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袁彪早如飞鸟落地一般,从屋面上跳到那个更夫背后,一抬腿便把他踢倒在地,跟手将腰刀在他的颊上磨了一下,说道:“不许声张!”风姑娘和欧阳义也已一跃而下。那个更夫见了他们三个人手内各执着明晃晃的兵刃,知是飞行大盗,那里还敢透一透气。幸喜内外等都已睡熟,没有听到声息。袁彪遂向那更夫道:“你快快实说!那尚老头子和尚小庭睡在什么地方?若有半句虚言,一刀两段,送你到鬼门关去!”更夫战兢兢的答道:“我就实说。请好汉千万不要伤害我的一条狗命,因为小的去年方才娶得一个娘子,怀孕六月,没有生产,若是小的死了,如何是好?我那娘子年纪还轻,不懂什么的,她只懂——”
风姑娘在旁听那更夫絮絮滔滔说那些不相干的话,忍不住掩着樱桃小口,几乎要笑将出来。袁彪把脚一蹬道:“不管,不管,快说尚老头子现在究竟睡在何处?”说罢又把手中腰刀一扬,似乎要砍下来的样子。那更夫才双手捧着头说道:“府太爷住在内屋第三进东边一个大套房内,今晚是三姨太太侍寝。公子爷却住在第四进楼上,靠右首的房间里。袁彪听他说出了地方,便从他身上解下一根带来,把他四马倒攒蹄的缚住,口中塞着一块割下来的布襟,抛在暗隅。便对风姑娘和欧阳义说道:“我方才说要请你们二位稍待,便为要除掉那两个贼子。凑巧那更夫前来,给我探问明白了地方,我却要去走一遭呢!”风姑娘抢着答道:“袁先生你去诛却尚小庭,我们去寻老贼,分头下手,比较省时光,仍在此地会合,一同出去,好不好?”袁彪道:“很好,那老贼的头颅交给你们二位身上了。”
一纵身便上了屋,如飞的望后面行去。
照着更夫说的话,已到了尚小庭楼房上面,在屋檐边使个蜘蛛下坠式,将手指戳开纸窗,向房里一看,见罗帐下垂,灯光半明,又听得帐中吃吃的笑声,有妇女的媚语声。
袁彪一想尚小庭死在头上,还不知道,方在作乐呢!好,我就了结了他们罢!遂用腰刀撬开窗户,飞身而入,掀起罗帐,见那尚小庭赤身裸体,和一个年轻妇女睡在床上,便大喝一声,此时尚小庭也已瞧见袁彪,不觉喊声“啊哟!”袁彪一刀已向他的头顶斫下,尚小庭躲得快,将头一偏,但是一支肩膀已砍将下来,痛得倒在床上,袁彪又是一刀,把他头颅割下。
那妇人吓得只望里床爬去,没处躲避。袁彪道:“也送你一起去吧!”瞧准她胸前戮去,红雨四溅也结果了性命。袁彪遂提着尚小庭的头,仍从窗中跃到屋面,回转原处。却见风姑娘和欧阳义已在那边等候了,风姑娘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尚耀庭的那颗秃头。袁彪不胜欢喜,即问道:“你们已得手了吗?好快啊!”风姑娘答道:“我们前去时,那老贼正自睡熟,被我一剑割下了他的秃头,可笑那个姨太太还没惊醒,明朝醒来时,终要吓得她三魂出窍了。”欧阳义道:“我们已取得仇人性命,快快走罢!”
三人于是飞也似地翻房越屋,早到了府衙门前,飘身跃下。袁彪道:“我们将这两颗头颅如何处置?”风姑娘微笑道:“交给我便了。”袁彪便把尚小庭的头交与风姑娘手中。
只见风姑娘跑到左边旗竿下,猱升而上,竟把那两颗人头高高系在旗竿顶上,一跃而下,杳无声息。袁彪见了,暗想莫小观这螺蛳谷的女寨主,竟有这般本领,也是不可多得!那时右侧忽地窜来一条黑影,袁彪疑心有敌人来了,挺起腰刀,正想迎敌。风姑娘早击掌两下,那黑影也击了两下的掌,低低问道:“得手么?”风姑娘道:“办妥啦。我们一起出城要紧!”原来那人便是和风姑娘一同来的头目。四个人急忙向前飞奔,越出锦州城。
向螺蛳谷回转走了一大段路,天色已明。袁彪方才瞧见风姑娘的庐山真面,似乎在那里见过的?一头走路,一头寻思,良久遂想起以前那回事来。这女寨主便是以前的道姑,只是她既有高深的本领,为什么要来从我学艺呢?这事真有些蹊跷,现在不便盘问,况且自己的母亲已到了山上,且待我到了那里后,相机行事。风姑娘只对着他微笑,心中十分怡悦。欧阳义只顾赶路,那里知道他们心里的事呢!
