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门七个人,他是最聪明的一个,而且还有双巧手。”他又解释着道:“他看着你的脸,手藏在衣袖里,很快就能把你的像捏出来,而且跟你的人完全一模一样。”
“莫非他本是京城‘泥人张’家里的人?”
“京城本是他的老家。”严人英道:“地面上的人他都很熟。”——所以他才会认得麻六哥。
“他跟我分手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蜡像的,可是我装殓他尸身时,却有三个蜡像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现在这三个蜡像呢?”陆小凤立刻追问。
“就在我身上。”严人英道:“可是他捏的这三个人我却全不认得。”
陆小凤却认得,至少可以认出其中两个,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王总管和麻六哥。”
张英风的确有一双巧手,只可惜第三个蜡像已被压扁了。
陆小凤道:“这三个蜡像,一定是他在临死前捏的,因为他已知道这三个人要杀他。”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这三个人就是杀他的真凶?”
陆小凤道:“一定是。”
西门吹雪道:“他临死前,还想他师弟替他报仇;所以就捏出了凶手的真面目。”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可是在那种生死关头,他到哪里去找蜡来捏像?”
“他用不着找。”严人英答复了这问题:“他身上总是带着一大团蜡的,没事的时候,就拿在手里捏着玩。”
陆小凤道:“看来他这双巧手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练出来的。”
其实那不但要苦练,还得要有一种别人无法了解的狂热与爱好。无论什么事都一样,你要求的若是完美,就得先对它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就像西门吹雪对剑的热爱一样。
西门吹雪脸上也不禁露出种被感动的表情,因为他了解。对这种感情,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的了。他少年时,甚至在洗澡、睡觉的时候,手里都在抱着他的剑。
陆小凤道:“张英风要麻六哥带他去那太监窝,本是为了去找你的!”
西门吹雪道:“但是他却在无意间撞破了王总管和麻六哥的秘密!”
陆小凤道:“所以他们要杀了他灭口。”
西门吹雪道:“王总管和麻六哥虽无能,第三个人却是高手。”
陆小凤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人的敌手,自知必死无疑,所以他就把他们的像偷偷捏了出来,好让人替他报仇!因为他已断定别人绝不会想到这三个人会是凶手。由此可见,这三个人在商议着的秘密,一定是个很惊人的秘密。”
陆小凤道:“那里房屋狭窄,人又特别多,他们找不到可以藏尸之处,在仓促间又没法子毁尸灭迹。”
西门吹雪道:“所以他们就将尸身驮在马背上运出来。”
陆小凤道:“他们本来是想嫁祸给你的,让你来跟峨嵋派的人火并,这本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现在真相虽已大白,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却还是不知道——第三个蜡像已被压扁了。
这“第三个人”是谁?他到那太监窝去找王总管,要商议的究竟是什么秘密?这秘密是不是也跟明天晚上那一战有关系?
西门吹雪凝视着这个被压扁了的蜡像,道:“无论如何,这人绝不是老实和尚!”
这人有头发。张英风非但能捏出一个人的容貌,甚至连这人的发髻都捏了出来。
“这人好像很胖。”
“并不胖,他的脸被压扁了,所以才显得胖。”
“他有胡子,却不太长。”
“看来年纪也不太大。”
“他的脸色好像发青。”
“这不是他本来的脸色,是蜡的颜色。”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着道:“看来我们现在只知道他是个有胡子的中年人,既不太胖,也不太瘦。”这种人京城里也不知有几千几万个,却叫他到哪里去找?
炉子里火已燃起。喇嘛们想必已准备将严人英和张英风一起焚化。
“他们显然也是王总管派出来的,为的就是准备要将严人英杀了灭口,想不到我们也赶来了。”
“也许不是王总管派出来的,那“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不管怎么样,喇嘛也是出家人,穿的也是白袜子。”
“海南派中的道士也很多。”
火光闪动,照着张英风的脸,也照着他咽喉上那个致命的伤口。
“你看得出这是谁的剑?”
“我看不出。”西门吹雪道:“只不过,世上能使出这种剑法杀人的,并不止我一个!”
“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
“也不多,活着的绝不会超出五个。”
“哪五个?”
“叶孤城、木道人,还有两三个我说出名字来你也不知道的剑客,其中有一个就是隐居在圣母之水峰上的。”
“你知道那个人?”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就算不知道他的人,至少也知道他的剑。”
陆小凤道:“潇湘剑客魏子云呢?”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他的剑法沉稳有余,锋锐不足,殷羡更不足论。”
陆小凤沉吟着,道:“说不定还有些人剑法虽高,平时却不用剑的!”
西门吹雪道:“这种可能虽不大,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若是用剑,就一定是高手,我一向总认为他的武功是深藏不露,深不可测的。”
西门吹雪道:“老实和尚没有头发,也没有胡子。”
陆小凤笑了笑,道:“连人都有假的,何况头发胡子?”他好像已认定了老实和尚。
严人英一直站在旁边发怔,忽然走过来,向西门吹雪当头一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陆小凤。”
严人英道:“我并不是谢你,救命之恩,也无法谢。”他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闪动的火光中看来,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我这一揖,是要你带回去给我师妹的。”
“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