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北通州的东面,相距六七十里,有一个小小村落,名唤枣庄。其地多丛山峻岭,把那庄子合抱着,隐然如大环。居民都很朴实,大半多做猎户。这也是因为地理上的关系,山中野兽甚多,出产很好,所以每天有人到山中射猎的。一到傍晚,大家都是欢天喜地,荷负而归,习以为常。
不料,最近几天,有几个单身猎户到狼牙山去打猎,一个都没有回来,家人非常惶骇。那狼牙山山势峻险,尤为荒僻。以前曾有猛虎盘踞,伤了不少人畜,卒被枣庄众猎户合力除掉。此时众人纷纷揣测,认为那里必然又出现凶恶的野兽了:不是大虫,定是豹子。遂决议纠合大队猎户前往探险。群推少年于定九为领袖。那于定九年少技精,在庄中可称佼佼者流,生得猿臂,善射,发无不中。原来枣庄的猎户多善决,拾箭镞上都涂有毒药,真是强弓毒矢,百兽所畏了。于定九听得这个消息,心中也急欲入山去窥探一遭,认明真相。遂于次日黎明率领众猎户,饱餐毕,大家带着弓箭和兵器,还有几头猎犬,分着两队到狼牙山中去。
于定九在前队,穿着全身猎装。荷弓悬矢,身边还跟着三头猎犬,都是猛悍非凡。平日豢养在家里的,一到山头,便起始开山,领着猎犬环跑三圈。那三头猎犬性子发作,张牙舞爪,连蹿带跳的向林子里跑去,鼻头向下嗅着,搜寻兽迹。于定九同众猎户紧紧追随,一路也细瞧地下可有什么猛兽的足印,却也找不到什么,有些狐兔麂獐之类,四处奔跑。今天于定九等目标不在乎此,所以也不捕捉,只向前走。
不多时,早已穿出林子,又越过一个山冈,已近狼牙山顶。仰视山巅大石卓峙,好似蠱蠱的狼牙张吻噬人。却见一头猎犬在前面一株大树下停着不走,只是狂吠。众人知道有异,走近一看,方见树后有一个尸骸僵卧草际,已是半残了,还认得是庄中猎户陈某,在前几天失踪的。于定九立着踌躇不语。众人道:“可怜陈某必为虎豹所害,只剩得残尸在这里;尚有其余诸人的遗骸,不知在那一边,我们必要代死者复仇。”于定九却说道:“我看山中并没有凶猛的野兽出现,因为我的猎犬一点不见惊骇的样子,况且细瞧那陈某的残尸,也不象为虎豹所噬,想必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吧。我们且向前再探。”于是众人似信非信的跟着于定九又向前趋登。
前面又有一座大林子,猎户中间忽有一人指着林子里,发出惊异的声音道:“你们快瞧!那边不是有一头怪鸟么!”于定九等跟着一看见林子里果然有一头庞大的怪鸟,攫住一只白兔,在那里吞噬。那怪鸟状如山鸡,头上尽是白色的羽毛,两足如鼠,而爪锐似虎,状貌十分凶恶。此时于定九身边的三头猎犬早已望见,狂吠数声,一齐虎跳也似的飞奔林子里,要去逐那怪鸟,那怪鸟也已瞧见这边的人和犬,但它并不飞躲,丢了嘴边的残兔,展开双翅,和那三头猎犬猛扑,疾如闪电。
尽管那三头猎犬十分威猛,却都敌不过那怪鸟的尖嘴利爪,身上被啄数口,徐徐退后。于定九大怒,取过弓箭,拈满了正待射出,忽又听得天空中风声呼呼,吹得树上落叶纷纷下坠,又有一头巨鸟,如疾风骤雨一般的飞到,见了那怪鸟,便把双翅一招,刷的一声,迎上前去,和怪鸟厮斗在一起。众人莫不大奇,暗想那怪鸟已是十分离奇,现在那巨鸟又来得突兀,想不到今天到山上来看鸟斗。于是众人忘记了所以然,一齐静静儿的立着作壁上观。
于定九也放下弓矢,细视那飞来的巨鸟,翅短尾长,头黄目金,在阳光中闪闪耀眼,识得是一头最大的金眼雕。但不知那怪鸟属何种类,金眼雕何以同他猛扑起来呢?一边思想,一边瞧那两鸟好似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一来一往,忽上忽下地狠斗。看得众人眼花蠪乱,舌挢心惊。斗了良久,见那金眼雕发出神威,尽顾向前猛扑,好似战场上冲锋的勇士;而那怪鸟凶势已渐渐收敛,忽然一声响亮,那怪鸟已被金眼雕扑毙,跌落地上。那金眼雕又是一声长鸣,如虎啸一般,回旋双翅,飞到云霄。
于定九瞧得出神,心中大喜,连呼神鸟不止,却听弓弦响处,自己猎户队里有一箭飞出,射向金眼雕去,回头一看,乃是章阿戆。那章阿戆本是庄中出名的戆汉,有些蛮力,性子十分粗卤,而又喜信人言,不辩真伪,如若你怂恿他去干什么事,他便不假思虑的去做了。庄中曾有一人和他有些小隙,有一天,待章阿戆喝醉时,便告诉他,他在外边饮酒,家里的妻子却在和认姘识,如何不管。