锦州城里出了那个乱子,到天明时一齐发觉,这消息传遍全城。因为狱中不见了袁彪,定知是袁彪下的毒手,等到捕役再至袁家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至于尚家父子的头颅,自有人设法取下,缝在项上安殓。一面禀告巡抚,画形图影捉拿袁彪凶手。兵马满街走,闹得人心慌乱,却不知袁彪早已高飞远扬了。
袁彪等星夜赶路,行至半途,遂见吴驹率领山中健儿前来接应。欧阳义便介绍袁彪和吴驹相见,袁彪见吴驹魁梧奇伟,吴驹见袁彪英风侠骨,大家都十分敬重。问讯之下,始知欧阳仁已接了袁母,和他家中的眷属过去了,袁彪更觉放心。一行人遂回到螺蛳谷。袁彪相视山势,果然又曲折又幽险,便是有千军万马也不易攻进来的。到得山寨里和欧阳仁见面,又介绍与叶霜认识。欧阳仁遂请出袁母使他们母子相见,又悲又喜。风姑娘也上前和袁母行礼,袁母瞧了她的面庞,也有些记得,只不知其中情由,后来私下问了袁彪方才明白。山寨中房屋很多,袁母和欧阳兄弟的眷属住在一起,不患寂寞。袁彪既到了谷中,虽知风姑娘是入教的人,自己不甚赞同,然而外面已犯下案子,无处栖身,风姑娘等又是一番好意相救,一时也不便他去,只得安心住下。
风姑娘因为袁彪英才盖世,胸有经济,不比吴驹是个粗莽武夫,所以请他协助寨中事务。袁彪也恐官军闻风要来征剿,遂一同帮着他们筹划,把螺蛳谷布置得十分严密,无隙可乘。暇时和欧阳兄弟闲谈衷曲,每日晨昏,常到袁母那里问省,虽然做了草莽英雄,却也平安得很,没有官军来剿袭。螺蛳谷的一切事业遂渐兴盛,风姑娘都归功于他。袁彪却很谦煦,对他们非常客气,尤其对于风姑娘步步留心,不要受她的诱惑,失去自己的本性。
有一次出劫某村,在一乡人家中得了一口宝剑,镌着“飞龙”两字,确是希世难得的利器!他得了十分欢喜,却不知那宝剑是何人使用的?如何埋没在乡人家里?这个闷葫芦却无从知晓呢!
有一天他正和风姑娘闲坐寨中,吴驹等出去巡山了。风姑娘的一颗心仍不能忘情于他。虽然前次在袁家讨了一场没趣,然而后来亲往劫牢,将袁彪救出,自以为袁彪理当领受她的好意,应表同情。何以到了山上多时,袁彪却终是和她若即若离,不肯十分亲近呢?自己又被吴驹常常监视着,反而无机和他接近,心里痒痒地,兀自放不下。所以此时便把言语又去试诱袁彪,无奈袁彪早已存心防范,正襟危坐,避问她的话锋,只和她谈山中防务,并不谈风花雪月,风姑娘奈何他不得。不多时吴驹和欧阳兄弟都已走入,再没有机会了。
到得这天晚上,袁彪独自一个人正坐在他卧室里,灯下观书。忽听房门外有莲步细碎之声,走近门前。他的房门尚虚掩着,没有下闩,回过头来看时,见两扇房门轻轻向两旁分开,一个倩影翩然而入,正是风姑娘。里面穿着淡红色的短衣,外头拥着狐裘,含情凝睇,妖冶动人。对他微微一笑,说道:“袁先生没有睡么?可觉得孤寂?”袁彪立起身来,正色答道:“方在观书,女寨主来此何事?”风姑娘却向桌前一只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到此谈谈。你讨厌我么?”袁彪又淡淡的说道:“有什么讨厌?
