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坐起来,刚下了床,突听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
剑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动作也依旧灵敏。
“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在微笑着道:“若是有酒,倒不妨斟一杯。”
叶孤城握剑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陆小凤?”
当然是陆小凤,叶孤城勉强站起来,站直,掩起了衣襟,敛起了愁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
陆小凤正在微笑,看着他,道:“你想不到我会来?”
叶孤城默然转身在那张惟一的凳子上坐下来,才缓缓说道:“你本不该来的,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微笑道:“但这里却有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就像是酒,一满杯热酒,流入了叶孤城的咽喉,流进胸膛。他忽然觉得胸中的血已热,却还是板着脸,冷冷的说道:“这里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杀人的剑手。”
“杀人的剑手也可以有朋友。”惟一的椅子虽然已被占据,陆小凤却也没有站着。他移开了那盏灯,也移开了灯边的黄经和铁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你若没有将我当朋友,又怎么会将你的剑留在桌上?”
叶孤城闭上嘴,凝视着他,脸上的寒霜似已渐渐在融化。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时,忽然发觉自己还有个朋友,这种感觉绝不是任何事所能代替的,甚至连爱情都不能。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以前好像并没有跟我交朋友?”
陆小凤道:“因为以前你是名动天下不可一世的白云城主!”
叶孤城的嘴角又僵硬:“现在呢?”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在决战之前,你本不该和唐天仪那种人交手的,你应该知道唐门的暗器确实无药可解。”
叶孤城的脸色变了:“你已知道多少?”
陆小凤道:“也许我已知道得太多!”
叶孤城又闭上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本来的确不愿跟他交手的!”
陆小凤道:“可是你……”
叶孤城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他却找上了我,一定要逼我拔剑,他说我……说我乘他不在时调戏了他的妻子。”
陆小凤道:“你当然没有。”
叶孤城冷笑。
陆小凤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解释?”
叶孤城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解释?”
陆小凤在叹息,他承认自己若是遇上这种事,也一定不会解释的,因为这种事根本不值得解释,也一定无法解释:“所以你只有拔剑。”
叶孤城道:“我只有拔剑!”
陆小凤道:“但我却还是不懂,以你的剑法,唐天仪本不该有出手伤你的机会。”
叶孤城冷冷道:“他本来就没有。”
陆小凤道:“但你却受了伤。”
叶孤城的手握紧,过了很久,才恨恨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的,他能有出手的机会,只因我在拔剑时,突然听见了一阵很奇怪的吹竹声。”
陆小凤脸色也变了:“于是你立刻发现有条毒蛇?……”
叶孤城霍然长身而起:“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也握紧双拳,道:“就在今天一日之中,我已有两个朋友死在那种毒蛇吻下,还有一个倒在床上,生死不明。”
叶孤城的瞳孔在收缩,慢慢地坐下,两个人心里都已明白,这件事根本是有人在暗中陷害的。
这究竟是谁的阴谋?为的是什么?
陆小凤沉吟着,缓缓道:“你重伤之后,最有好处之人,本该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但害你的人,却绝不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我知道,我相信他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
陆小凤道:“你真的相信?”
叶孤城道:“像这种卑鄙无耻的人,绝对练不成那种孤高绝世的剑法。”
陆小凤长长吐了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西门吹雪的知己。”
叶孤城注视着桌上的剑,缓缓道:“我了解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陆小凤却在凝视着他:“也许你们本来也正是同样的人。”
叶孤城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又怎能不惺惺相惜?
陆小凤叹道:“看来这世上不但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仇敌。”
当然有的,只不过后者远比前者更难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