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鹿孤以隆安三年即伪位,赦其境内殊死已下,又徙居于西平。使记室监麹梁明聘于段业。业曰:“贵主先王创业启运,功高先世,宜为国之太祖,有子何以不立?”梁明曰:“有子羌奴,先王之命也。”业曰:“昔成王弱龄,周召作宰;汉昭八岁,金、霍夹辅。虽嗣子冲幼,而二叔休明,左提右挈,不亦可乎?”明曰:“宋宣能以国让,《春秋》美之;孙伯符委事仲谋,终开有吴之业。且兄终弟及,殷汤之制也,亦圣人之格言,万代之通式,何必胤已为是,绍兄为非。”业曰:“美哉!使乎之义也。”
利鹿孤闻吕光死,遣其将金树、苏翘率骑五千屯于昌松漠口。
既逾年,赦其境内,改元曰建和。二千石长吏清高有惠化者,皆封亭侯、关内侯。
吕纂来伐,使傉檀距之。纂士卒精锐,进度三堆,三军扰惧。傉檀下马据胡床而坐,士众心乃始安。与纂战,败之,斩二千余级。纂西击段业,傉檀率骑一万,乘虚袭姑臧。纂弟纬守南北城以自固。傉檀置酒于朱明门上,鸣钟鼓以飨将士,耀兵于青阳门,虏八千余户而归。
乞伏乾归为姚兴所败,率骑数百来奔,处之晋兴,待以上宾之礼。乾归遣子谦等质于西平。镇北将军俱延言于利鹿孤曰:“乾归本我之属国,妄自尊立,理穷归命,非有款诚;若奔东秦,必引师西侵,非我利也。宜徙于乙弗之间,防其越逸之路。”利鹿孤曰:“吾方弘信义以收天下之心,乾归投诚而徙之,四海将谓我不可以诚信托也。”俄而乾归果奔于姚兴。利鹿孤谓延曰:“不用卿言,乾归果叛,卿为吾行也。”延追乾归至河,不及而还。
利鹿孤立二年,龙见于长宁,麒麟游于绥羌,于是群臣劝进,以隆安五年僣称河西王。其将鍮勿仑进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发左衽,无冠冕之义,迁徙不常,无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号,诚顺天心。然宁居乐士,非贻厥之规;仓府粟帛,生敌人之志。且首兵始号,事必无成,陈胜、项籍,前鉴不远。宜置晋人于诸城,劝课农桑,以供军国之用,我则习战法以诛未宾。若东西有变,长算以縻之;如其敌强于我,徙而以避其锋,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于是率师伐吕隆,大败之,获其右仆射杨桓。傉檀谓之曰:“安寝危邦,不思择木,老为囚虏,岂曰智也!”桓曰:“受吕氏厚恩,位忝端贰,虽洪水滔天,犹欲济彼俱溺,实耻为叛臣以见明主。”傉檀曰:“卿忠臣也!”以为左司马。
利鹿孤谓其群下曰:“吾无经济之才,忝承业统,自负乘在位,三载于兹。虽夙夜惟寅,思弘道化,而刑政未能允中,风俗尚多凋弊;戎车屡驾,无辟境之功;务进贤彦,而下犹蓄滞。岂所任非才,将吾不明所致也?二三君子其极言无讳,吾将览焉。”祠部郎中史暠对曰:“古之王者,行师以全军为上,破国次之,拯溺救焚,东征西怨。今不以绥宁为先,惟以徙户为务,安土重迁,故有离叛,所以斩将克城,土不加广。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马,文章学艺为无用之条,非所以来远人,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宜建学校,开庠序,选耆德硕儒以训胄子。”利鹿孤善之,于是以田玄冲、赵诞为博士祭酒,以教胄子。
时利鹿孤虽僣位,尚臣姚兴。杨桓兄经佐命姚苌,早死,兴闻桓有德望,征之。利鹿孤饯桓于城东,谓之曰:“本期与卿共成大业,事乖本图,分歧之感,实情深古人。但鲲非溟海,无以运其躯;凤非修梧,无以晞其翼。卿有佐时之器,夜光之宝,当振缨云阁,耀价连城,区区河右,未足以逞卿才力。善勖日新,以成大美。”桓泣曰:“臣往事吕氏,情节不建。陛下宥臣于俘虏之中,显同贤旧,每希攀龙附风,立尺寸之功,龙门既开,而臣违离,公衡之恋,岂曰忘之!”利鹿孤为之流涕。
遣傉檀又攻吕隆昌松太守孟祎于显美,克之。傉檀执祎而数之曰:“见机而作,赏之所先;守迷不变,刑之所及。吾方耀威玉门,扫平秦、陇,卿固守穷城,稽淹王宪,国有常刑,于分甘乎?”祎曰:“明公开翦河右,声播宇内,文德以绥远人,威武以惩不恪,况祎蔑尔,敢距天命!衅鼓之刑,祎之分也。但忠于彼者,亦忠于此。荷吕氏厚恩,受藩屏之任,明公至而归命,恐获罪于执事,惟公图之。”傉檀大悦,释其缚,待之客礼。徙显美、丽靬二千余户而归。嘉祎忠烈,拜左司马。祎请曰:“吕氏将亡,圣朝之并河右,昭然已定。但为人守而不全,复忝显任,窃所未安。明公之恩,听祎就戮于姑臧,死且不朽。”傉檀义而许之。
吕隆为沮渠蒙逊所伐,遣使乞师,利鹿孤引群下议之。尚书左丞婆衍仑曰:“今姑臧饥荒残弊,谷石万钱,野无青草,资食无取。蒙逊千里行师,粮运不属,使二寇相残,以乘其衅。若蒙逊拔姑臧,亦不能守,适可为吾取之,不宜救也。”傉檀曰:“仑知其一,未知其二。姑臧今虽虚弊,地居形胜,可西一都之会,不可使蒙逊据之,宜在速救。”利鹿孤曰:“车骑之言,吾之心也。”遂遣傉檀率骑一万救之。至昌松而蒙逊已退,傉檀徙凉泽、段冢五百余家而归。
利鹿孤寝疾,令曰:“内外多虞,国机务广,其令车骑嗣业,以成先王之志。”在位三年而死,葬于西平之东南,伪谥曰康王。弟傉檀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