但是在这个时候,你突然而来,瓜李之嫌,不可不避,有话明天再谈也好。”风姑娘又对袁彪紧瞅一眼,带笑说道:“袁先生,你倒是个守礼君子。我老实和你说了罢,好在此刻你也知道我是个教中人了。前回我钦慕你的英名,特地到你府上来,伪言从师学术,其实我欲假此为教中网罗人才罢了。
不料你一味峻拒,没有达到我的期望。以后遂到此间结识了闹山虎吴驹,只是他虽然骁勇,究属是个莽汉,那里及得上你这样人才呢!所以我听得你被尚家父子陷害的消息,遂亲来劫牢,救助你们母子上山。你该知道我的一番情意啊!吴驹为人不足与共大事,你若然和我相好,谷中由你为主。他日起事,尽可禀白教主,富贵与你同享,我一辈子跟着你。
千万不要辜负我的美意!还请三思。”说罢秋波送媚,万分有情。袁彪觉得她吹气如兰,有一种香气,中人欲醉。换了别人,早已心惑,不能自持了。但是袁彪意志坚定,他明知风姑娘淫心不死,仍要来和自己缠绕。初时本想变脸,和她决裂了,到别处去。后来想到老母的关系,只得按捺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也带笑对风姑娘说道:“女寨主的好意,我也理会得,多蒙雅爱,岂敢辜负美意?不过我因以前学习功夫的时候,曾当天立誓,须下十年苦功,在十年之内,不亲女色,所以我不能听从女寨主了。区区苦衷,还望你原谅才好。”风姑娘听了袁彪的话,摇着头笑道:“袁先生,你这话是真是假?”袁彪道:“那里敢在你面前说谎话?
承你这样爱我,我非鲁男子,岂有不知情的呢?”风姑娘点点头道:“本来我也疑心你是鲁男子第二了,我如此爱你怎么不动心的呢?”袁彪笑道:“岂有不动心之理?只因我有这个原由,未免有负了。”风姑娘又问道:“你所说的十年之期,何时始满呢?”袁彪佯做屈指计算正色答道:“还有一年。”风姑娘叹一口气道:“这一年光阴,计有三百六十天,日长如年,教我如何等得及呢?”袁彪方欲回答,只听窗外一声大喝道:“好,你们真不要脸!黄昏人静,作何勾当?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么?”
袁彪听得是吴驹的声音,连忙和风姑娘走出房去瞧时,却见星斗满天,寒风凄厉,那有吴驹的影踪?袁彪道:“咦,好奇怪啊!明明是吴——”风姑娘冷笑道:“真是他亲自来也不打紧,你不要虚怯,我准等你一年便了。好人,但是你不要欺骗我啊!我就去了。”说罢回身望里面走去。袁彪仰天微噫,也走回房中,闭了房门,无心观书,闷闷地脱了外衣,到炕上去睡了。
明天袁彪起身走出,来到风虎堂上。那风虎堂本名忠义堂,是他们聚集商量大事之处。自多吴驹来后,便换了风彪之名,不过取合风姑娘和吴驹二人的名称罢了。欧阳兄弟正坐在那里,遂也坐着闲谈,袁彪很想把昨夜一幕的事情告诉欧阳兄弟二人知道,但觉得难于启齿。忽见吴驹气昂昂的跑来,手中握着一对铜锤,面上充满怒容。袁彪一看情形,知道不妙,便向腰边拔出飞龙剑,从座上跳起。吴驹见了袁彪,便大声骂道:“好大胆的袁彪!我们救你到了山上,你不思知恩图报,反要想夺人之爱。罢罢罢,我今天和你拼一个你死我活了!”跳过来便向袁彪当头一锤。
袁彪将飞龙剑拦过铜锤,跳在一旁,并不还手,只说道:“吴驹,此事你应问个明白,是不是我的有意?”吴驹道:“不管!忘八羔子,须吃我一锤!”又是一锤打来,袁彪仍将剑架住。欧阳兄弟忙上前解劝道:“你们为了何事?这般同室操戈呢?有话总好说的。”吴驹不答,又高高举起铜锤,照准袁彪胸前打来。袁彪又把剑拦开锤头,对吴驹说道:“姓吴的,你不要这样欺负人家,我已让你三锤,你若再动手,我袁彪也不是个懦弱之辈,谁来怕你?便和你决一雌雄,也有何妨?”
