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北叹道:“我的心肠已不能算太硬,想不到你的心却比我还软。”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以前也有人说过我的脾气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心肠却软得像豆腐。”
十三姨叹道:“非但像豆腐,简直就像酥油泡螺!”她忽然又笑了笑,道:“那碟酥油泡螺还在外面,既然是她特别为你做的,你至少总得吃一个。”
陆小凤道:“我回来再吃。”
李燕北道:“你要出去?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去找一个人。”
李燕北道:“找谁?”
陆小凤道:“叶孤城。”李燕北又怔住。
陆小凤道:“他既然能解唐家暗器的毒,既然能救自己,想必也能救欧阳情。”
欧阳情惨白的脸上已泛起一种可怕的死灰色,左脸已浮肿,李燕北点穴的手法,显然并不高明,并没有能完全阻止毒性的蔓延。
十三姨皱眉道:“像叶孤城那种脾气的人,肯出手救别人?”
陆小凤道:“他就算不肯,我也要去,就算要我跪下来求他,我也得求他来。”
他凝视着欧阳情的脸,一字字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想法子让她活下去!”
夜更深,连生意最好、收市最晚的春明居茶馆,客人都已渐渐少了,眼看着已经到了快打烊的时候。陆小凤却还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一壶新沏好的香片发怔。
他已走过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家客栈,却连叶孤城的影子都找不到,以叶孤城那么样的排场,那样的声名,本该是个很好找的人,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引人注意。
可是他自从今天中午在春华楼露过那次面后,竟也像西门吹雪一样,忽然就在这城中消失了,连一点有关他的消息都听不到。
陆小凤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叶孤城本没有理由躲起来的,连那被他刺穿双肩,势必已将终生残废的唐天容都没有躲起来。
唐天容的落脚处,是在鼓楼东大街的一家规模很大的“全福客栈”里。据说已找过很多专治跌打外伤的名医。他还没有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他的伤,而是因为唐家的高手,已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赶到京城来,为他们兄弟复仇。这当然也必将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第二件大事是,严人英虽没有找到西门吹雪,却找到了几个极厉害的帮手。据说其中不但有西藏密宗的喇嘛,还有在“圣母之水”峰苦练多年的两位神秘剑客,也不知为了什么,居然都愿意为严人英出力。
这两件事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同样不利,第一批人要找的是叶孤城,第二批人要找的是西门吹雪,所以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小凤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少,却偏偏没有一样是他想打听的,甚至连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他都已找不到。
茶客更疏了,茶博士手里提着的大水壶已放下,不停的用眼角来瞟陆小凤,显然是在催促他快点走。陆小凤只有装作看不见,因为他实在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不找到叶孤城,他怎么能回去面对欧阳情?
新沏的茶已凉,夜更凉。
陆小凤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口茶还没有喝到嘴——突然间,寒光一闪,“叮”的一响,茶碗已打得粉碎。
寒光落下,竟是一枚三寸六分长的三冰透骨镖。门口挂着灯笼,一个穿着青布袈裟,芒鞋白袜的和尚,正在对着他冷笑,方外的武林高手,几乎没有人用这种飞镖的。
可是这和尚发镖的手法却又快又准,无疑已可算是此道的一流高手。陆小凤既不认得他,也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出手暗算,最奇怪的是,他一击不中,居然还留在外面不走。
陆小凤笑了,他非但没有追去,反而看着这和尚笑了笑。现在的麻烦已够多,他已不想再惹别的麻烦,谁知这和尚还是不放松,一挥手,又是两枚飞镖发出,镖尾系着的镖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发镖的力量显然很强劲。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已看出这和尚找定了他的麻烦,他想不出去,也不行了。
飞镖还未打到,他的人忽然间已到了门外。谁知这和尚看见他出来,立刻拔腿就跑,等到他不想再追时,这和尚又在前面招手。
奇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所有的怪事好像全被陆小凤一个人遇上了。
他不想再追下去,却又偏偏不能不追,追出了两条街,和尚突然在一条暗巷中停下,冷笑道:“陆小凤,你敢不敢过来?”
陆小凤当然敢,世上他不敢做的事还很少,他虽然明知自己一走入暗巷,这和尚就随时都可以出手,暗巷中很可能还有他看不见的陷阱和埋伏,这和尚也很可能还有他不知道的绝技杀手。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谁知他一走进去,这和尚竟忽然向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陆小凤又怔住。
和尚却在看着他微笑,道:“你不认得我?”
陆小凤摇摇头,他从来也没见过这和尚。
和尚道:“这三冰透骨镖你也不认得?”
陆小凤眼睛亮了:“你是关中‘飞镖’胜家的人?”
和尚道:“在下胜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