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大惊;急待回军,早被曹兵围住。恰好韩暹引兵来救,两军混战,杨奉走脱。曹操趁彼军乱,乘势攻击,两家军士大半多降。杨奉、韩暹势孤,引败兵投袁术去了。
曹操收军回营,满宠引徐晃入见。操大喜,厚待之。于是迎銮驾到许都,盖造宫室殿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郭府库,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功罚罪,并听曹操处置。操自封大将军武平侯,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掾曹;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催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皆为校尉;许褚、典韦,皆为都尉;其余将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权皆归于曹操。朝廷大务,先禀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操既定大事,乃设宴后堂,聚众谋士共议曰:“刘备屯兵徐州,自领州事;近吕布以兵败投之,备使居于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来犯,乃心腹之患也。公等有何妙计可图之?”
许褚曰:“愿借精兵五万,斩刘备、吕布之头,献于丞相。”
荀彧曰:“将军勇则勇矣,不知用谋。今许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计,名曰‘二虎竞食之计’。今刘备虽领徐州,未得诏命。明公可奏请诏命实授备为徐州牧,因密与一书,教杀吕布。事成则备无猛士为辅,亦渐可图;事不成,则吕布必杀备矣。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
操从其言,实时奏请诏命,遣使赍往徐州,封刘备为征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并附密书一封。
却说刘玄德在徐州,闻帝幸许都,正欲上表庆贺。忽报天使至,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毕,设宴款待来使。使曰:“君侯得此恩命,实曹将军于帝前保荐之力也。”
玄德称谢。使者乃取出私书递与玄德。玄德看罢曰:“此事尚容计议。”
席散,安歇来使于馆驿。玄德连夜与众商议此事。张飞曰:“吕布本无义之人,杀之何碍?”
玄德曰:“彼势穷而来投我,我若杀之,亦是不义。”
张飞曰:“好人难做!”
玄德不从。
次日,吕布来贺,玄德教请入见。布曰:“闻公受朝廷恩命,特来相贺。”
玄德逊谢。只见张飞扯剑上厅,要杀吕布,玄德慌忙阻住。布大惊曰:“益德何故只要杀我?”
张飞叫曰:“曹操道你是无义之人,教我哥哥杀你!”
玄德连声喝退。乃引吕布同入后堂,实告前因;就将曹操所送密书与吕布看。布看毕,泣曰:“此乃曹贼欲令我二人不和耳!”
玄德曰:“兄勿忧,刘备誓不为此不义之事。”
吕布再三拜谢。备留布饮酒,至晚方回。关、张曰:“兄长何故不杀吕布?”
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与吕布同谋伐之,故用此计,使我两人自相吞并,彼却于中取利。奈何为所使乎?”
关公点头道是。张飞曰:“我只要杀此贼以绝后患!”
玄德曰:“此非大丈夫之所为也。”
次日,玄德送使命回京,就拜表谢恩,并回书与曹操,只言容缓图之。使命回见曹操,言玄德不杀吕布之事。
操问荀彧曰:“此计不成,奈何?”
彧曰:“又有一计,名曰‘驱虎吞狼之计’。”
操曰:“其计如何?”
彧曰:“可暗令人往袁术处通问,报说刘备上密表,要略南郡。术闻之,必怒而攻备,公乃明诏刘备讨袁术。两边相拚,吕布必生异心。此‘驱虎吞狼之计’也。”
操大喜,先发人往袁术处;次假天子诏,发人往徐州。
却说玄德在徐州,闻使命至,出郭迎接;开读诏书,却是要起兵讨袁术。玄德领命,送使者先回。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计。”
玄德曰:“虽是计,王命不可违也。”
遂点军马,克日起程。孙乾曰:“可先定守城之人。”
玄德曰:“二弟之中,谁人可守?”
关公曰:“弟愿守此城。”
玄德曰:“吾早晚欲与你议事,岂可相离?”
张飞曰:“小弟愿守此城。”
玄德曰:“你守不得此城。你一者酒后刚强,鞭挞士卒;二者作事轻易,不从人谏。吾不放心。”
张飞曰:“弟自今以后,不饮酒,不打军士,诸般听人劝谏便了。”
糜竺曰:“只恐口不应心。”
飞怒曰:“吾跟哥哥多年,未尝失信,你如何轻料我!”
