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螳螂不量,虾蟆妄想,往往自寻仇。便不伤身,纵能脱祸,也惹一场羞。
佳人性慧,心肠巧,惯下倒鬓钩。吞之不入,吐之不出,不怕不低头。
——右调《少年游》
话说平如衡考不过侍妾,走了出来,刚走到穿堂背后分路口,撞见燕白颔也走了出来。二人遇见,彼此惊讶。先是燕白颔问道:“你考得如何?”
平如衡连连摇头道:“今日出丑了。”
燕白颔又问道:“曾见小姐么?”
平如衡道:“若见小姐,就考不过,还不算出丑。不料小姐自不出来,却叫一个掌书记的侍妾与我考,那女子虽说是个佳妾,我看她举止端庄,颜色秀媚,比贵家小姐更胜十分。这且勿论,只说那才情敏捷,落笔便成,何须倚马。小弟刚做得一首,她想也不想,信笔就和一首。小弟又做一首,她又信笔和一首。小弟一连做了三首,她略不少停,也一连和了三首,内中情词,针锋相对,不差一线,倒叫小弟不敢再做。我想,一个侍妾不能讨她半点便宜,岂非出丑。吾兄所遇定不如此,或者为小弟争气?”
燕白颔把眉一蹙道:“不消说起,与兄一样。也是一个书记侍妾,小弟也做了三首,她也和了三首,弄得小弟没法。她见小弟没法,竟笑了进去。临去还题诗一首讥诮于我。我想,他家侍妾尚然如此高才可爱,那小姐又不知妙到甚么田地,就是小弟所醉心的阁上美人,也不过相为伯仲。小弟所以垂首丧气,不期吾兄也遇劲敌,讨了没趣。”
平如衡道:“前边的没趣已过去了,但是出去要见山相公。倘若问起,何言答之。只怕后面的没趣更觉难当。”
燕白颔道:“事既到此,就是难当也只得当一当。”
跟的家人又催,二人立不住脚,只得走了出来。
到了厅上,幸喜得山相公进去,还不曾出来。家人说道:“二位相公请少坐,待我进去禀知老爷。”
燕白颔见山相公不在厅上,巴不得要脱身,因说道:“我们自去,不消禀了。”
家人道:“不禀老爷,相公去了,恐怕老爷见罪。”
平如衡道:“我们又不是来拜你老爷的,无非是要与小姐试才。今已试过,试的诗又都留在里面,好与歹听凭你老爷、小姐慢慢去看,留我们见老爷做甚么?”
家人道:“二位相公既不要见老爷,小的们怎好强留。但只是二位相公尊寓在何处,也须说下,恐怕内里看得诗好,要来相请也不可知。”
平如衡道:“这也说得有理,我二人同寓在……”,正要说出玉河桥来,燕白颔慌忙插说道:“同寓在泡子河吕公堂里。”
说罢二人竟往外走。
走离了三五十步,燕白颔埋怨平如衡道:“兄好不知机,你看今日这个局面,怎还要对他说出真下处来。”
平如衡道:“正是,小弟差了。幸得还未曾说明,亏兄接得好。”
不多时,走到庵前。只见普惠和尚迎着问道:“二位相公怎就出来,莫非不曾见小姐考试么?”
燕白颔道:“小姐虽不曾见,考却考过了。”
普惠笑道:“相公又来取笑了。小姐若不曾见,谁与相公对考?”
平如衡道:“老师不消细问,少不得要知道的。”
普惠道:“且请里面吃茶。”
二人随了进去。走到佛堂,只见前日题的诗,明晃晃写在壁上。二人再自读一遍,觉得诗语太狂,因索笔各又续一首于后,燕白颔的道:
青眼从来不泪垂,而今始信有娥眉。
再看脂粉为何物,笔竹千竿墨一池。
平如衡也接过笔来续一首道:
芳香满耳大名垂,双画千秋才于眉。
人世凤池何足羡,白云西去是瑶池。
普惠在旁看见,因问道:“相公诗中是何意味?小僧全然不识。”
燕白颔笑道:“月色溶溶,花阴寂寂,岂容法聪知道!”
平如衡又笑道:“他是普惠,又不是普救,怎说这话?”
遂相与大笑,别了普惠出来,一径回去不题。
却说山小姐考完走回后,恰好冷绛雪也考完进来。山小姐先问道:“那生才学如何?姐姐考得如何?”
冷绛雪道:“那生是个真正才子,若非贱妾,几乎被他压倒。”
因将原韵三首,与自己和韵四首都递与山小姐道:“小姐请看便知。”
山小姐细细看了,喜动眉宇,因说道:“小妹自遭逢圣主垂青,得以诗文遍阅天下人,于兹五六年,也不为少。若不是庸府之才,就也是疏狂之笔,却从不曾遇此。二生诗才十分俊爽如此,真一时之俊杰也。”
冷绛雪道:“这等说来,小姐与考的钱生,想也是个才子了。”
山小姐道:“才子不必说,还不是寻常才子。落笔如飞,几令小妹应酬不来。”
也将原唱三首,并和诗四首递与冷绛雪道:“姐姐请看过,小妹还有一桩可疑之事与姐姐说。”
冷绛雪看了,赞叹不绝口道:“这赵、钱二生才美真不相上下。不是夸口说,除了小姐与贱妾,却也无人敌得他来。且请问小姐,又有甚可疑之事?”