章阿戆听了大怒。跑到家里,见了他的妻子,动手便打。他妻子正在做针线,等候丈夫归家,却不料章阿戆不问情由,把她痛打一顿,打得遍体鳞伤,又要用刀杀掉她,她遂大声呼救。亏得左右邻居赶来劝解,问清原委,大家代她的妻子辩白,一场风波方才平息。次日章阿戆酒醒,见他妻子在身边哀泣,反去询问她,为什么哭泣,又见了她身上的伤痕,十分奇怪,因为昨夜的事他已忘却了。
他妻子遂明白告诉他,他方忆得那人告诉他的说话,知道他的妻子受了冤枉。便又赶去找寻那人,要和那人拼命,也亏有人出来排解开去。自此章阿戆之名传遍庄中了。这次到山中探险,他第一个自告奋勇,宣言如遇猛兽,必和它肉搏一番,虽膏虎吻不悔。现在他看得技痒难搔,见那金雕扑毙怪鸟,正要飞去,他便不顾一切,引弓搭箭,观准金眼雕一箭放出。那金眼雕见下面有人向自己放箭,不慌不忙,掀动左翅,把箭扑落。章阿戆见了,顿足大呼好厉害的畜生。抽出第二枝箭,正要放射,说时迟,那时快,金眼雕已突飞而前,展开巨爪,竟将章阿戆攫住,飞向天空。此时第二队早已赶到,众人一齐大嚷大闹,乱箭齐放。金眼雕势不能敌,利爪一松,把章阿戆掷落,振翼向出巅飞去,迅捷无比,一霎那间已不见了。
那章阿戆从天空中下坠,一落千丈,吓得他魂不附体,以为性命难保了。也是他命该不死,凑巧坠在一株大树的树枝上。那树枝如巨人之臂,向两边张开,因此将章阿戆托住。章阿戆便在树上大呼救命,于定九遂吩咐几个猎户攀援上树把他救下,又责备他不该如此卤莽,自取其咎,险些丧了性命,大家用箭乱射,也是很危险的。章阿戆俯首无言。
大家又看他肩上的衣服都已撕破,皮肉也伤了一大块。章阿戆不觉痛苦,反又在那里匿笑。大家便问他笑什么。章阿戆答道:“好好的人竟被飞鸟抓,岂不是件可笑的新闻?生平还是第一次尝着的滋味呢!”大家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好笑起来。
于定九却去地下提起那头死去的怪鸟,足有十数斤重。
三头猎犬也奔过来狂嗅,伸着血红似的舌头,若将吞蠴。于定九将手一挥,猎犬便不敢上前了。众人再向前去,又找得一个猎户的死尸,却只剩半个了。于是大家舁着一个半尸体以及怪鸟,回转村庄。
庄中人都来问讯,见了于定九肩上扛着的怪鸟,莫不惊异。那一个半尸体自有家人前来认去收殓。于定九因为不知那怪鸟的来历,遂把它悬在要道旁的一株大树上,好似把它号令示众。看的人围纷纷谈论,都说:“那怪鸟好不历害,连人都要吃的,真是鸟中的霸王。但那里又来一头金眼雕会把那些怪鸟扑死,可说强中更有强中手了。可惜我们没有瞧见那一出好戏啊!”有上山的猎户便对大众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又有一出好戏呢!”遂把章阿戆被金眼雕攫去,坠落树枝的情形,详细告诉。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这时庄中有一个王翁,偕同他家的西席单先生,扶杖来观。那王翁是村中的富翁,老年硕望,晚年得了一个孙儿,乳名庆官,还不过六岁光景,已是颖悟非凡。王翁便请了那位饱学宿儒单先生来代他启蒙。今天听得怪鸟食人的新闻,所以一同来看,究竟是怎样的怪物。单先生走到要树下,举头细细一瞧,便回首对王翁微笑道:“东翁,此鸟形状如鸡,白首鼠足,乃蠶萑也。出《山海经》,性喜食人,毋怪此间猎户丧失性命矣。
又此鸟甚少,不易得见,太平之世,不敢出现。今蠶萑来临,北方恐又有刀兵之灾。”王翁听了,频点其首。众人素来敬服单先生,知道他是有学问的儒者,说话不错。于是都喊起蠶萑来。于定九尚有些狐疑,然又无可穷诘,也就罢了。
次日傍晚,庄中人忽然惊呼起来,大家纷纷走出,仰首望空中瞧看。原来是那山中的金眼雕忽然飞来,回翔天空,好似窥探什么的光景。王翁的孙儿庆官闹着要看金眼雕,王翁便吩咐下人驮着出现,好好当心。不料那金眼雕蓦地里一扫而下,从下人的背上,抓着庆官便飞上天空,望北面疾飞而去。下人大哭大跳,无法可救。等到于定九挟着弓矢到来,那金眼雕已不知去向了。王翁听得这个恶消息,大惊失色。庆官是他唯一的爱孙,桑榆暮景,仅此自娱,平时珍爱得真是心头肉一般,舍不得使他受半点儿委屈的。现在忽然被金眼雕抓去,毫无主张,不觉自己也哭起来了,单先生听得门生遇此意外之事,也只有摇头嗟叹,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口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天丧予,天丧予。我未知之何也已矣!安得空空儿翩然下临,认救此宁馨儿哉!”
