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小孩子谁也不会记死仇,过了些日子吴起就又和那些同学们有说有笑了。加上他们又发现地里的玉米快熟了,于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喷香的烤玉米上去了,连吴起都把玩儿打仗的事扔到了脑后。
这一天一放学,几个同学又聚到吴起身边来了。“吴起,今天咱们在哪儿下手?”——所谓“在哪儿下手”就是到哪块地里去掰嫩玉米。吴起想了想说:“咱们不能再去掰南面李家地里的玉米了——上次咱们掰了他家地里的玉米,结果害得看玉米地的那个奴隶差点儿被他家主人打死……”大家也都说那个奴隶是挺可怜的,不去就不去吧。接着又有人问吴起:“那咱们总得找一块能下手的地吧——烤玉米多香啊!”一提起烤玉米,大家不禁往下直咽口水。其实吴起也挺想吃的,但想到因为丢了玉米那些看玉米地的奴隶会遭到毒打,就又犹豫起来了。忽然有一个叫乔舟的小孩叫了起来:“有了,咱们掰北边那片地的玉米不就得了!”小孩子们都来了兴趣,纷纷问:“北边的哪片地?”“那地是谁家的?”当然,更多的是问:“那地里的玉米香吗?”乔舟得意洋洋地回答道:“你们放心,咱们这儿所有的玉米地里就数那片地长得最好!那玉米烤出来才叫香呢……”乔舟话还没说完,有一个孩子插话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家的地了,我看还是别打那片地的主意吧——根本就不行!”听他这一说,大家都有点儿急了,七嘴八舌地问那个孩子:“为什么不行?”“那片地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孩子被问烦了,大声地说:“乔舟说的那片地是左大叔的!”这下大家安静了。
说起这位左大叔来,他在左氏镇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不是为别的,就因为这人出奇的吝啬。他家没有奴隶,倒不是因为他买不起奴隶,而是他认为买奴隶不值:第一、买了奴隶好歹也得给他们一口饭吃——这不就又多了一笔开销;第二、奴隶干活不卖力气,自己不又受损失了吗?所以他家的地都是他带着家里人种,收获了之后,除了留出一点儿自己家里吃之外,全部存起来——好等到荒年卖高价!左氏镇上几次闹饥荒,他都借机发了大财,可平常还老对别人说他多么多么的穷。让他出点儿钱比要他的命都难——他家连买盐都要赊账,而且是能赖得过去就不还。眼下到了收获季节了,他为了地里的庄稼不被别人偷走,早就拿着弓箭、搬着铺盖卷住到了地里的窝棚里。不管是谁,也不管是来干什么的,只要进了他的庄稼地,他就射箭,还要大骂人家是贪财不要命!不仅如此,左大叔还在他的地周围安上了打猎用的窝弩——只要踩到了窝弩的机关上,就会被窝弩射中。对此,左大叔还有一番高论:这窝弩安在这儿,一来可以防人偷庄稼,二来说不定还能射上两只兔子、獾什么的——这不又是一笔收入吗?
试想要去这样一个守财奴看着的玉米地里去掰玉米,其难度大概不会低于虎口拔牙。烤玉米虽然好吃,可也犯 不上把性命搭进去吧?所以大家谁也不说话了。
吴起低着小脑袋想着:这方圆十几里内,就是左大叔的地不是奴隶们看的,要掰就得掰他家的……可……想着想着,他自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吴起,你笑什么?”孩子们都异口同声地问道。吴起抬起头,并没有回答伙伴们的问话,他看了看这几个孩子,反问道:“你们想不想吃烤玉米?”“想啊!”大家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那你们敢不敢跟着我去掰左大叔的玉米?”这回没人搭话了,过了老半天,才有一个孩子说:“要是让左大叔给射死了,那……那多冤啊!我……我可不敢去……你也别去吧,他可真敢射箭呢!”
“没事儿,你们都过来听我说……”吴起边说边把大家召到了他身边。这一群孩子聚在那儿听吴起说完了他的计划,也都笑了起来。这时吴起又问:“怎么样?有谁愿意跟我去?”