玄德曰:“弟言虽如此,吾终不放心。还请陈元龙辅之。早晚令其少饮酒,勿致失事。”
陈登应诺。玄德分付了当,乃统马步军三万,离徐州望南阳进发。
却说袁术闻说刘备上表,欲吞其州县,乃大怒曰:“汝乃织席编屦之夫,今辄占据大郡,与诸侯同列;吾正欲伐汝,汝却反欲图我!深为可恨!”
乃使上将纪灵起兵十万,杀奔徐州。两军会于盱眙。玄德兵少,依山傍水下寨。那纪灵乃山东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是日引兵出阵,大骂:“刘备村夫,安敢侵吾境界!”
玄德曰:“吾奉天子诏,以讨不臣。汝今敢来相拒,罪不容诛!”
纪灵大怒,拍马舞刀,直取玄德。关公大喝曰:“匹夫休得逞强!”
出马与纪灵大战。一连三十合,不分胜负。纪灵大叫少歇,关公便拨马回阵,立于阵前候之。纪灵却遣副将荀正出马。关公曰:“只教纪灵来,与他决个雌雄!”
荀正曰:“汝乃无名下将,非纪将军对手!”
关公大怒,直取荀正;交马一合,砍荀正于马下。玄德驱兵杀将过去,纪灵大败,退守淮阴河口,不敢交战;只教军士来偷营劫寨,皆被徐州兵杀败。两军相拒,不在话下。
却说张飞自送玄德起身后,一应杂事,俱付陈元龙管理;军机大务,自家参酌。一日,设宴请各官赴席。众人坐定,张飞开言曰:“我兄临去时,分付我少饮酒,恐致失事。众官今日尽此一醉,明日都各戒酒,帮我守城。今日却都要满饮。”
言罢,起身与众官把盏。酒至曹豹面前,豹曰:“我从天戒,不饮酒。”
飞曰:“厮杀汉如何不饮酒?我要你吃一盏。”
豹惧怕,只得饮了一杯。张飞把遍百官,自斛巨觥,连饮了几十杯,不觉大醉,却又起身与众官把盏。先奉曹豹。豹曰:“某实不能饮矣。”
飞曰:“你恰才吃了,如今为何推却?”
豹再三不饮,飞醉后使酒,便发怒曰:“你违我将令,该打一百!”
便喝军士拿下。陈元龙曰:“玄德公临去时,分付你甚来?”
飞曰:“你文官,只管文官事,休来管我!”
曹豹无奈,只得告求曰:“益德公,看我女婿之面,且恕我罢。”
飞曰:“你女婿是谁?”
豹曰:“吕布是也。”
飞大怒曰:“我本不欲打你;你把吕布来吓我,我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吕布!”
诸人劝不住。将曹豹鞭至五十,众人苦苦告饶,方止。席散,曹豹回去,深恨张飞,连夜差人赍书一封,径投小沛见吕布,备说张飞无礼;且云玄德已往淮南,今夜可乘飞醉,引兵来袭徐州,不可错此机会。
吕布见书,便请陈宫来议。宫曰:“小沛原非久居之地。今徐州既有可乘之隙,失此不取,悔之晚矣。”
布从之,随即披挂上马,领五百骑先行;使陈宫引大军继进,高顺亦随后进发。小沛离徐州只四五十里,上马便到。吕布到城下时,恰才四更,月色澄清,城上并不知觉。布到城门边叫曰:“刘使君有机密使人至。”
城上有曹豹军报知曹豹,豹上城看之,便令军士开门。吕布一声暗号,众军齐入,喊声大举。张飞正醉卧府中,左右急忙摇醒,报说:“吕布赚开城门,杀将进来了!”
张飞大怒,慌忙披挂,绰了丈八蛇矛;才出府门,上得马时,吕布军马已到,正与相迎。张飞此时酒犹未醒,不能力战。吕布素知飞勇,亦不敢相逼。十八骑燕将,保着张飞,杀出东门,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顾了。
却说曹豹见张飞只十数人护从,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赶来。飞见豹,大怒,拍马来迎。战了三合,曹豹败走,飞赶到河边,一枪正刺中曹豹后心,连人带马,死于河中。飞于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尽随飞投淮南而去。吕布入城安抚居民,令军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门,诸人不许擅入。
却说张飞自引数十骑,直到盱眙来见玄德,具说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夜袭徐州。众皆失色。玄德叹曰:“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关公曰:“嫂嫂安在?”
飞曰:“皆陷于城中矣。”
玄德默然无语。关公顿足埋怨曰:“你当初要守城时,说甚来?兄长分付你甚来?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
张飞闻言,惶恐无地,掣剑欲自刎。
正是:举杯畅饮情何放?拔剑捐生悔已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