于定九和王翁本有葭莩之谊,遂也跑来慰问。王翁一边向他作揖打恭,一边拭泪道:“定九,此事非和你商量不可了,可怜我老年只有这一个孙儿,是我心爱之人,梦魂都系恋在他身上。今遭不幸,性命难知。只得有烦你往狼牙山中走一遭,找寻踪迹。如能完璧归来,老朽当终身感激不忘。请你不要推却。”于定九便答道:“这真是飞来横祸,使人意想不到的。现在既然出了这个岔子,我总得设法去救,况且庆官是非常可爱的小孩子,何忍使他死于鸷鸟之手!今日天色已晚,我也不能前往。明天一早,我当同众猎户入山搜寻。实在那头金眼雕非常勇猛,绝不畏人的,它此次前来,或者因为昨天我们用乱箭把它射了一顿,故它特来报仇的。大约它仍到狼牙山去,你们且不要急,徒哭无益,待到明朝伫候好音罢。”
王翁听说,又对于定九作揖道:“拜托,拜托。”于定九道:“好说。”于是别了王翁,回到家里,一边去通知众猎户,明晨预备入山去找寻。这时大家沸沸扬扬的都讲那回事,齐说金眼雕不易对付。
待到明晨,于定九带了弓箭,戴上一付眼镜,恐防雕来啄他双目之用,吩咐众猎户见了金眼雕,不可胡乱动手。此鸟不可力敌,只有又乱箭胜它一法。于是众猎户都戴上斗笠,满藏弓矢,随着于定九,又向狼牙山去。一路上,四处寻觅,到了山巅,却不见金眼雕影踪,疑心它或是飞向别地方去了。见前面有一株大柏树,霜皮溜雨,枝叶参天,高可十数丈,上面有一根大的鸟巢。忽然有小儿啼哭之声,从那巢里发出来,十分清楚。于定九向众人道:“莫非这就是金眼雕巢,庆官陷在里头么?”众人道:“正是。”内中便有一人自告奋勇,愿上去救出庆官。于定九道:“事不宜迟,你快些上树罢。”那人脱去外边衣服,揉升而上。大众抬着头看他上去。哪知未及半树,风声呼呼,金眼雕已飞回来了。
那人见了金眼雕,心中一慌,喊声“啊呀”,早从树上滑跌下来。大众将他扶起时,金眼雕展动双翅,便向众人扫击,于定九吩咐放箭,自己将箭搭上了弦,飕的一声,一箭向金眼雕头上射去。谁知金眼雕张开嘴来,竟将那箭衔住。于定九大惊,正要再放第二枝箭,金眼雕已向他头上飞来。于定九忙拔出佩刀护住头顶。众人有些放箭,有些便向山下奔逃。金眼雕既勇且捷,一箭都没有射着,于定九只得带领众人返身便跑。有一个猎户被金眼雕追得没路走,恰见有一大石,便把自己头上戴上的斗笠取下,覆在石上,自己躲在石后,屏息不动,但见金眼雕奋爪下击,将斗笠撕碎,石屑亦簌簌下堕,金眼雕才长鸣一声飞回去了。那猎户喘息不已,追着众人,一齐下山。于定九也垂头丧气,觉得无颜。
一行人回到庄中,却见庄中人围着一大堆,不知在那里瞧什么。大家瞧见于定九等回来,便纷纷来问:“可能救得庆官?金眼雕在那里?”众猎户都摇头答道:“那里有这样容易!金眼雕非常厉害,我们也险些送掉性命。”于定九不顾众人说话,走到围中一看,见众人围着两骑:有一个英俊少年,跨着白龙驹,和一个妙龄女子双双并辔,一齐在那里细瞧那树上悬着的怪鸟蠶萑。那女子面貌娟秀,眉目间很露英爽之气,却坐着一头有青点子花的花驴。各人腰下都悬着一口宝剑,象是打从远道来此的。
于定九瞧着一双少年男女,觉得不是寻常人物,心里正在忖度,听那女子方向众人询问:“此鸟何名?”众人说不出蠶萑两字,只说是要吃人的怪鸟。女子对着少年微笑道:“世上竟有吃人的怪鸟!真是无奇不有!”少年也点头道:“四海九州,奇异的鸟兽真多。我以前在昆仑山,曾见有一种专食铜铁的野兽,名唤犭莫,也是很奇怪的。”女子瞧了一歇,听众人讲起金眼雕,又要探问。于定九遂走到他们身前招呼道:“二位,这怪鸟名叫蠶萑,曾在此间狼牙山中食人,被一金眼雕扑毙。”又把他们如何行猎,遇见二鸟相斗,以及金眼雕抓去庆官,自己入山寻找的事略述一遍。少年听了,不觉大奇道:“有这样厉害的金眼雕么?我们倒要前去瞧瞧。”女子便对于定九说道:“你们既然敌不过那金眼雕,我等二人不揣鄙陋,自愿相助一臂之力。”于定九闻言大喜,遂领导二人到王翁庄上来。