两人正要交绥,屏风后面忽地闪出风姑娘来,将手指着吴驹道:“我昨夜怎样和你说明白的?教你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我自有主张,这并不关袁先生的!你却倒翻了醋瓶,只是不肯罢休,做什么呢?又要恼怒了我,教大家立刻拆散场子,看你也有什么颜面?快快住手罢!”又对袁彪说道:“袁先生不要动怒,为了这些小事,难道自家人要火并起来么?”说也奇怪,那吴驹见风姑娘前来,顿时软了一半,收住双锤,对袁彪喝道:“照她的面上,暂且饶你这一遭。”说罢走开去了。袁彪却自怒气勃勃的立着。风姑娘走到他身边,把他轻轻一推道:“他是个粗人,你值得和他较量么?快不要生气,万事有我在此,决不使你受一点儿委屈!你看在我的脸上,不必和他动气。”
袁彪听了,也只得将剑插入鞘中,重复坐定。风姑娘眉花眼笑的伴着他谈了一刻话,也回到里面去了。只弄得欧阳兄弟好如坠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袁彪遂把二人引至僻静处,将昨夜的事前后因果,告诉他二人知道,且说我等久居于此,受人之气,也非久计。风姑娘性情漂荡,又是教中之人,虽有几分姿色,断乎不在我的心上,将来终觉缠绕不清,最好有机会时,我们三人把他们二人除掉,自己管领这螺蛳谷倒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二人赞成袁彪说话,也嘱袁彪暂时忍耐,徐图善策。那闹山虎吴驹也对于袁彪十分妒忌,和他的心腹叶霜商量,亦欲俟有机会,把袁彪撵走。只因他慑于风姑娘的狮威,还不敢造次行事,也忍住怒火,勉强过去,然而从此两方各有仇视之心了。
后来螺蛳谷又来了一个人新加入伙。此人便是在山东道上开佟家店的瞎眼老翁佟元禄了。他自被琴剑二人识破秘密,把他的爱女杀死,自己又被闻天声赶得无处可躲,到底堕在厕中得免。他受了这个创痕以后,不敢回原地,便投北方来。在德州城外玄都观中,逢着一位老道劝他修道,遂做了道人。后因和老道有些意见不合,他又北上,凑巧遇见叶霜,叶霜已故的父亲叶老七,曾和佟元禄相识,所以叶霜介绍他到螺蛳合中来。
风姑娘听说他本领高强,自然欢迎。宛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有一天风姑娘发现螺蛳谷外有一座荒废的玄坛庙,她忽然转着了一个念头,便把那庙宇修理一新,要请佟元禄在庙中主持香火,借此为山中耳目。好比梁山泊设立酒店一般。佟元禄已为道人,当然听诺风姑娘。又在山中挑选两个年纪很轻的童子,一名张华,一名钱德,跟随佟元禄去做他手下的道童。两人武艺都很好的,佟元禄又把剑法教授给他们,所以变了他的左右手,很是得力。从此螺蛳谷十分巩固,好在他们并不行劫附近乡民,所以乡民反多袒护谷中盗党了。这次玉琴和剑秋闻得螺蛳谷盗匪猖獗,特地前去探问,凑巧投宿在那庙里。被佟元禄窥见,暗想难得仇人自来送死,前仇不可不报,遂守到半夜,进客房来行刺,却不料琴剑二人经胡小三的报告早有防备了。
那胡小三自在晏家堡为玉琴救助之后,便到京中去做买卖。不料时运不济,连本蚀光。于是他想投奔关外一个友人处,行至螺蛳谷遇劫。他是一个穷汉,那里有钱?所以便留在玄坛庙中做工,他本来没饭吃,也就住下。现在听得老道要行刺琴剑二人,他认得玉琴是他的恩人,也知她便是大名鼎鼎的荒江女侠,知恩图报,遂偷偷地来报了一个信便走。
琴剑二人因此也没有遭着暗算,两边遂在庭中恶战一场。
忽然头顶上泼剌剌地一声,那头金眼雕也飞来助战了。
玉琴和剑秋精神陡增,剑光愈舞愈紧,钱德手里一松,早被玉琴一剑刺倒。那金眼雕只管在佟元禄头上盘旋,伺隙下攻,锐不可挡。佟元禄心中益发慌张,知道久战必败,自己够不到了,还是走罢!所剩一只独眼,不要被那金眼雕啄去了,那就变成废人哩!遂虚晃一剑把剑光逼住玉琴的剑,趁个间隙,飞身跃上墙垣。玉琴那里肯放他,赶紧追去,一个人飞也似的出庙去了。那小道童张华见势不佳,也想逃走,早被剑秋猛喝一声,一剑扫去,半个头颅已飞去了,跌倒在血泊中。金眼雕见敌人已死,大功告成,依旧飞到树上去栖宿。
剑秋见玉琴去追老道,不见回来,放心不下,也就从墙上越到庙外。一片旷野,四周黑暗,那里知道玉琴走向何处去呢?正在踌躇之际,忽见那边有条黑影疾驰而至,忙问道:“来者莫非玉琴师妹么?”便听娇声答道:“剑秋兄,是的。我追那个瞎贼,不到一里路,却被他东绕西转的不见了。此处都是山坳,很难辨别的,所以只得回来。庙中可有人么?”剑秋答道:“那个小童已被我结果了性命,大概没有敌人哩。”两人说着话,一齐返身走入庙中。
却见胡小三提着灯笼正在廊下探出了头张望,一见二人到来,连忙出见,带笑说道:“两位本领真好!那一对道童已送命,还有那个独眼龙呢?”玉琴道:“被他逃走了。”胡小三道:“他这么一去,必然向谷中报信去的!”玉琴不由一楞道:“你说什么谷?可是那独眼龙和螺蛳谷中的盗匪相通的么?”胡小三点点头,便把螺蛳谷中的情形大略告诉一遍。
玉琴便对剑秋说道:“这是再巧也没有的事了,此时正在三鼓时分,我们索性到谷中走一遭,省得他们前来何如?”剑秋道:“我们又不认得途径,何不以逸待劳?等他们来送死!”玉琴将头一偏道:“他们倘然不来,我们待到几时呢?