“我去!”乔舟第一个说,接着另几个孩子也下定了决心,表示不掰到玉米,今天绝不罢休!吴起看看这些伙伴又甘心情愿的当了自己的部下,咧开小嘴,满意地笑了。他冲着“部下们”一招手,“走!直取左大叔的玉米地!”那架势俨然一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不大一会儿,这支“讨伐玉米地的军队”就开到了左大叔的玉米地边上,远远的已经看得到左大叔的窝棚顶了。“趴下!”吴起一声令下,孩子们齐刷刷地趴在了地头。吴起开始“调兵遣将”:“乔舟,你跟着我去地东头;二喜、张禄、李髡你们去地西头;陈宣,你专管传递消息;剩下的人留在这里准备接玉米,掰到玉米后你们马上带走,到老地方等我们……可不许你们先吃!对了,大家走路要小心点,千万别踩上窝弩!行了,开始干吧!”
左大叔这会儿正拿着弓箭在窝棚里坐着呢,他看着这一大片玉米地的长势,心里都快乐开花儿了——今年一定又能存下不少的粮食,把这些粮食往自己的大粮囤里一放,等到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来一卖……哈,那可又是一大笔钱!要是赶上明年是个大荒年,就更好了……到时候我就是要他们十斤黄金换一石粮食他们也得换!这么一想,左大叔禁不住一个人“嘿,嘿,嘿”地傻笑起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在地的东头好像有动静。“妈的!老子早就防着你们这手呢!看老子地里的收成好就眼红了?想偷老子的玉米?门也没有!”左大叔一边自语着,一边提着弓箭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摸了过去。
再往东面走,又听到那边“呲呲啦啦”的响了一阵,就没了动静。左大叔分开玉米秸直往发声的方向冲去,心里骂着:“恶贼!偷了老子的玉米还想跑?一会儿抓到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快走到地边的时候,左大叔发现了情况——地边上一副窝弩的箭射了出去,周围的玉米也被碰歪了几棵,玉米倒没有丢。左大叔一看,心里琢磨:这是怎么回事?是兔子踩上机关了?还是……还没想清楚呢,就听到有人叫他:“左大叔,我正找你呢!”左大叔抬头一看,原来是吴起和乔舟在地边上站着呢。
他一步跳出玉米地,不由分说就揪住了吴起和乔舟的耳朵,说:“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坏蛋!说!是不是到大叔的地里偷玉米来了?”吴起一边挣扎着,一边说:“左大叔,你不能冤枉好人呐!我们知道你这地不能进,这不是在地边上站着,刚想喊你,你就来了。不信你就翻翻看——要是翻出一根玉米须子来,我们就让你把我们的耳朵都揪下来!”乔舟也跟着说:“左大叔快放手,要是把我耳朵揪坏了,让你赔!”左大叔这才把手松开,说:“你们真没进我的玉米地?”“没有!我们可不敢进,要是让窝弩射着了就……就完蛋了!”吴起抢着说。左大叔想了想,说:“算你们聪明,都给我滚吧!”
吴起拉着乔舟往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左大叔,你让我们滚……那兔子你就别要了……”说完就走。左大叔一听,什么?兔子?噢,一定是刚才窝弩射到了兔子……那得要啊,一只兔子可是好几斤肉呢!想到这儿,他抢上两步抓住了吴起,“快把兔子给我!”“左大叔,你别冲我们凶呐!我们又没拿你的兔子!”“那就快说,是谁把兔子拿走了?”
“你先放手,我就告诉你。”
左大叔听吴起这么一说,只好放开了手,又催促道:“快说!”吴起揉着被抓痛的胳臂说:“今天是我妈让我来找你,要我告诉你上次你欠的那四个铜钱的盐钱该还了!”左大叔一听吴起是来要账的,气得吼了起来:“什么盐钱不盐钱的,我现在问你谁把我的兔子拿走了?”
“你听我说——”吴起又接着说,“我就到这来找你,刚到地边就看到有个人从你地里拎着一只这么大个的兔子钻了出来。”吴起说着,两只手在空中还比划着。“那人往哪边走了?”左大叔一看吴起比划的兔子的个头儿,急不可待地问。
吴起故意说:“我妈是让我来向你要盐钱的,要是要不回去该打我了……”左大叔明白了吴起的意思,他思前想后,最后终于下了狠心,从腰里掏了三个铜钱给吴起:“给你!快说!”
