可惜好人无好报应,前日擒捉母女进京,幸而公子知风逃走,至于母女俱无消息。闻得人说,此事皆因公子与势豪之子争婚,孟氏不许势豪之家,却许皇甫公子,故生此祸,以致陷害皇甫满门,谋夺孟氏姻缘,未知孟氏小姐能守节否?倘不能守节,枉了皇甫灭门之祸,真是不值!”
明堂闻言伤感,问曰:“谅皇甫公子武艺弓马精熟,文事料必有限。”
僧人曰:“闻得公子与小姐乃元帅亲自教诲,诗文皆通。”
即指着柱上一副对联曰:“此就是皇甫公子亲笔,教工雕匠人刊刻的。相公观看,便知其才学如何。”
明堂闻言,立正一望,见是八分字体,其对联文曰:
圣界岩跷清启远,禅房寂静妙香高。
旁写皇甫芝田沫手拜题。自叹谁知却是文武全才,真是可惜;遂问曰:“皇甫公子名叫芝田么?”
僧曰:“芝田是皇甫公子的字,尚非官名。”
此时日将斜西,明堂取出四钱银子,折作茶仪。僧即欲留斋,明堂曰:“敝寓离此处甚远,后日领情。”
僧人送出庙门,作揖而别。
主仆辞别上路,乘轿回寓。明堂自见丈夫笔迹,时刻念念不忘,寝食俱废。次早明堂起来,尚未梳洗,荣发大惊问曰:“不意小姐容貌为何憔悴?”
明堂不信,取镜一照,果然,不觉流泪,自见丈夫笔迹,朝夕思想,不知流落于何处?荣发曰:“小姐乃明理之人,须当丢去愁烦,保养精神,以求功名,救出姑爷全家性命。倘日日伤感,损了精神,则自误功名,枉了小婢苦心。”
明堂谢曰:“蒙尔良言相劝,自今以后,痛改前非,从此用心书史。”
一日,若山对孙氏曰:“尔看孩儿前日赠元郎盘龙玉锗等物,足见其非小户人家。他今乃念旧,同我远方祭祖,可见我待他不差。”
孙氏曰:“我看你待人尚不周到。”
若山曰:“我有何不到之处?”
孙氏曰:“你许多年纪,尚娶二妾,孩儿青春年少,孤枕独眠,你竟不言及聘娶,岂是为父的道理?”
若山曰:“此事我已思过多时,欲要聘娶,哪里去寻个女子容貌及得孩儿的?我想他进京赴试,自有才貌超群的女儿可配得孩儿的。”
孙氏点头曰:“孩儿容颜太美,难寻配偶,既有此意,当向孩儿说明。”
若山曰:“说得有理。”
就书房去见明堂,将方方与孙氏商议进京及折亲之事对他细说,道:“遇有妥当婚姻,即便许允,不必写信告我。”
明堂曰:“孩儿立志功名,若不成就,决不提婚姻之事。”
若山曰:“婚姻亦是大事,务要留心。今可赶早同你姑丈进京,好用心攻书,免得慌忙。”
明堂允诺。即取过历日,一看三日之后就是黄道吉日。若山入内取足色赤金一百两,道:“你可带在身上,休使众人知道。尔姑丈乃是寒士,凡事老成练达,我将路费交他,免尔劳心。”
明堂曰:“既有路费,此金无用,不必带去。”
若山曰:“此金以防遇有官员招亲,聘金之用,务要从厚,若是不足,可向俞员外借用,方不有误。我修书一封交付,尔进京可住在文兴号缎店俞智文员外家中,场事亦可托其照料,倘要用银,就向他告借。”
明堂十分感激。若山把路费交吴道庵。次早,主仆三人辞匙上轿,一路平安到京。
且说山东巡抚奏称,吹台山贼寇韦勇达,拜认皇甫敬之妻尹氏为母,伊女皇甫长华为妹,聚集城伙数千人,看来为患不小,请旨定夺。成宗因辽东番寇攻打登州利害,遂置不闻。刘奎璧知有祸来,密与心腹商议,可恨皇甫少华夺我良缘,孟氏带刀行刺,使我至今无妻。待我请旨领军,征剿吹台山,擒捉娥首韦勇达献功,夺了皇甫长华为妻,岂不一举二得?家将回声称是。
次早,私自上殿奏曰:“臣闻韦舅达并叛逆皇甫敬妻女在山聚集匪类,杀人放火。臣领军一万,就前往征讨,以报国恩。”
成宗大喜曰:“难得国舅忠心。”
即赐蜀锦袍一领,加封灭寇大元帅,就着御前二等指挥使连登为前部先锋,领一万军前往。若得破贼巢班师,自有封赏。一面着钦天监择定出军吉日。刘奎璧就在殿上穿了大红袍,挂了帅印;连登亦挂了先锋印,各赐替花挂红,各赏三杯御酒。
那钦天监奏称十二月初三日青龙吉日,得好起军。帝准奏,就着国舅入宫,拜别皇后。内监引到昭阳宫外,刘皇后宣入,行了君臣礼,赐坐。奎璧奏明请旨征剿吹台山,特来辞别等情,皇后大悦曰:“难得贤弟有志,若得取胜,自有封赏。”
即赐宴饯别。奎璧饮了数杯,即辞别回府。
刘捷闻知,惊怒交加,大骂曰:“尔不曾出征,且近来气色不好,怎敢请旨出征!”
奎璧曰:“凭着武艺,自信可以取胜,何必多虑。”
刘捷恐圣旨已出,难以挽回,只得嘱曰:“凡事须要相机而行。”
奎肇口虽答应,心中大为不然。
次日,奎璧即领兵到操场试演。到了十二月初三日,祭奠帅旗,就着连登领兵三千作前部,元帅随后进发。
到了十二月初七巳牌,吴道庵三乘轿并魏能、冯顺押了行李进京,见京甚是热闹。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