女子和那少年各自跳下坐骑,自有王家下人前来牵去厩中上料。于定九很客气地请二人进去,二人颔首微笑,随着于定九走到里面。王翁早亲自出迎。起初闻得于定九失败而归,十分懊恨,后来听说庆官尚在树上,没有死掉,忽来这一对少年男女,自愿出力去斗金眼雕,救还他的孙儿,心里稍觉安慰。便请二人上坐,叩问来历。二人不慌不忙地还答出他们的姓名来。哈哈,一般读者对于荒江女侠和她师兄剑秋两人的行踪可称睽违已久,急欲知道一个下落了,所以著者写到这里,不待两人自己通名,读者早已估料;不是他们两人到来,可还有谁呢?
原来二人自从别离了龙骧寨,一路向关外赶程。途中二人谈起李天豪的英俊、宇文亮的粗豪,都是上好的将才,现在却隐于绿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一样是杀人放火的盗匪呢,将来揭竿而起,倘能有所建树,也不负他们一番苦心了。
这时已是暮秋,山野间红枫如醉,白荻萧萧,凉飙骤发,吹得山林一片清商之音,斜阳在山,带着一些紫色,天空间正有一行雁阵,雪羽映日,向南飞去。玉琴瞧着,回头对剑秋说道:“我离别家乡好久了,幸喜奔走南北,卒获手刃仇人之胸,一泄心头之恨。但是庐墓之虚,故乡难忘,此番归去,也可到我父母墓上一拜,告慰幽灵。”剑秋听了,也不觉怅然说道:“师妹孝忠不匮,使我也触动了家园之思,频年奔走天涯,也没有还去一趟啊!”玉琴点头道:“待我到了荒江,稍住一月半月,然后也陪师兄一行何如?”剑秋答道:“很好。”玉琴又道:“自从我只身入关,夜探韩家庄,得遇师兄,破灭宝林禅院,又到白牛山诛除飞天蜈蚣,身临几处大敌,自觉剑术还没有臻上乘,要如云三娘、余观海等前辈,然后可以无憾了。所以我想重上昆仑,再向我师学习高深的剑术,庶能登峰造极。”
剑秋道:“师妹太谦虚了。师妹已有很好的本领,又是时时自己习练不辍,暗中也在进步。试观在白牛山上师妹和飞天蜈蚣邓百霸一场恶战,师妹的剑术舞得出神入化,遂使仇人授首剑下。我在旁边瞧着,非常佩服呢!”玉琴笑道:“师兄不要故意说好话啊!飞天蜈蚣的剑法很是不错,不过那时我是怒气填膺,一心复仇,不顾其他的一切,眼里心里手里尽行贯注在他的身上,恨不得立刻把他一剑杀掉,所以到底被我伺着一个间隙,把他结果了性命。这恐是我父在天之灵,暗中呵护着罢。至于那个法玄和尚挟有飞刀,确具高大的本领,难以力胜,因此上被我智取也是侥幸,此后峨嵋派中又少去一个健者了。”
剑秋道:“讲到派别,我本不以为然的。我想我们做剑客的,志在习艺修道,自求至高之域,本来不和人家闹意气斗狠劲的,有什么派不派呢?这都是人家多事,代我们起出这种名称罢咧。兄弟阋墙,冤冤相报,这是我们最大的缺憾。不过,因为我们喜欢管闲事,行侠仗义,诛恶锄奸,难免不和人家结下仇寇了。即如我们近来的峨嵋派意气深,将来杀机暴发,恐有一天大大的火拼哩。”说罢叹了一口气,玉琴也低头不语,只听蹄声得得,那坐下的花驴龙驹正自跑得出劲,在那暮蔼苍茫中已到了通州。二人便在一个客寓里歇宿。次日离了通州,又向前行。途过枣庄,瞧见了怪鸟,才勒住缰绳,驻马而观。遇到于定九,请他们到王翁庄上坐地,这也是喜管闲事所致了。
当时二人向于定九等各道姓名。于定九还没有知道方玉琴便是荒江女侠的闺名,以为他们俩也是有本领的人,和王翁竭诚款待。玉琴也用话安慰王翁,说在他们身上,明天必能入山去救得庆官回来。王翁便向他们道谢,请他们进了晚餐,先把剑秋引到一间客室里安睡。又因玉琴是女子,所以,特地请她到他的女儿房中去同寝。于定九也告辞归去。
一宿无语。
次日,于定九早走来伺候,愿引导二人入山。玉琴和剑秋各各起身,洗面盥沐已毕,用了早餐,便要出发。剑秋和于定九说道:“此番我们前去,不必带领大队猎户,反恐惊动了那金眼雕,使安高飞远蠸,只消于兄一人作向导足矣。”
