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这种力量虽然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是每个人都随时感觉到“它”的存在。
木道人的恐惧,就因为已经感觉到“它”的存在。
现在陆小凤也已感觉到,只觉得满心敬畏,几乎忍不住要跪下去,跪在这黑暗的穹苍下。
别的人也都被惊震,过了很久之后,才有武当子弟冲过去围住那白衣刺客。
她立刻大喝:“你们退下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她苍白的脸在夜色中看来显得无比美丽庄严,就像是复仇的女神:“我叫叶雪,我就是老刀把子的女儿,若有人认为我不该替父亲报仇的,尽管过来杀了我!”
她忽然撕开衣襟,露出晶莹洁白的胸膛。
可是没有人过去动手。每个人都似已被她那种神圣庄严的美丽所震慑,尤其是陆小凤。
只有他才知道她真正的父亲是谁,因为——
“木道人才是老刀把子。”
他不能说,不忍说,也不愿说——何况,他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这结果本是木道人自己造成的,现在他已自食恶果,他的计划虽周密,却想不到还有张更密的天网在等着他。
“我本来已该死在沼泽里,可是我没有死。”
她是个猎豹的女人,她远比任何人都能忍耐痛苦和危难,她早已学会等待,所以才能等到最好的机会出手。
“我没有死,只因为老天要留着我来复仇。”她的声音冷静而镇定:“现在我心愿已了,我不会等你们来动手的,因为……”
直到现在,她才去看陆小凤,眼睛里带着种谁都无法解释的表情,既不是悲伤,也没有痛苦,可是无论谁看见她这种表情,心都会碎的。
陆小凤的心已碎了。
她却昂起头,能再看他一眼,仿佛就已是她最后的心愿。
现在她心愿已了,她绝不会等别人动手。
“因为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男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能碰我!”
应该流的血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水依旧清澈,武当山也依旧屹立,依旧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
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其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所有的情爱和仇恨,所有的恩怨和秘密,现在都已随着突来的转变而永远埋葬,埋葬在陆小凤心底。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过一段日子,让那些已经埋葬了的,埋得更深。
他乘着长夜未尽时下山,却不知山下还有个人在等着他。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白衣如雪。
陆小凤慢慢的走过去:“现在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走?”
西门吹雪道:“人虽已散,曲犹未终。”
陆小凤道:“你还准备吹一曲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追踪八千里,只为了杀一个人,现在这个人还没有死,我还准备吹一曲为他送丧的死调,用我的剑吹。”
陆小凤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西门吹雪道:“是你!”
陆小凤道:“你难道忘了你并不是真的要杀我?”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一向不分真假,你若活着,就是我的耻辱。”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逼我出手,试试我究竟能不能破得了你那天下无双的出手一剑?”
西门吹雪并不否认。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你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好机会,只可惜你还是试不出的。”
西门吹雪忍不住问:“为什么?”
陆小凤的笑容疲倦而憔悴,淡淡道:“只要你的剑出鞘,你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又何必问?”
难道他已不准备抵抗闪避?难道他真的已将生死荣辱看得比解剑池中的一泓清水还淡?
西门吹雪盯着他看了很久,池边已有雾升起,他忽然转身,走入雾里。
陆小凤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西门吹雪头也不回,冷冷道:“因为你的心已经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
“我的心是不是真的已死?”陆小凤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已像死人般毫无作为?”
这问题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
晨雾凄迷,东方却已有了光明,他忽然挺起胸膛,大步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