“大叔,这还差一个呢?”“唉呀!大叔实在没钱了,等要回了兔子,卖了钱,再还你!你就快说吧!要不那人走远了,兔子可就要不回来了!”左大叔急得快冒火了。吴起看看差不多了,才抬手往南边一指,说:“那人往这个方向走了。”左大叔听了刚要去追,又停了下来,“我明白了,你们两个是打算把我支走,你们好偷我的玉米!对不对?”他指着吴起的鼻子说。
吴起一听,把小脸儿一绷,对乔舟说:“走,省得人家老怀疑咱们,到我家玩儿去!”说完拉着乔舟就往镇里走。
这下左大叔为难了——去追兔子吧?又怕这俩小子返回来偷自己的玉米,不追吧?又不甘心。等了一会儿,看着吴起他们两个确实走远了,他才一跺脚向着南边追了下去。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肯定没有追着!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兔子!那窝弩是被吴起和乔舟趴在地边上用一根长树枝打到了机关上才击发的,那支箭其实就插在田垄里,不过是他没看见罢了。左大叔追了一程,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只好返了回来,一边走还一边埋怨自己要是早点追就好了。
先不管左大叔怎么后悔了,还是看看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吴起吧。他和乔舟两个人走进镇子转了一圈,然后直奔镇子北头的那片坟地——那就是他们烤玉米的地方。
进了坟地,他们在一个大坟头的后面找到了其他小伙伴。“怎么样?”吴起问。李髡和二喜抢着说:“你自己看!”这时另几个孩子把坟边上的一大堆树叶拨拉开——好家伙,原来下面是一个土坑,里面堆着不下五十个玉米棒子。“快!点火!烤玉米吃喽!”一个孩子喊道。大家马上响应,有的跑去找来了干树枝,有的忙着剥玉米棒子上的皮……一切准备好后,李髡用从家里偷着拿出来的火石引着了干树叶与树枝。很快,坟地里就飘出了烤玉米的香味。
孩子们一边有滋有味的啃着烤玉米,一边谈论着“行动”的经过。“吴起真有你的……你这招真灵!开始我们还……还有点儿担心,后来陈宣跑过来说你真把左大叔给骗走了,我们几个就……就一头扎进地里,一通的猛掰……掰完了就往地边上扔……”负责接应的几个孩子接过了话茬说:“可不……他们扔出来……我们就捡起来……往怀里揣……最后……最后实在揣不下了……吴起,你可真行!”吴起听着伙伴们对自己的赞扬,嘴里嚼着的烤玉米好像更香了。
大家躲在坟地里说着笑着闹着。一直到天都黑下来了,才一个个咂着小嘴,打着饱嗝,回味着烤玉米的香味,回了家。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觉得纳闷儿,孩子今晚上这是怎么了——平常一进门就喊饿,怎么今天才吃这么一点儿饭,就一劲说撑着了?
就在吴起他们筹划着要再次偷袭左大叔的玉米地的时候,不知是谁把秘密泄露了出去,左大叔气势汹汹地找到吴起的母亲,要她赔玉米。吴起的母亲知道又是自己家那个宝贝惹下的祸,赶紧道歉。左大叔不依不饶,一定要吴起的母亲赔给他一百个铜钱。吴起的母亲好说歹说才用一袋子海盐把他打发走了。等左大叔一走,母亲就把吴起按在地上,拿柳条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并且责令他放了学马上到铺子里帮忙,不许再在外面胡闹。吴起虽然满肚子的不愿意,可自己犯 了错,还能说什么呢。打那以后,放了学只好乖乖的到铺子里去。他没想到,这会让自己有了一项重大的收获。
吴起的母亲说是让吴起到铺子里帮忙,实际上不过是看住他的意思——她哪里舍得真让儿子干活呢。吴起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开始的时候,吴起看着母亲和伙计们忙前忙后的挺好玩儿,可没多久就坐不住了。他开始想,要能出去玩儿多好啊。想着,他抬头看了看母亲,又把头低下去了——她是不会满足自己的这个愿望的。他又在心里埋怨那个把自己掰人家玉米的事告诉母亲的人——要不是他,自己也用不着在这受这份儿罪……
正当吴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母亲对一个伙计说:“你到东头的西门家去一趟,告诉他有个客商给咱们送了几把剑来,他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有中意的没有。”吴起正闲得难受。赶紧说:“妈,我去吧!”他怕母亲不让,又跟了一句:“您不是说让我来帮忙吗?”母亲让他给气乐了,她也看出儿子坐不住了,一想,让他去也好,反正就是传句话,出不了什么岔子。想到这,她对吴起说:“好吧,看你坐着也怪难受的!”然后把要传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又告诉吴起:“你出门往东走个四、五百步,就看见西门家了,他家就在你那个同学乔舟家旁边……对了,见了人家想着叫‘大叔’!去吧!”吴起一连点了好几下头,说:“妈,我知道了!”接着扭脸就往外跑,只听见母亲在后面喊:“说完赶紧回来……”再看吴起,已经跑出老远了。
吴起很快就找到了母亲说的那户人家,上前一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吴起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再一想,对了,这不是那个西门虎吗?西门虎也认出了他:“我还有事呢,不能跟你们去玩儿。”说着就要关门,吴起赶紧说:“别,我不是找你。我妈叫我来找一个姓西门的大叔……唉,大概是你爹吧……”正说着,只听院里有人问:“谁找我呀?”吴起闻声望去,见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很结实,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吴起想:这就是西门虎的爹吧。这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吴起跟前,“你找我?”“大叔!我妈让我来告诉您:有个客商送了几把剑到我家的铺子里,您要是有空就去看看有中意的没有。”吴起把母亲教的话背了一遍。看着小吴起那认真的样子,那个男人不禁笑起来:“哈!原来是小掌柜的来了……”吴起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叫‘张贵’,我叫吴起!”男人憋住笑,说:“好,吴起,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承蒙她想着,谢谢她,我一会儿就去。”吴起说:“行!”