于定九欣然答应。二人各自悬上宝剑,于定九也带了短刀,陪着二人,走出王家大门。王翁向他们又是一揖到地道:“但愿二位此去可获胜利,救得小孙归来,如天之福。”二人也向王翁告辞,跟着于定九向狼牙山去。行至半途,忽听背后有一人紧紧追来,极声喊道:“慢慢儿走,我要同你们一起去的。”三人回头看时,见有一个汉子,背着弓矢,气咻咻地赶来,跑得满头是汗,向于定九说:“于爷,你伴二位入山去捕雕么?我昨夜才得这个消息,喜出望外,方才跑到王翁家里,想要追随同去,那里知道你们早已走了,因此我急急追来,请你让我也去走一遭。我吃了那金眼雕的亏,今天却也要瞧瞧它的倒霉了。”
二人见那人有些戆气,也不明白他是何许人。于定九却指着他说道:“章阿戆,你若要必随我们前往,却不许你孟浪行事,你须束手钳口,休要声张,金眼雕飞来时,自有他们二位对付的,用不着你发戆性。”章阿戆忙答应道:“是,是!”我今天若再开口,于爷你可割掉我的舌头,若再动手,于爷你可砍落我的肩膀。那金眼雕好生厉害,我再也不敢去惹它了,再也不敢了。”二人见他这种情形,未免好笑。于定九遂带他同走,且把章阿戆以前的趣史,以及如何被雕攫去的经过,告诉二人听。二人听了,都是笑不可仰。尤其是玉琴,笑得弯倒了腰,几乎行不得路。
将近午时,四个人早已走上狼牙山巅,来到那大树之下。于定九眼快,指着树对二人说:“二位请留神,那金眼雕正在树上哩。”玉琴、剑秋跟着瞧去,果见一头硕大无朋,金眼长尾的金眼雕,立在树枝上,将利喙自理他的毛羽。章阿戆掩在三个背后,双手按着嘴,一声儿也不响。这时金眼雕也已窥见有人来了,便倏的展开双翅,向他们飞来,势若电击。于定九不觉退后数步,举刀护住头顶。剑秋早已拔出惊鲵宝剑,一个箭步迎上去,和那金眼雕激战起来。金眼雕见剑秋跳跃迅速,剑光霍霍,知是劲敌,所以它也十分狡猾,不肯卤莽,只顾盘旋着,伺隙而进。剑秋也不敢怠慢,将宝剑使开时,但闻风雨之声,一人一鸟在山顶酣斗。
玉琴笑嘻嘻握着真刚宝剑,在旁观战。她知道剑秋的力量足够对付,不必自己动手,这件事让他去立功劳罢。剑秋和金眼雕斗了良久,瞧那金眼雕又勇猛,又狡诡,不易得手,心里有些焦躁,暗骂一声:“畜牲,难道我岳剑秋枉有本领,不能胜过你么!”遂把剑法一换,等到金眼雕扫下时奋起神威,忽地一剑刺去,金眼雕不及躲闪,竟被剑秋击落草际。剑秋大喜,连忙过去伸手将那金眼雕擒起,见它右膀已伤,兀自圆睁金眼,张开利喙,象要吃人一般。玉琴等都走近观看,剑秋忽然把惊鲵剑举起,向金眼雕头上一扬,剑光耀得金眼雕的一双金眼也不敢睁开来,有些慑伏。
剑秋才又大声对着他说道:“金眼雕,你可能顺服于我,永远不叛,我当收养你,不然便一剑把你的性命结果了。”说也奇怪,那金眼雕听了剑秋的话,好似能和人言的,将头点了几点。剑秋不胜快活,见章阿戆身上束着一根布带,忙向他借来一用,将金眼雕双足缚置在自己左臂上。此时那金眼雕很驯和的立在剑秋臂上,一些不动。章阿戆在后瞧着,只是伸出了舌头,惊异不止。于定九见剑秋这般神勇,将金眼雕收伏,心中不由非常敬服。便是援救庆官了,遂高声喊着“庆官”的名字,喊了数声,接着便听庆官在树上的啼声。
于定九喜道:“尚在树上,大约无碍,须得有人攀援上去。”一边说,一边撩起衣服,正想过去上树,玉琴早说道:“我去救他下来。”说罢,一纵身已到半树,又是一跳,到得树顶,俯身向雕巢中一看,果见有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孩,坐在那里啼泣。方玉琴施展粉臂,轻轻将庆官提起,挟在腰里,一个翻身,从树顶跳下地来,如风吹落叶,只有一些轻微地声息。于定九见了,又是暗暗吃惊,默思这一对儿竟有此种惊人的本领,难得遇见的。玉琴放下庆官时,庆官一见于定九,便跑到他的身边,牵衣而啼。于定九抱起他来,安慰了数语,问他肚子可饿,庆官道:“那大鸟昨天曾衔了许多果子给我吃的,所以还不觉得甚饿。”于定九甚喜,拍着他的小肩膀道:“我带你回家罢。”遂同剑秋、玉琴等一齐下山。