我以为还是去的好。”便问胡小三,此去谷中有多少路?你可能引导?胡小三答道:“路程不到二三里,但是谷中形势曲折,我到了这里不久,谷中只去得一趟,现在正在黑夜,那里还能够认得?好在庙里还有一个火工,名唤躐蹋谢八。
他是熟识山中途径的。二位若要前去,只消唤他领导便了。
不过谷中的头领如闹山虎、摩云锦翅和风姑娘等都非常有本领,二位也须小心!”玉琴笑着说道:“我们却不怕的,那躐蹋谢八现在何处?”胡小三道:“大约睡在后面,还没知道呢!待我去唤他前来可好?”玉琴点点头。胡小三回头走到里面去,不多时领着一个满身肮脏的中年汉子走来,剑秋将剑一扬,喝问道:“你就是躐蹋谢八么?”
谢八慌得跪倒在地,说道:“正是,请二位大人饶命!”玉琴道:“你快快领我们上螺蛳谷去,方饶你的狗命!”谢八磕了一个头,立起身来说道“小的便引导三位前去。”玉琴遂对胡小三说道:“我们去了,却有一件事相托,这里还有我们的坐骑,我们不便坐着去,请你带了,先到前面第一个小镇上等候。好在那花驴本来是你畜养的,并不费力,料这里也难以容身了,我们自有法儿代你设想,你放心便了。”胡小三诺诺答应,自去收拾包裹,牵着花驴和龙驹,连夜奔前途,他也恐怕谷中盗匪不肯轻恕他呢!
琴剑二人却押着谢八,出了玄坛庙,望东边山中走去。
未及半途,只听背后刷的一物飞至,原来那头金眼雕也追随他的主人来了。剑秋带笑对玉琴说道:“可爱的金眼雕,他是忠勇的侍卫,我不论到那儿,他总会寻找着我的。”玉琴说:“这是你的得意门徒,他与你可说三生有缘了。”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谢八全身如筛糠似的,硬着头皮做向导。约摸走了二里路,转过一个山坳,便见重重的山,叠叠的峰,黑夜中望去,令人可怖。
玉琴又跟着谢八顺手转了两个弯,有些不耐,便问道:“到了么?”谢八低声道:“到了。”正说着话,只见前面山坡旁突现许多火把,好似一条火龙,蜿蜒而来。谢八说道:“不好了,他们来哩!”双手捧着头,便往林子里躲避。玉琴和剑秋各个挺着宝剑,迎上前去。但见一队健儿已跑到近身,呐喊一声,便把二人围住。队中闪出两个少年,各执朴刀,便是欧阳兄弟了,向二人叱问道:“你们是谁?胆敢来捋虎须?须知螺蛳谷中的英雄不好欺的啊!”玉琴冷笑一声说道:“今夜特来收拾你们一辈强徒!看你们还能够称雄么?”说罢剑光一起,直奔二人。欧阳兄弟使开扑刀迎住,战得几个回合,二人的刀头碰在玉琴的真钢宝剑上,都被削断。欧阳兄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回身便走,众人也跟着退后。
才转了一个弯,又见火把大明,风姑娘和吴驹、叶霜等率众前来接应。原来佟元禄逃至谷中,先遇欧阳兄弟巡罗,便叫他们先去抵挡,自己又去唤起寨中众人,告诉他们说著名的荒江女侠来到庙中,把他杀败了。风姑娘不服气,遂同吴驹来厮杀,又命袁彪和佟元禄埋伏,以防失败。当时玉琴见盗中来了一个道姑,拥着一体玄色的海东青外裘,手里握着双股剑,群盗簇拥着,好似一个首领,大约便是胡小三口中说的风姑娘了。便把宝剑一指道:“女匪快来送死!”风姑娘也娇声叱骂道:“你就是荒江女侠么?别人见你畏惧,独有你家姑姑却是不怕的!”说罢,舞动双股剑,便和玉琴交手。吴驹大喝一声,擎着两个铜锤跳过来,剑秋上前接住。