刚要出门,正好看见西门虎在一旁站着,他又回过头来对那个男人说:“大叔!一会儿您去的时候,把西门虎也带去,好吗?”
“那为什么呀?”
吴起眨巴眨巴眼睛,说:
“嘿嘿,我想和他玩儿一会儿!我妈让我呆在铺子里,可铺子里就我一个小孩,谁也不跟我玩!”
“哟!还挺可怜的呢……好吧!过会儿我把他带去。”
“谢谢大叔!”
说完吴起又冲西门虎笑笑,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
西门虎的父亲看着小吴起的背影,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小家伙真有意思。”这条刀光里来剑影里闯的汉子确实难得这么愉快,也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吴起就觉着这小孩挺招人喜欢的——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吴起跑回了铺子,把西门大叔的话告诉了母亲,然后就坐到了门口等着西门父子来。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西门虎的父亲真的带着西门虎来了,吴起一见赶紧迎了上去。他一把拉住西门虎的手,说:“走,咱们上里面玩儿去。”西门虎没敢动,一劲儿看父亲,他父亲冲他挥挥手说:“人家请你,你就去吧,别给人家捣乱就行了。”西门虎这才跟着吴起进了里屋。
吴起的母亲也看见了西门父子,忙过来招呼:“他大叔!上回您来说要买把好剑,可偏偏没有,这不,有个客商昨天送了几把剑来,听说是打你的故乡——吴国带来的,所以叫您来看看。”说着,叫伙计把那几把剑拿了出来。西门虎的父亲忙说:“您太客气了,还特地让小公子跑一趟。”“嗨,反正他也坐不住……您看看剑吧,我是不会看这东西。”吴起的母亲说着把剑摆到了柜台上,又接着说:“不瞒您说,一来是让您看看有中意的没有,二来,我们这铺子里没个懂行的,想让您给评评这货色怎么样,我们也好跟那个客商商量价钱。”
“噢,行!我给您看看。”西门虎的父亲专心地看起剑来。这会儿,里屋的那两个孩子已经混熟了。“给,吃吧。”吴起拿了一块点心塞在西门虎手里,看西门虎不敢吃,他又说:“没事儿,你爹在外屋看剑呢!”西门虎看看父亲确实看不见自己,才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上次是他们几个求我,我……”大概是吃了吴起的点心,觉得上次的事有点对不起人家。吴起满不在乎地说:“嗨,你还记着呢!没事儿呀!玩儿打仗也不能老让我赢啊……”说到这,吴起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第二天我还摘了一捧枣让他们带给你。”“我没见着啊!”西门虎惊异地看着吴起。“准是他们自己给吃了!”吴起忿忿不平地说,“他们真坏!那是我特意给你留的。以后不理他们了!咱俩一块儿玩儿。好不好?”西门虎一边往下咽着点心,一边使劲地点了两下头。他想:还是吴起这个朋友够意思,第二天我没去还想着给我摘一捧枣,比那几个孩子强多了。他们口口声声说和自己交朋友,可竟偷着把自己的那份枣给吃了。这算什么朋友?“唉,西门虎,你那手是跟谁学的?”这个问题在吴起肚子里憋了半天了,他想现在可以问了——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嘛。“跟我爹学的。”西门虎也认为这个问题不应该瞒着朋友。“那你跟你爹说说,让他也教教我。”“这……这可不一定能行,我跟我爹说说看吧。”西门虎显出有点为难的样子。“谁说不行?”西门虎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只要你母亲不反对,你这个徒弟我收下了!”这话显然是对吴起说的。“真的?大叔!”吴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大人难道还能骗你个小孩子?不过有几件事得先和你说清楚:第一,得你母亲答应才行;第二,跟着我练武,要能吃得苦,能受得累——你自己要想清楚;第三,学了武功,不能在外面打架,不能仗着自己有武功欺负人。怎么样?”西门虎的父亲说完看着小吴起。“行!什么苦我都能吃!保证不欺负人……我……我这就跟我妈说去!”吴起忙不迭地答应着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跟正往里屋走的母亲撞了个满怀。母亲笑着戳了他的脑门一下,说:“看把你急的……练练武功又不是坏事,妈怎么会不答应呢?只怕你没长性,练不了三两天就又改主意了!”“妈——我才不会呢!”小吴起撒着娇说。