等到回转枣庄,已近申刻。众人闻信,都为观看。见那金眼雕立在剑秋臂上,一双金眼闪闪地向人瞧看,绝不畏惧,大众非常奇异。章阿戆便去告诉大众,说剑秋如何收伏那雕、玉琴如何救庆官下树,指手划脚的讲得十分高兴。大众也听得津津有味,十分高兴。把二人看作天神一般,纷纷传说出去,播去新闻。王翁早站在门前恭候,向玉琴、剑秋二人连连作揖道谢。庆官见了祖父,飞也似的奔过来,王翁握着庆官的手,见他孙儿无恙归家,说不出的欢喜,一边邀请二人入内宽坐,一边带着庆官到内里去和家人会面。于定九陪着二人在院子里谈天。不多时王翁走出来,又向二人感谢,且吩咐厨下预备丰富酒席,以饷佳客。剑秋向王翁要得一条小铁链,系在金眼雕的足上,换去那条布带,然后再系在院子的东隅花盆架子上面,花盆已由于定九搬开一边,那金眼雕很安闲的立着。
这时门外一片声喧,却有许多乡人,一齐如蜂拥般跑来,要拜见两位英雄,瞧瞧那头硕大的鸷鸟。王翁未便峻拒,只得由他们如潮水般的拥挤着进来,挤得院子里庭心里水泄不通,你推我拥的闹个不休。于定九和王翁陪着琴剑二人,立在正中,众人相着他们的面貌,都说好一对俊美的青年男女,不信有如此本领收伏得那头鸷鸟的。有些人围着金眼雕看个不休,难免指指点点。忽然那金眼雕昂首怒目,拍动双翅,其势似将前扑,于定九乘机喊道:“你们快些退后罢,不要恼动了那头鸷鸟,说不定要把你们的眼珠子啄出来的啊!”王翁也说道:“诸位暂请退出,舍间狭小,实在不能相容。”大家见主人已下逐客之令,又怕那金眼雕真的飞来,要把他们眼睛啄瞎,于是纷纷退去。王翁吩咐把大门关上,不要再放他人进来,缠扰不清。
这时天色已晚,王翁引导二人走入一间精舍,命下人摆上酒席,又请于定九和西席单先生陪客,一共五人分宾主坐定。王翁首先斟过酒,又向二人致谢道:“小孙被金眼雕抓去,性命几乎不保,幸赖二位前来,仗义援救,老朽衷心感谢,永世勿忘,请二位各饮一杯。”剑秋和玉琴也各各逊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剑秋道:“那金眼雕确有些灵性,能知人言,它对于老丈的孙子,本无相害之意,所以藏在巢中,哺以鲜果。可谓别有用心了。”
于定九道:“那雕也来得奇怪,先把那怪鸟蠶萑啄毙,好似人世间的侠士,诛恶锄奸,大义凛然。都是章阿戆射了它一箭,以致惹出了这一场风波来。它所以衔去庆官,也是它有心来示警啊!”剑秋点点头道:“于兄之言不错,此鸟很是可爱,将来大有用处,因此我把它收伏下了。”玉琴笑道:“师兄今天新收一位门徒,我们要敬贺一杯了!”剑秋道:“师妹休要取笑,我没有资格收什么门徒,所以只好收一头鸟了。”于定九道:“正是大好门徒,比较人尤可贵,我们应当从玉琴姑娘之言,各贺一杯。”
于是大家饮了一杯,剑秋也还敬了一杯。下人一样样的献上菜来,王翁殷勤劝酒,随意闲谈。玉琴问起地方上情形,王翁道:“此间很是安静,盗匪绝迹,不过听说关外年来群盗如毛,人民时有风鹤之惊。本来时势也渐渐不佳,郅治之世,难以重睹了。”说罢大家都有些感慨。于定九道:“我以前听得吉省松花江附近有个荒江女侠,具有一身绝好的本领,曾独自一人歼灭青龙岗的剧盗洪氏三雄,远近驰名,这真是巾帼英雄,红妆季布,我心里很羡慕她,愿一识其为人,却恨自己无缘。”
于定九说到这里,玉琴听着,忍不住别转了脸好笑。剑秋却微笑道:“于兄,你莫说无缘,真可算有缘了。”于定九一怔着:“此话怎讲?”剑秋指着玉琴道:“这位玉琴姑娘便是荒江女侠,你当面遇见了女侠,还要口口声声说无缘么,宁非可笑!她也是我的师妹,我们二人同是昆仑山上一明禅师的弟子。”于定九听了剑秋的话,不觉跳起来道:“原来玉琴姑娘便是我一心敬佩朝夕思见的荒江女侠!见了面还不认识,幸恕肉眼无知。我也想世间奇女子能有几个,除了女侠有这样好本领,还有谁来呢?今番相逢,可谓三生有幸。”说罢,连忙斟过一杯酒来,敬给玉琴。
