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今年五十又三矣,青春背我,黄卷笑人,意绪如此其荒芜,病躯如此其委顿,间关历数千里,贫困饥驱,自问平生,都无是处。
忆少年豪迈不羁,谓悠悠斯世,无一可与友者,骂坐之灌将军,放狂之祢处士,一言不合,不难挺刃而斗。其意以为,君辈未尝读破万卷书,安敢向我鼓弄唇舌耶?所至之地,望风闻名,往往引避去,世人皆欲杀,其信然矣!五十岁渐知素昔之非,降心从人,折节下士,因稍稍有与我友者,然遇事侃侃,不少假借如故也。
自刑州取道晋阳、河东入潼关至雍州,凡路之所经,身之所遇,心之所记,口之所谈,咸笔之于书,其有不可存者,悉毁弃之,名之曰西征随笔。意见偏颇,则性之所近而然也。义论誖戾,则心之所激而成也。其或情牵脂粉,语涉狭斜,犹是香奁本色,知我罪我,听之而已。
雍正二年五月五日钱塘汪景祺星堂书于开元寺僧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