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诸葛恪连月攻打新城不下,令众将拚力攻打,怠慢者立斩。于是诸将奋力攻打,城东北角将陷。张特在城中定下一计,乃令一舌辩之士,赍捧册籍,赴吴寨见诸葛恪,告曰:“魏国之法,若敌人困城,守城将坚守一百日,而无救兵至,然后出城降敌者,家族不坐罪;今将军围城已九十余日,望乞再容数日,某主将尽率军民出城投降,今先具册籍呈上。”
恪深信之,收了军马,遂不攻城。原来张特用缓兵之计,哄退吴兵,遂拆城中房屋,于破城处,修补完备,乃登城大骂曰:“吾城中尚有半年之粮,岂肯降吴狗耶!尽战无妨!”
恪大怒,催兵打城。城上乱箭射下。恪额上正中一箭,翻身落马,诸将救起还寨,金疮举发。众军皆无战心;又因天气亢炎,军士多病。恪金疮稍可,欲催兵攻城。营吏告曰:“人人皆病,安可战乎?”
恪大怒曰:“再说病者斩之!”
众军闻知,逃者无数。忽报都督蔡林引本部军投魏去了。恪大惊,自乘马遍视各营,果见军士面色黄肿,各带病容,遂勒兵还吴。早有细作报知毌丘俭。俭尽起大兵,随后掩杀。吴兵大败而归。恪甚羞惭,托病不朝。吴主孙亮,自幸其宅问安。文武官僚,皆来拜见。恪恐人议论,先搜求众官将过失,轻则发遣边方,重则斩首示众。于是内外官僚,无不悚惧。又令心腹将张约、朱恩管御林军,以为牙爪。
却说孙峻字子远,乃孙坚弟孙静曾孙,孙恭之子也。孙权存日,甚爱之,命掌御林军马。今闻诸葛恪令张约、朱恩二人掌御林军,夺其权,心中大怒。太常卿滕胤,素与诸葛恪有隙,乃乘间说峻曰:“诸葛恪专权恣虐,杀害公卿,将有不臣之心。公系宗室,何不早图之?”
峻曰:“我有是心久矣。今当即奏天子,请旨诛之。”
于是孙峻、滕胤入见吴主孙亮,密奏其事。亮曰:“朕见此人,亦甚恐怖,常欲除之,未得其隙。今卿等果有忠义,可密图之。”
胤曰:“陛下可设席召恪,暗伏武士于壁衣中,掷杯为号,就席间杀之,以绝后患。”
亮从之。
却说诸葛恪自兵败回朝,托病居家,心神恍惚。一日偶出中堂,忽见一人穿麻挂孝而入。恪叱问之,其人大惊无措。恪令拿下拷问,其人告曰:“某因新丧父母,入城请僧追荐;初见是寺院而入,却不想是太傅之府。却怎生来到此处也!”
恪大怒,召守门军士问之。军士告曰:“某等数十人,皆荷戈把门,未尝暂离,并不见一人入来。”
恪大怒,尽数斩之。是夜恪睡卧不安,忽听得正堂中声响如霹雳。恪自出视之,见中梁折为两段。恪惊归寝室,忽然一阵阴风起处,见所杀披麻人与守门军士数十人,各提头索命。恪惊倒在地,良久方苏。次早洗面,闻水甚血臭。恪叱侍婢,连换数十盆,皆臭无异。恪正惊疑间,忽报天子有使至,宣太傅赴宴。恪令安排车仗;方欲出府,有黄犬衔住衣服,嘤嘤作声,如哭之状。恪怒曰:“犬戏我也!”
叱左右逐去之,遂乘车出府。行不数步,见车前一道白虹,自地而起,如白练冲天而去。恪甚惊怪。心腹将张约进车前密告曰:“今日宫中设宴,未知好歹,主公不可轻入。”
恪听罢,便令回车。行不到十余步,孙峻、滕胤乘马至车前曰:“太傅何故便回?”
恪曰:“吾忽然腹痛,不可见天子。”
胤曰:“朝廷为太傅军回,不曾面叙,故特设宴相召,兼议大事。太傅虽感贵恙,还当勉强一行。”
恪从其言,遂同孙峻、滕胤入宫。张约亦随入。恪见吴主孙亮,施礼毕,就席而坐。亮命进酒,恪心疑,辞曰:“病躯不胜杯酌。”
孙峻曰:“太傅府中常服药酒,可取饮乎?”
恪曰:“可也。”
遂令从人回府取自制药酒到,恪方才放心饮之。酒至数巡,吴主孙亮托事先起。孙峻下殿,脱了长服,着短衣,内披环甲,手提利刃,上殿大呼曰:“天子有诏诛逆贼!”
诸葛恪大惊,掷杯于地,欲拔剑迎之,头已落地。张约见峻斩恪,挥刀来迎。峻急闪过刀尖,伤其左指。峻转身一刀,砍中张约右臂。武士一齐拥出,砍倒张约,剁为肉泥。孙峻一面令武士收恪家眷,一面令人将张约并诸葛恪尸首,用芦席包裹,以小车载出,弃于城南门外石子岗乱冢坑内。
却说诸葛恪之妻,正在房中,心神恍惚,动止不宁,忽一婢女入房。恪妻问曰:“汝遍身如何血臭?”
其婢忽然反目切齿,飞身跳跃,头撞屋梁,口中大叫:“吾乃诸葛恪也!被奸贼孙峻谋杀!”
恪合家老幼,惊惶号哭。不一时,军马至,围住府第,将恪全家老幼,俱缚至市曹斩首。时吴大兴二年冬十月也。昔诸葛瑾存日,见恪聪明尽显于外,叹曰:“此子非保家之主也!”
又魏光禄大夫张缉,曾对司马师曰:“诸葛恪不久死矣。”
师问其故。缉曰:“威震其主,何能久乎?”
至此果中其言。却说孙峻杀了诸葛恪,吴主孙亮封峻为丞相大将军富春侯,总督中外诸军事。自此权柄尽归孙峻矣。
且说姜维在成都,接得诸葛恪书,欲求相助伐魏,遂入朝,奏准后主,复起大兵,北伐中原。
正是:一度兴师未奏绩,两番讨贼欲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