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太后因明堂火灾,天堂中所供佛像,都已损坏;又四方水旱频仍,各处奏报灾异,遂下诏着百官修省。禁止民间屠宰,甚至鱼虾之类,亦不许捕捉。这禁屠之令一下,军民士庶,无不凛遵。其时翼国公秦叔宝,致仕家居,尚有老母在堂,叔宝极尽孝养。其子秦怀玉,蒙高祖赐婚单雄信之女,生二子,长名秦琮,次名秦瑀。瑀娶拾遗张德之女,一胎双生二子,叔宝与叔宝之母,俱甚欢喜。到满月时,为汤饼之会,朝中各官,都往称贺。叔宝父子开筵宴客,张德亦在座,傅游艺与杜肃也随众往贺,一同饮宴。只见杯盘罗列,水陆毕具,极其丰腆。张德对着众官道:“若论奉诏禁屠,今日本不该有此陈设。只因敝亲翁老年得这曾孙,不胜欣喜,又承诸公枉顾,不敢亵慢,故有此席,违禁之愆,仰祈容庇。”
叔宝父子也一齐拱手道:“总求诸兄见原。”
众官惧唯唯,只有傅游艺、杜肃这两个小人,口虽答应,心里不然。要想去太后面前出首献功。游艺日视杜肃而笑,杜肃会意,乘着众人酌酒酬酢之时,暗将盘中肉馅包子一枚,藏于袖内,至晚散席,各自别去。
次日早朝已罢,百官俱退,游艺、杜肃独留身奏事,随太后至便殿。太后问道:“二卿欲奏何事?”
杜肃奏道:“陛下遇灾修省,禁止屠宰,人皆奉法,不敢有犯。大臣之家,尤宜凛遵诏旨。乃翼国公之子秦怀玉,因次子秦瑀生男宴客,臣与傅游艺俱往赴宴,见其珍羞毕备,干犯明禁。臣已窃怀其一物为证,乞陛下治其违旨之罪,庶臣民知畏,诏令必行。”
奏罢,将昨日所袖的肉馅包子献上。傅游艺亦奏道:“拾遗张德徇庇姻私,嘱托众官使相容隐,殊属不法,亦宜加罪。”
太后闻奏,微微而笑,即传旨召秦怀玉、张德。少顷,二人宣至。太后问秦怀玉道:“闻卿次子秦瑀之妻张氏,连举二雄;秦家得子,张家得甥,大是喜事。”
怀玉与张德,俱顿首称谢。太后道:“昨日在家宴客乎?”
怀玉奏道:“臣父因祖母年高,欲弄孙以娱之,偶召亲故小饮,不识陛下何以闻知?”
太后命左右将那肉馅包子与他看,笑道:“此非卿家筵上之物耶,张拾遗虽欲为卿隐蔽,其如有怀肉出首之人何?”
怀玉与张德俱大惊,叩头道:“臣等干犯明禁,罪当万死。”
太后道:“朕禁止屠宰,为小民无端聚饮,残害物命故耳。至于吉凶庆吊之所需,原不在禁内。卿父为开国功臣,且又年老,况有老母在堂,今喜连得二曾孙,汤饼嘉会,击鲜烹肥,理固宜然,岂朕所禁;但卿自今请客,亦须择人。”
因指着傅游艺、杜肃道:“如此等辈,不必再请也。”
怀玉、张德叩头谢恩而退。傅游艺、杜肃羞惭无地,太后挥之使出。二人出得朝门,众官无不唾骂。正是:
莫道老妖作怪,有时却甚通情。
犯禁不准出首,小人枉作小人。
太后思念昔日功臣,死亡殆尽。又闻程知节亦谢世,凌烟阁上二十四人,惟秦叔宝一人尚在。喜其得了曾孙,特命以彩缎二十端,金钱二贯,赐与新生的二小儿。
又赐二名,一名思孝,一名克孝。叔宝父子,俱入朝谢恩。不及一月,叔宝之母身故,叔宝因哭母致病,未几亦亡。太后闻讣,为之辍朝三日,赐祭赐谥。正是:
开国元勋都物故,空留画像在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