吴起的母亲又对西门虎的父亲说道:“他大叔,我真得谢谢你。这孩子可难管了,老给我在外面惹祸!今后跟着你练武要是不听话,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替我好好管管他!”西门虎的父亲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接着,吴起的母亲又说道:“他大叔,你看也不好意思叫你白受累啊,这……”意思是问问学费是多少。谁知这下西门虎的父亲不高兴了:“大嫂,你把我西门路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看这孩子挺招人喜欢的,跟我又投缘,我才收他这个徒弟。要不然,就是国君的儿子我也不会教的!还请大嫂千万不要提钱啊什么的,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这么一说,吴起的母亲可是感到有点儿意外——这年月居然还有不爱钱财的人,太难得了!这样的人做自己儿子的师傅,自己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这么想着就脱口说了出来:“这孩子他爹也不在了,就请你多费心了!”“这就是了,打明天起,我就开始教他!”西门路——就是西门虎的父亲点了点头说,“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些杂事要办!”又对西门虎说:“虎子,咱们走吧!”说着就要走,吴起的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面叫住了西门路,一面把吴起拉了过来。“快给你大叔……不对,快给你师傅行个拜师礼!”吴起还真听话,跪下就冲着西门路连磕了三个头。西门路先是一愣,既而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大嫂,你这是不是怕我反悔哇?这头一磕,就好像你们做买卖的下了定钱一样,我想不认这徒弟也不行了——是吧?大嫂。”吴起的母亲见人家点破了,自己倒不好意思了:“你这是说哪的话?我……我就是想着这礼数不能少……”西门路收住笑声,严肃地说道:“大嫂,你尽管放心!我西门路说出的话从不反悔的!”西门虎在一边抢着说:“对!我爹说过:大丈夫一言九鼎!还……还好多匹马难追!”——他想不起是驷马难追,一着急,索性说成了“好多匹马难追”。这句话把屋里的两个大人都逗笑了。
“就你长着嘴呢!也不怕叫大婶笑话!”西门路说着拍了儿子的头一下,“好了,大嫂,明天一早就请小公子到寒舍……我先走了。”说完领着西门虎离开了吴起家的铺子。
这天晚上,吴起高兴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跟着师傅学了武功,自己就也能有和西门虎一样的本领了——到那时,再和他们玩打仗,哪还不得让他们天天给自己摘枣吃……想着,他不禁在被窝里偷偷地乐了起来。他当然还不会想到,这位师傅教的本事可远远不止是可以用于玩打仗……
先不管吴起在床上怎么折腾,还是回过头来说说这位西门路吧。讲起西门路来,那在吴、越一带可是大大有名:他十七岁时,就凭着自己手中一柄灵蛇快剑,在三十招内连取了为害乡里的四个恶霸的首级,为此人们送他一个绰号——“追风快剑”。一提起“追风快剑”西门路来,吴、越一带的强盗、恶霸没有不害怕的。吴、越两国的国君曾几次派人来请他进宫当侍卫,可西门路看不惯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你争我夺,每次都婉言谢绝了。后来他娶了越国的一位姑娘为妻,两人夫唱妇随,琴瑟和谐,日子过得虽不富有,但也有滋有味的。几年后,他们的儿子出世了——就是西门虎,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平静的日子使西门路曾一度动过封剑归隐山林的念头。可就在这时,一场灾难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当地的一个贵族子弟一向倚仗权势横行霸道。他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看着美女歌舞,日子长了觉得怪没意思的。他身边的鹰犬们就给他出了个主意——用箭射路上的行人取乐!他一听觉得这个玩法倒是蛮有趣的,便立即命人在府邸的花园里建了一座高台。站在高台上正好看到府外的大道。高台建好后,他天天领着一群狐朋狗友在高台上向过往行人射箭,以看行人们左躲右闪、惊慌失措的样子取乐。弄得老百姓们宁可绕点远,也再不敢从他府邸边上行走了。
