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珠黯然道:“我们在这里,埋葬了家师和小师妹,大师姐已累了,我……我却睡不着。”
她的确是峨嵋四秀中最老实的一个,一看见男人,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对这个女孩子,他心里的确觉得很抱歉,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秀珠却忽然又说道:“我们一直没有追上西门吹雪,所以……现在我们连三师妹的死活都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会去替你们找她回来的。”
叶秀珠头垂得更低,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
陆小凤等着她说下去。
叶秀珠道:“这句话本来是三师妹想告诉你们的,可是她还没有说出来,就已……就已……”她声音突然哽咽,悄悄的用衣袖拭了拭泪痕,才接着道:“家师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老人家得到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无论谁得到的消息,都不一定完全是正确的。”
叶秀珠霍然抬头,道:“但三师妹却是因为这句话而被人暗算的,显然有人不愿她将这句话说出来,所以我认为这句话一定很重要,才来告诉你。”她面上露着悲愤之色,声音也大了。
陆小凤又不禁觉得很抱歉,苦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无论如何,我若查明了这件事,一定会先来告诉你。”
叶秀珠又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问道:“现在你们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我们要去看一个脚上长着六根足趾的人……”
叶秀珠又抬起头,吃惊的看着他,忽然转过身,很快的走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想她现在一定会认为你是个疯子。”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连我自己都渐渐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长廊中黝暗而静寂,他们在长廊的尽头处等着,已有人为他们进去通报大金鹏王。
花满楼忍不住悄悄道:“你想你有没有把握能脱下他的靴子来?”
陆小凤道:“没有。”
花满楼道:“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想倒是想出了不少,却不知该用哪一种?”
花满楼道:“你说两种让我听听!”
陆小凤道:“我可以故意打翻一壶水,泼在他的脚上,可以故意说他的靴子很好看,请他脱下来让我看看。”
花满楼皱眉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法子有多蠢?”
陆小凤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但是这根本就是件蠢事,我又怎么能想得出不蠢的法子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时门已开了。
大金鹏王还是坐在那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兴奋而急切,不等他们走进来,就抢着问道:“你们已找到了那三个叛臣?”
陆小凤道:“只找到两个。”
大金鹏王眼睛里发出了光,道:“他们的人呢?”
陆小凤道:“已经死了。”
大金鹏王动容道:“怎么会死的?”
陆小凤说话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还没有看见大金鹏王的脚——大金鹏王的膝上,盖着条织着金龙的薄被,好像很怕冷。
花满楼却已经将经过简单的说了出来,又道:“我们没有找到霍休,因为他本就是个很难找到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说谎,他忽然发觉说谎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他说这句谎话时,心里并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大金鹏王长长叹息了一声,恨恨道:“我本想见他们一面的,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见我。”
花满楼忽然道:“现在我也想见一个人!”
大金鹏王道:“谁?”
花满楼道:“朱停。”
大金鹏王皱眉道:“我也正想问你们,我已派过两次人去请他,他都还没有来。”
花满楼沉思着,终于笑了笑,道:“这也许只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懒人。”
陆小凤忽然道:“这张被上绣的龙真好看,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也是句蠢话,接着,他又做了件蠢事。他居然去掀起了这张被,然后他就真的像是个蠢人般怔在那里。大金鹏王的裤脚下竟是空的,两条腿竟已从膝盖上被切断了。
大金鹏王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的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的?”
陆小凤只有苦笑着点点头。
大金鹏王叹道:“我的腿本来就有毛病,一喝了酒,就疼得要命,一个人年纪大了,毛病也就多了。”这是真话,陆小风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知道。
大金鹏王苦笑着道:“可是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人,除了喝酒外,还能有什么乐趣?”
陆小凤勉强笑道:“所以……你偷偷的又喝了酒?”
大金鹏王道:“我本来以为喝一点没关系的,谁知道三杯下肚,两条腿就肿了起来,而且竟溃了脓,所以……所以我就索性叫柳余恨把我这两条腿割断。”
他忽然大笑,又道:“现在我虽然已没有腿,却可以放心的喝酒了。今天晚上,我就要找你们拼一拼,看看我这老头子的酒量,是不是还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
陆小凤只有看着他苦笑。
大金鹏王道:“你们若早来几天,我一定会将割下来的两条腿让你们看看,让你们知道,我的人虽已老,却还是有毒蛇噬手,壮士断腕的豪气。”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现在那两条腿呢?”
大金鹏王道:“我已将它烧了。”
陆小凤愕然道:“烧了?为什么要将它烧了?”
大金鹏王说道:“这两条腿害得我十年不能喝酒,我不烧了它,难道还将它用香花美酒供起来不成?”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看着这老人面上骄傲而得意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呆子。
又呆又蠢。
长廊里还是黝暗而阴森的,他们慢慢的走了出去。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总算解决了个难题了。”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你已用不着再想法子去脱他的靴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靴子!”
陆小凤冷冷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样滑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