玉琴忙道:“承蒙谬赞,使我更觉汗颜了。”王翁相着玉琴的俏面庞,也是十分惊异。单先生却独自颠头播脑的念着道:“闲尝读说荟野乘,每见有红妆侠女,黛影剑光,行侠仗义,如聂隐红线之俦,令人遐想无穷。然而求之今世,则如麟角凤毛,不可多得。岂世无其人欤?抑有之而缘吝未遇欤。幸哉,幸哉!吾今得而见之矣。嗟乎!此真女英雄也!不当馨香顶礼之耶?”单先生正自大掉其文章调,之乎者也,说个不休。玉琴正喝得半杯酒,听了单先生这般酸溜溜的大发其书呆气,忍不住一阵好笑。樱唇一张,将半杯酒喷将出来,忙用手帕掩住了口,兀自格格的笑个不止,剑秋和于定九也都失声而笑。王翁是司空见惯的,且赞许单先生出口成章,所以并不发笑。单先生见他们都对他笑,还不知是何缘故,只是颠头晃脑,大掉斯文。
少顷,席散,剑秋又去看那金眼雕,向王翁取些鲜肉。
给他吃,金眼雕吃了一顿,足足吃去了三斤鲜肉。幸亏王翁今天新宰得一头肥猪,尽够它大吃。金眼雕吃罢,便栖身在架上过夜。琴剑二人各自安寝。于定九也告辞归去。
次日,玉琴和剑秋要想动身,王翁那里肯放他们便走,苦苦要款留三天。于定九又来奉陪,说今天晚上他也要做个东道主。玉琴本来急于回乡,现见他们十二分的诚意挽留,不好意思拒绝,也就暂缓一天动身。只是这一天将如何消遣过去呢?玉琴忽然对剑秋说道:“当此天高日晶,秋林浅草,我们何不驰骋一番,况且这里很合宜打猎,我们也可借此打一回猎,好不好?”剑秋道:“师妹有此雅兴,自当同乐。”
于定九欣然道:二位喜欢出猎,某虽不才,愿随鞭镫。”剑秋大喜道:“能得于兄为引导,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于定九便去牵了一匹枣骝马来,又有一副韦蠺,向剑秋说道:“奉赠此物,金眼雕便可立在尊臂,不伤衣服了。”剑秋连忙称谢,接过了缚置臂上。遂去放起那头金眼雕,果然一飞便飞在剑秋的左臂之上。剑秋抚着他的羽毛,十分欢喜。王翁便命下人把两位客人的坐骑牵到门前伺候。二人遂和王翁告辞,走出门口,花驴和龙驹早在一起,琴剑二人各各跳上坐鞍。于定九也跨上马背。众乡民闻信,纷纷赶来观看,但见三人鞭子一扬,两马一驴,展开十二只蹄子,飞也似的向山中去了。
这天天气十分晴朗,山中风景大佳,三人一路驰着,游目骋怀,至足乐也。剑秋到得山野把那金眼雕放出去,泼剌剌的一声,金眼雕倏已飞到天半。玉琴道:“不要给它飞了去。”剑秋摇头到:“决不会的,此鸟通灵,已归伏于我,必不他去。”三人瞧那金眼雕当真盘旋在他们头上,跟着他们并不远去。剑秋笑向玉琴道:“如何?”于定九道:“这也是剑秋兄神威的效力。”三人已至山深林密之处,便有些狐兔獐猪之类发现,三人便下了马,任意射猎。那金眼雕也猎得不少野兔和獐,剑秋便把只野兔给它饱吃。日中时,王翁早命下人挑了酒食,送上山来,三个便席地而坐,饱餐一顿。
在树下休息一刻,又去行猎,直至时候不早,方才兴尽而回。当时夕阳西下,凉风陡起,三人据鞍缓辔,很从容地归来。马上累累然带着猎得的动物,那金眼雕也已还到剑秋臂上,顾盼自如。众乡民都候着观看,纷纷传说,好似庄里到了要人一般,琴剑二人颇觉有些惭愧。回到王家,王翁迎接进去,三人各自下鞍,入内休憩。猎得之物分赠与人,金眼雕却自己飞到架上去了。晚上于定九特请二人到他家里去,设宴相请,又邀王翁和单先生为陪客。单先生更是高兴,直饮到更深始散。琴剑二人仍回王翁家里安睡。
不料就在这夜三鼓以后,王翁家里忽有一条很苗条的黑影,刷的从围墙外跳入,毫无声息。那黑影轻轻地向里面鹭行鹤伏似的走进。一边走一边侧耳细听,似乎侦察什么。此时王家上下人等都已睡熟。静悄悄的无人能够知道。那黑影并不向上房行去,却掩到后面园里来,运动夜眼,向东首一看,微微笑了一笑,很迅速的跑去,乃是一个马厩。厩中藏着两匹马和一头花驴在那里,静静的休卧。那黑影见了花驴,心中大喜,走过去一伸手,要把那花驴牵动。花驴忽然叫了一声,抵抗着不肯行动。于是那黑影先从怀里取出一张白布条系在厩内的顶上,又解了缰绳,手拖住花驴,一手握住驴嘴,回头便望处走,花驴不觉无抵抗似的跟着便跑。
