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曰:“此韩暹、杨奉之首级也。”
操曰:“何以得之?”
玄德曰:“吕布令二人权住沂都、琅琊两县。不意二人纵兵掠民,人人嗟怨;因此备乃设一宴,诈请议事;饮酒间,掷盏为号,使关、张二弟杀之,尽降其众。今特来请罪。”
操曰:“君为国家除害,正是大功,何言罪也?”
遂厚劳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吕布出迎,操善言抚慰,封为左将军,许于还都之时,换给印绶。布大喜。操即分吕布一军在左,玄德一军在右,自统大军居中,令夏侯惇、于禁为先锋。
袁术知操兵至,令大将桥蕤引兵五万作先锋。两军会于寿春界口。桥蕤当先出马,与夏侯惇战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术军大败,奔走回城。忽报孙策发船攻江边西面,吕布引兵攻东面,刘备、关、张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十七万攻北面。术大惊,急聚众文武商议。杨大将曰:“寿春水旱连年,人皆缺食;今又动兵扰民,民既生怨,兵至难以拒敌。不如留军在寿春,不必与战。待彼兵粮尽,必然生变。陛下且统御林军渡淮:一者就熟,二者暂避其锐。”
术用其言,留李丰、乐就、梁刚、陈纪四人分兵十万,坚守寿春;其余将卒并库藏金玉宝贝,尽数收拾过淮去了。
却说曹兵十七万,日费粮食浩大,诸郡又荒旱,接济不及;操催军速战,李丰等闭门不出。操军相拒月余,粮食将尽,致书于孙策,借得粮米十万斛,不敷支散。管粮官任峻部下仓官王垕入禀操曰:“兵多粮少,当如之何?”
操曰:“可将小斛散之,权且救一时之急。”
垕曰:“兵士倘怨,如何?”
操曰:“吾自有策。”
垕依命,以小斛分散。操暗使人各寨探听,无不嗟怨,皆言丞相欺众。操乃密召王垕入曰:“吾欲问汝借一物,以压众心,汝必勿吝。”
垕曰:“丞相欲用何物?”
操曰:“欲借汝头以示众耳。”
垕大惊曰:“某实无罪。”
操曰:“吾亦知汝无罪,但不杀汝,军必变矣。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垕再欲言时,操早呼刀斧手推出门外一刀斩讫,悬头高竿,出榜晓示曰:“王垕故行小斛,盗窃官粮,谨按军法。”
于是众怨始解。
次日,操传令各营将领:“如三日内不拚力破城,皆斩!”
操亲自至城下,督诸军搬土运石,填壕塞堑。城上矢石如雨,有两员裨将畏避而回,操掣剑亲斩于城下,遂自下马接土填坑。于是大小将士无不向前,军威大振。城上抵敌不住,曹兵争先上城,斩关落锁,大队拥入。李丰、陈纪、乐就、梁刚都被生擒,操令皆斩于市。焚烧伪造宫室殿宇,一应犯禁之物;寿春城中,收掠一空;商议欲进兵渡淮,追赶袁术。荀彧谏曰:“年来荒旱,粮食艰难,若更进兵,劳军损民,未必有利;不若暂回许都,将来春麦熟,军粮足备,方可图之。”
操踌躇未决。忽报马到,报说:“张绣依托刘表,复肆猖獗;南阳、江陵诸县复反;曹洪拒敌不住,连输数阵,今特来告急。”
操乃驰书与孙策,令其跨江布阵,以为刘表疑兵,使不敢妄动;自己即日班师,别议征张绣之事。临行,令玄德仍屯兵小沛,与吕布结为兄弟,互相救助,再无相侵。吕布领兵自回徐州。操密谓玄德曰:“吾令汝屯兵小沛,是‘掘坑待虎之计’也。公但与陈珪父子商议,勿致有失。某当为公外援。”
话毕而别。
却说曹操引军回许都,人报段煨杀了李傕,伍习杀了郭汜,将头来献。段煨并将李傕合族老小二百余口活解入许都。操令分于各门处斩,传首号令,人民称快。天子升殿,会集文武,作太平筵宴。封段煨为荡寇将军,伍习为殄虏将军,各引兵镇守长安。二人谢恩而去。操即奏张绣作乱,当兴兵伐之。天子乃亲排銮驾,送操出师。
时建安三年夏四月也。操留荀彧在许都,调遣兵将,自统大军进发。行军之次,见一路麦已熟。民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麦。操使人远近遍谕村人父老,及各处守境官吏曰:“吾奉天子明诏,出兵讨逆,与民除害。方今麦熟之时,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将校,凡过麦田,但有践踏者,并皆斩首。军法甚严,尔民勿得惊疑。”
百姓闻谕,无不欢喜称颂,望尘遮道而拜。官军经过麦田,皆下马以手扶麦,递相传送而过,并不敢践踏。操乘马正行,忽田中惊起一鸠。那马眼生,窜入麦中,践坏了一大块麦田。操随呼行军主簿,拟议自己践麦之罪。主簿曰:“丞相岂可议罪?”
操曰:“吾自制法,吾自犯之,何以服众?”
即掣所佩之剑欲自刎。众急救住。郭嘉曰:“古者春秋之义,法不加于尊。丞相总统大军,岂可自戕?”
操沉吟良久,乃曰:“既春秋有法不加于尊之义,吾姑免死。”
乃以剑割自己之发,掷于地曰:“割发权代首。”
使人以发传示三军曰:“丞相践麦,本当斩首号令,今割发以代。”
于是三军悚然,无不懔遵军令。后人有诗论之曰:
十万貔貅十万心,一人号令众难禁。
拔刀割发权为首,方见曹瞒诈术深。
却说张绣知操引兵来,急发书报刘表,使为后应;一面与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出城迎敌。两阵对圆,张绣出马,指操骂曰:“汝乃假仁义无廉耻之人,与禽兽何异!”
操大怒,令许褚出马。绣令张先接战。只三合,许褚斩张先于马下,绣军大败。操引军赶至南阳城下。绣入城,闭门不出。操围城攻打,见城壕甚阔,水势又深,急难近城,乃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相杂,于城边作梯凳;又立云梯窥望城中。操自骑马绕城观之。如此三日,操传令教军士于西门角上,堆积柴薪,会集诸将,就那里上城。城中贾诩见如此光景,便谓张绣曰:“某已知曹操之意矣;今可将计就计而行。”
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用诈还逢识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