事有凑巧,这天西门路正好要去集市上给妻子和小儿子买些应用的东西,因为他很少到城里来,所以并不知道这条路走不得。往集市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个贵族子弟的府外。
那个贵族子弟正坐在高台上,为这两天没人从他府外过着急呢,忽然见大道上走来了一个人,那高兴劲就别提了!他一把抄起弓来,搭上了一支箭,朝着来的那人“嗖”的就是一箭。
走过来的那人正是西门路。他正在大道上走着,忽听到一声弓弦响,猛抬头一看,只见一支利箭挂着风声已经到跟前了。西门路来不及多想,忙侧身让过了箭锋,紧接着一伸手抓住了箭杆。
那个贵族子弟射出箭后,本以为那个行人一定会中箭倒地,要不也得吓得东躲西藏,可没想到自己的箭居然让人家给接住了,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冲着西门路“嗖、嗖、嗖”又连放了三箭。西门路听到弓弦声,见又有三支箭接踵而至,暗叫:“不好!一定是仇家来寻仇了!”想到这儿,忙用刚接住的那支箭将这三支箭拨落,之后,一甩手将手中那支箭朝刚才射箭的方向打了出去。
贵族子弟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当”的一声——那支刚刚由他射出去的箭深深的钉在了他身边的几案上,箭尾还不停的颤动着。看着这支飞回来的箭,那贵族子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全没有了往日那股威风劲。半晌才叫出声来:“来人!去把那小子给我抓来!”一大群鹰犬听到命令“呼啦”一声拥出了府门要捉拿西门路。可到了大道上却没有找到人——原来西门路把箭甩回去后,没敢耽误,就在贵族子弟愣神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施展轻功离开了那里。
那个贵族子弟得知没有抓住那人,大发雷霆,赏了奴才们每人两个大嘴巴子。后来有人告诉他说,在这一带有那么好的功夫的一定是“追风快剑”西门路。这下可坏了——他跑到他父亲和叔叔那里添油加醋的一说,你们当即就给他调了一百名门客,让他领着,去报那“一箭之仇”。
西门路毫无防备,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挥刀舞剑的,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知道讲道理也没有用,只好拔出剑来仓促应战。虽然他的武艺超群,但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更何况他还要保护不懂武功的妻子和当时只有三岁的儿子。结果,妻子惨死,他自己抱着西门虎拼死杀开了一条血路,跳进了滚滚长江,才得以逃生。爬上岸后,他也想到要为妻子报仇,可看着还不懂事的儿子,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悲愤,带着西门虎离开了越国,沿着水路,辗转来到了卫国,在左氏镇上安下了家。
到左氏的头几年,西门路领着儿子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接触。他每天除了进山里打猎以维持两人的生计外,就是在家中传授儿子武功。后来西门虎渐渐的长大了,家里关不住了,总是闹着要到外面去玩儿,西门路拗不过儿子,又见这几年仇家没有找到这里来,对儿子管得也就不那么严了——这才有了“树下夺‘军旗’”的那一幕。对吴起,西门路是因为左大叔丢玉米的事才知道他的。西门路听说了吴起这一“罪行”后,深为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有这般奇智感到惊讶——吴起这娃娃的这招正是兵法中的“声东击西”一计啊!待今天亲眼见到吴起后,更觉得这孩子天资不错,便动了收吴起为徒的念头,所以当他听到吴起说想跟他学武功时,就非常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吴起从第二天起,每天一大早就到西门路那里去学武功,到时间再去私塾上学,等下午一放学又马上跑到西门路那里去了——那积极性甚至超过了吃烤玉米。而西门路也是尽心竭力地教。
就这么着,一个爱学,一个愿教,十几年下来,吴起已经学成了一身精湛的武功,而且和自己当年的“强敌”西门虎成了一对拆不散的好朋友!这两个年青人,平常不是在吴起家的后院里切磋武功,就是到街市上的酒店中一起饮酒。酒店的主人对他们两个非常欢迎——有这二位往这一坐,那些闲汉、无赖们绝不敢来店里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