剑秋和玉琴睡的地方距离很远,所以一些没有觉察。但是在那园门左侧,有一间小屋,屋子里躺着一个园丁,听得驴子叫的声音,连忙一骨碌爬起身来,又听驴子的蹄声,方从门外走过,不觉心中诧异。过去开了门,摩挲睡眼,正欲瞧个明白,蓦地里光闪闪冷森森的有一柄宝剑,轻轻在他的面前磨了一下,唬得他双手抱着头,紧闭双眼,缩做一团。那黑影飞起一足,把他踢翻,便从他的身上解下一根带子,把他缚做一团,口中塞了一块割下的衣襟,抛在空地,再也不能开口声张了。于是那黑影悄悄地开了园门,牵出花驴,纵身跨上驴背,双足一夹,便向南方疾驰而去。天上几点灿烂的星光,映照着那个黑影和花驴,渐渐没向田野间去。
直到次日天晓,琴剑二人各自匆匆起身,盥洗已毕,走到院子里,王翁早出来奉陪,二人都要告辞,王翁意欲再留他们多住一天,正在言谈之际,忽见两个下人急急跑来说道:“庄主不好了!快些去看啊!”王翁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他们形色仓惶,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道:“有什么事,快说一个明白,教我去看什么呢?”两个下人立定了,同声说道:“庄主,昨夜园里来了一个大贼,竟把方姑娘的花驴盗去了!”王翁正要询问详细,玉琴剑秋在旁听悉,面上一齐变色,玉琴道:“怎样,我的花驴有人盗去么?”下人道:“是。”玉琴道:“你们快引我去看。”于是两个下人引着玉琴便走。
剑秋和王翁跟在后面,一齐走到后园小室门前,见那个园丁立在门旁,十分瑟缩的样子。下人道:“今天早上,我们走到后园内,见园门大开,他还没有起身,走进屋子一看,却见他被人缚作一团,口内塞了布块,抛在地上。我们便把他救起,解去了索缚,一问缘由,方知有人昨夜来此盗去方姑娘的花驴了。”玉琴便问园丁道:“你被何人缚住?曾瞧见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快直说!”园丁答道:“昨夜三更以后,小人正自睡熟,忽被花驴鸣声惊醒,急忙起来,又听蹄声走过小人的屋子前面,遂开门出看,突有一个黑影,将宝剑在小人脸上一磨,禁止不许声张,便把小人缚住抛在屋里。小人听得开门的声音,那黑影牵着花驴走了,只苦得口里不能喊呢!”玉琴听罢,点点头,便和剑秋、王翁走到厩中来,果见自己心爱的花驴已无影踪,只剩剑秋的龙驹和王翁家中的马了。王翁惊异道:“奇哉!怪哉!有什么人来此盗呢?”剑秋道:“此人只盗花驴,明明别有作用!”
玉琴一眼早瞧见了厩上系着的白布条,临风微展,便一纵身把白布条取下,见上下写着两行小字,剑秋也走上前一同观看,念着道:
“久慕荒江女侠芳名,惜无缘识荆耳。敬借花驴为质,幸速枉过。如能取还,甘拜下风。
鸾。”
玉琴念罢,娇妍微嗔,对剑秋说道:“剑秋兄,你瞧,不是明明有人向我挑战么?此间可有什么高大本领的人呢?”王翁接过白布条看后道:“这件事也很奇怪,这里一向是很平安的,断没有什么盗匪光顾。此人盗去花驴究属何意?使我大大对不起玉琴姑娘了!”玉琴道:“这也不关王翁的事,大约此人故意前来献些本领,要和我较量一下了。”剑秋指着未尾一个“鸾”字道:“那盗驴的名字有个鸾字,且看笔迹还很娟秀,或者是个女子罢!”玉琴道:管他女子不女子,我总要设法把我的花驴取还!”这时于定九来了,大家把这件事情告知他,且问他这里附近可有什么能人?于定九想了一想,遂说道:“二位莫慌。这件事我倒有几分明白了,待我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