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司马懿夜观天文,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蜀营内,三投再起,隐隐有声。懿惊喜曰:“孔明死矣!”
即传令起大兵追之。方出寨门,忽又疑虑曰:“孔明善会六丁六甲之法,今见我久不出战,故以此术诈死,诱我出耳。今若追之,必中其计。”
遂复勒马回寨不出,只令夏侯霸暗自引数十骑,往五丈原山僻哨探消息。
却说魏延在本寨中,夜作一梦,梦见头上忽生二角,醒来甚是疑异。次日,行军司马赵直至,延请入问曰:“久知足下深明易理,吾夜梦头生二角,不知主何吉凶?烦足下为我决之。”
赵直想了半晌,答曰:“此大吉之兆。麒麟头上有角,苍龙头上有角,乃变化飞腾之象也。”
延大喜曰:“如应公言,当有重谢!”
直辞去,行不数里,正遇尚书费祎。祎问何来。直曰:“适至魏文长营中,文长梦头生角,令我决其吉凶。此本非吉兆,但恐直言见怪,因以麒麟苍龙解之。”
祎曰:“足下何以知非吉兆?”
直曰:“角之字形乃刀下用也。今头上有角,其凶甚矣。”
祎曰:“君且勿泄漏。”
直别去。费祎至魏延寨中,屏退左右,告曰:“昨夜三更,丞相已辞世矣。临终再三嘱付,令将军断后以当司马懿,缓缓而退,不可发丧。今兵符在此,便可起兵。”
延曰:“何人代理丞相之大事?”
祎曰:“丞相一应大事,尽托与杨仪;用兵密法,皆授与姜伯约。此兵符乃杨仪之令也。”
延曰:“丞相虽亡,吾今尚在。杨仪不过一长史,安能当此大任?他只宜扶柩入川安葬。我自率大兵攻司马懿,务要成功。岂可因丞相一人而废国家大事耶?”
祎曰:“丞相遗令,教且暂退,不可有违。”
延怒曰:“丞相当时若依我计,取长安久矣!吾今官任前将军,征西大将军南郑侯,安肯与长史断后!”
祎曰:“将军之言虽是,然不可轻动,令敌人耻笑。待吾往见杨仪,以利害说之,令彼将兵权让与将军,何如?”
延依其言。
祎辞延出营,急到大寨见杨仪,具述魏延之语。仪曰:“丞相临终,曾密嘱我曰:‘魏延必有异志。’今我以兵符往,实欲探其心耳。今果应丞相之言。吾自令伯约断后可也。”
于是杨仪领兵扶柩先行,令姜维断后;依孔明遗令,徐徐而退。魏延在寨中,不见费祎来回复,心中疑惑,乃令马岱引十数骑往探消息。回报曰:“后军乃姜维总督,前军大半退入谷中去了。”
延大怒曰:“竖儒安敢欺我!我必杀之!”
因顾谓岱曰:“君肯相助否?”
岱曰:“某亦素恨杨仪,今愿助将军攻之。”
延大喜,即拔寨引本部兵望南而行。
却说夏侯霸引军至五丈原看时,不见一人,急回报司马懿曰:“蜀兵已退尽矣。”
懿跌足曰:“孔明真死矣!可速追之!”
夏侯霸曰:“都督不可轻追。当令偏将先往。”
懿曰:“此番须吾自行。”
遂引兵同二子,一齐杀奔五丈原来;呐喊摇旗,杀入蜀寨时,果无一人。懿顾二子曰:“汝急催兵赶来,吾先引军前进。”
于是司马师、司马昭在后催军;懿自引军当先,追到山脚下,望见蜀兵不远,乃奋力追赶。忽然山后一声炮响,喊声大震。只见蜀兵俱回旗返鼓,树影中飘出中军大旗,上书一行大字曰:“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
懿大惊失色。定睛看时,只见军中数十员上将,拥出一辆四轮车来;车上端坐孔明,纶巾羽扇,鹤氅皂绦。懿大惊曰:“孔明尚在,吾轻入重地,堕其计矣!”
急勒回马便走。背后姜维大叫:“贼将休走!你中了我丞相之计也!”
魏兵魂飞魄散,弃甲丢盔,抛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司马懿奔走了五十余里,背后两员魏将赶上,扯住马嚼环叫曰:“都督勿惊。”
懿用手摸头曰:“我有头否?”
二将曰:“都督休怕,蜀兵去远了。”
懿喘息半晌,神色方定;睁目视之,乃夏侯霸、夏侯惠也;乃徐徐按辔,与二将寻小路奔归本寨,使众将引兵四散哨探。
过了两日,乡民奔告曰:“蜀兵退入谷中之时,哀声震地,军中扬起白旗。孔明果然死了,止留姜维引一千兵断后。前日车上之孔明,乃木人也。”
懿叹曰:“吾能料其生,不能料其死也!”
因此蜀中人谚曰:“死诸葛能走生仲达。”
后人有诗叹曰:
长星半夜落天桥,奔走还疑亮未殂。
关外至今人冷笑,头颅犹问有和无!
司马懿知孔明死信已确,乃复引兵追赶。行到赤岸坡,见蜀兵已去远,乃引还,顾谓众将曰:“孔明已死,我等皆高枕无忧矣。”
遂班师回。一路见孔明安营下寨之处,前后左右,整整有法,懿叹曰:“此天下奇才也!”
于是引兵回长安,分调众将,各守隘口。懿自回洛阳面君去了。
却说杨仪、姜维排列阵势,缓缓退入栈阁道口,然后更衣发丧,扬幡举哀。蜀军皆撞跌而哭,至有哭死者。蜀兵前队,正回到栈阁道口,忽见前面火光冲天,喊声震地,一彪军拦路。众将大惊,急报杨仪。
正是:已见魏营诸将去,不知蜀地甚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