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起床密听之,闻其人答曰:“久闻刘景升善善恶恶,特往谒之。及至相见,徒有虚名,盖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者也。故遗书别之,而来至此。”
水镜曰:“公怀王佐之才,宜择人而事,奈何轻身往见景升乎?且英雄豪杰,只在眼前,公自不识耳。”
其人曰:“先生之言是也。”
玄德闻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龙、凤雏,即欲出见,又恐造次。
候至天晓,玄德求见水镜,问曰:“昨夜来者是谁?”
水镜曰:“此吾友也。”
玄德求与相见。水镜曰:“此人欲往投明主,已到他处去了。”
玄德请问其姓名。
水镜笑曰:“好!好!”
玄德再问:“伏龙、凤雏,果系何人?”
水镜亦只笑曰:“好!好!”
玄德拜请水镜出山相助,同扶汉室。水镜曰:“山野闲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胜吾十倍者来助公,公宜访之。”
正谈论间,忽闻庄外人喊马嘶,小童来报:“有一将军,自引数百人到庄来也。”
玄德大惊,急出视之,乃赵云也。玄德大喜。云下马入见曰:“某夜来回县,寻不见主公,连夜跟问到此。主公可作速回县。只恐有人来县中厮杀。”
玄德辞了水镜,与赵云上马,投新野来。行不数里,一彪人马来到,视之,乃云长、益德也。相见大喜。玄德诉说跃马檀溪之事,共相嗟讶。
到县中,与孙乾等商议。乾曰:“可先致书于景升,诉告此事。”
玄德从其言,即令孙乾赍书至荆州。刘表唤入问曰:“吾请玄德襄阳赴会,缘何逃席而去?”
孙乾呈上书札,具言蔡瑁设谋相害,赖跃马檀溪得脱。表大怒,急唤蔡瑁责骂曰:“汝焉敢害吾弟!”
命推出斩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犹未息。孙乾告曰:“若杀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于此矣。”
表乃责而释之,使长子刘琦同孙乾至玄德处请罪。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着,设宴相待。酒酣,琦忽然堕泪。玄德问其故。琦曰:“继母蔡氏,常怀谋害之心;侄无计免祸,幸叔父指教。”
玄德劝以:“小心尽孝,自然无祸。”
次日,琦泣别。玄德乘马送琦出郭,因指马谓琦曰:“若非此马,吾已为泉下之人矣。”
琦曰:“此非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
说罢。相别。刘琦涕泣而去。
玄德回马入城,忽见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歌曰:
天地反复兮,火欲殂;
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
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玄德闻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镜所言伏龙、凤雏乎?”
遂下马相见,邀入县衙。问其姓名,答曰:“某乃颍上人也,姓单,名福。久闻使君纳士招贤,欲来投托,未敢辄造;故行歌于市,以动尊听耳。”
玄德大喜,待为上宾。单福曰:“适使君所乘之马,再乞一观。”
玄德命去鞍牵于堂下。单福曰:“此非的卢马乎?虽是千里马,却只妨主,不可乘也。”
玄德曰:“已应之矣。”
遂具言跃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终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
玄德曰:“愿闻禳法。”
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将此马赐之;待妨过了此人,然后乘之,自然无事。”
玄德闻言变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备不敢闻教。”
福笑谢曰:“向闻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试耳。”
玄德亦改容起谢曰:“备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
福曰:“吾自颍上来此,闻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可见使君之仁德及人也。”
玄德乃拜单福为军师,调练本部人马。
却说曹操自冀州回许都,常有取荆州之意,特差曹仁、李典并降将吕旷、吕翔等领兵三万,屯樊城,虎视荆、襄,就探看虚实。时吕旷、吕翔禀曹仁曰:“今刘备屯兵新野,招军买马,积草储粮,其志不小,不可不早图之。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后,未有寸功,愿请精兵五千,取刘备之头,以献丞相。”
曹仁大喜,与二吕兵五千,前往新野厮杀。探马飞报玄德。玄德请单福商议。福曰:“既有敌兵,不可令其入境。可使关公引一军从左而出,以敌来军中路;张飞引一军从右而出,以敌来军后路;公自引赵云出兵前路相迎;敌可破矣。”
玄德从其言,即差关、张二人去讫;然后与单福、赵云等,共引二千人马出关相迎。行不数里,只见山后尘头大起,吕旷、吕翔引军来到。两边各射住阵角。玄德出马于旗门下,大呼曰:“来者何人,敢犯吾境?”
吕旷出马曰:“吾乃大将吕旷也。奉丞相命,特来擒汝!”
玄德大怒,使赵云出马。二将交战,不数合,赵云一枪刺吕旷于马下。玄德麾军掩杀,吕翔抵敌不住,引军便走。正行间,路旁一军突出,为首大将,乃关云长也;冲杀一阵,吕翔折兵大半,夺路走脱。行不到十里,又一军拦住去路,为首大将,挺矛大叫:“张益德在此!”直取吕翔。翔措手不及,被张飞一矛刺中,翻身落马而死。余众四散奔走。玄德合军追赶,大半多被擒获。玄德班师回县,重待单福,稿赏三军。
却说败军回见曹仁,报说:“二吕被杀,军士多被活捉。”
曹仁大惊,与李典商议。典曰:“二将欺敌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动,申报丞相,起大兵来征剿,乃为上策。”
仁曰:“不然。今二将阵亡,死折许多军马,此仇不可不急报。量新野弹丸之地,何劳丞相大军?”
典曰:“刘备人杰也,不可轻视。”
仁曰:“公何怯也!”
典曰:“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某非怯战,但恐不能必胜耳。”
仁怒曰:“公怀二心耶?吾必欲生擒刘备!”
典曰:“将军若去,某守樊城。”
仁曰:“汝若不同去,真怀二心矣!”
典不得已,只得与曹仁点起二万五千军马,渡河投新野而来。
正是:偏裨既有舆尸辱,主将重兴雪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