四个人奋勇酣战。叶霜也挥动大砍马来助风姑娘,欧阳兄弟也换了两柄大刀来助吴驹。琴剑二人绝不馁怯,各把宝剑使开,两道白光,如玉龙一般,闪闪霍霍,只在众人头上身上环绕,好一场酣战,真是惊天动地。这时金眼雕已从天空飞来,疾向吴驹头顶上扫击,吴驹抵挡不住,只得退走。这里玉琴使个苍龙取水式,一剑削去,早把叶霜的大砍刀削成两截。等得刀头落地,宝剑顺势进刺,叶霜急避时,肩头上已着了一剑,亏得风姑娘的双股剑架住,叶霜背转身便逃,风姑娘也回身退走。
琴剑二人见盗匪败退,那里肯放松他们?喝一声“追!”
立即在后追赶,金眼雕也飞上前去。转得两三个弯,忽听呐喊一声,左右山谷里又杀出两队盗匪,点着红绿色的灯笼。
左边佟元禄杀来,右旁有袁彪挺着飞龙宝剑,大呼:“来人不要逞能,可识得摩云金翅袁爷爷么?”玉琴一见佟元禄,便骂:“瞎眼老贼,你却躲在这里!”挥动宝剑便和佟元禄斗在一起,风姑娘也舞动双股剑回身助战。袁彪却和剑秋接住。各个放出平生本领,两柄剑使得神出鬼没,但见两团白光滚来滚去。吴驹又一摆双锤跳过来时,金眼雕也飞上前助战。吴驹便迎住金眼雕,不放它下来。金眼雕也忌他锤势凶猛,只是飞上飞下的扫击。斗到分际,袁彪见剑秋剑术高强,没有半点松懈,知道难以力胜,遂虚晃一剑,佯作败走。
剑秋追上数步,却见袁彪很快的从腰际掏出一物,对他一举手,便有一物疾飞而至,向他头上落下,剑秋急让时,已中左肩。原来是袁彪的纯钢飞抓了,五指开锋将剑秋肩头紧紧抓住。剑秋说声不好,连忙把宝剑去削绳索时,早被袁彪用力一拽,剑秋禁不住脚一滑,身子便向前跌倒,宝剑也抛在一旁。欧阳兄弟忙上前将剑秋缚住,拾起宝剑。
玉琴见剑秋被擒,心中又惊又怒,自己却苦被风姑娘和佟元禄紧紧逼住,不能前救。又见欧阳兄弟押着剑秋望谷中去了,心中非常着急,将手中剑舞得十分紧急。此时风姑娘也是虚晃一剑,跳出圈子,对玉琴说道:“领教领教,你家姑姑娘杀你不过,休得追来!”回身便奔,玉琴虽见风姑娘战到酣畅时,突然败走,疑心她是有意诱敌,然而剑秋已被他们擒去,自己不得不冒险去救,所以跟着追赶。风姑娘转得一个弯,至一逼狭之处,回头带笑向玉琴说道:“你好厉害,果然追来了,我岂真的惧你!”扬着双剑,立定脚步。
玉琴刚跳过去,风姑娘却把剑向右边石壁上轻轻一点,地下顿时现出一个石坑。玉琴不防,收不住脚步,一翻身跌将下来。风姑娘哈哈大笑道:“你中了我的计也,这就是你埋骨之所了!”又把剑向左边石壁上一点,便有一块大石倒下,把那石坑紧紧盖住。佟元禄在后看得真切,也狞笑道:“荒江女侠,今夜大概是你的末日到了!”风姑娘又道:“天色将明,我们回去歇息一下罢!”遂收集队伍一齐进山去。空山寂寂,朔风虎虎,只有一颗晨星在天上亮着,好似在那里作壁上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