山小姐道:“那生见了小妹‘一曲双成也不如’之句,忽然忘了情,拍案大叫道:‘我平如衡,今日遇一劲敌矣!’小妹听见,就问他,先生姓钱为何说平如衡?他着慌,忙忙遮饰,不知为何?莫非此生就是平如衡,不然天下哪里有许多才子?”
冷绛雪道:“那生怎样一个人品?”
山小姐道:“那生年约二十上下,生得面如瓜子,双眉斜飞入鬓,眼若春星,体度修长。虽弱不胜衣,而神情气宇昂藏如鹤。”
冷绛雪道:“这等说来,正是平如衡了。只可惜贱妾不曾看见。若是看见,倒是一番奇遇。”
山小姐道:“早知知此,何不姐姐到西园来。”
冷绛雪道:“贱妾也有一件事可疑。”
山小姐道:“何事?”
冷绛雪道:“那赵生见贱妾题的‘须知不是并头莲’之句,默默良久。忽叹了一声,低低呤诵道:‘天只生人情便了,情长情短有谁怜。’贱妾听了忙问道:‘此何人所吟?’他答道:‘非吟也,偶有所思耳。’贱妾记得,前日小姐和阁下书生正是此二语。莫非这赵生正是阁下书生?”
山小姐听了,因问道:“那生生得如何?”
冷绛雪道:“那生生得圆面方额,身材清秀而丰满,双肩如两山之耸,一笑如百花之开。古称潘安虽不知如何之美,只觉此生相近。”
山小姐道:“据姐姐想象说来,恍与阁下书生宛然。若果是他,可谓当面错过。”
冷绛雪道:“天下事怎这等不凑巧!方才若是小姐在东,贱妾在西,岂不两下对面,真假可以立辨。不意颠颠倒倒,岂非造化弄人?”
二人正踌躇评论,忽山显仁走来问道:“你二人与两生对考,不知那两生才学实是如何?”
山小姐答道:“那两生俱天下奇才,父亲须优礼相待才是。”
山显仁道:“我正出去留他,不知他为甚竟不别而去,我故进来问你。既果是奇才,还须着人赶转,问他个详细才是。”
山小姐道:“父亲所言最是。”
山显仁遂走了出来,叫一个家人到接引庵去问。若是赵、钱二相公还在庵中,定然要请转来。若是去了,就问普惠临去可曾有甚话说。”
家人领命,到庵中去问。普惠回说道:“已去久了。临去并无话说,只在前壁题诗后,又题了二首诗而去。”
家人遂将二诗抄了来回复山显仁。
山显仁看了,因自来与女儿并冷绛雪看道:“我只恐他匆匆而去,有甚不足之处,今见二诗十分钦羡于你。不别而去者,大约是怀惭之意了。”
山小姐道:“此二生不独才高,而又虚心服善如此,真难得。”
冷绛雪道:“难得两个都是一般高才。”
山显仁见女儿与冷绛雪交口称赞,因又吩咐一个家人道:“方才来考试的松江赵、钱二位相公,寓在城中泡子河吕公堂。你可拿我两个名帖去请他,有话说。”
家人领命,到次日起个早,果走到泡子河吕公堂来寻问。燕白颔原是假说,如何寻问得着。不期事有凑巧,宋信因张尚书府中出入不便,故借寓在此。山府家人左问右问,竟问到宋信下处。宋信见了问道:“你是谁家来的,寻那一个?”
家人答道:“我是山府来的,要寻松江赵、钱二位相公。”
宋信道:“山府自然是山相公了。”
家人道:“正是,现有名帖在此。”
宋信看见上面写着侍生山显仁拜,因又问道:“这赵、钱二位相公,与你老爷有甚相识,却来请他?”
家人道:“这二位相公昨日在我府中与小姐对诗,老爷与小姐说他是两个才子,故此请他去有甚话说。”
宋信心下暗想道:“此二人一定是考中意的了。此二人若考中了意,老张的事情便无望了。”
因打个破头屑道:“松江只有张吏部老爷的公子,张寅便是个真才子,哪里有甚姓赵姓钱的才子,莫非被人骗了?”
家人道:“昨日明明两个青年相公在我府中考试的,怎么是骗。”
宋信道:“若不是骗,就是你错记了姓名。”
家人道:“明明一个姓赵,一个姓钱,为何会错?”
宋信道:“松江城中的朋友,我都相交尽了。且莫说才子,就是饱学秀才,也没个姓赵姓钱的,莫非还是张寅相公?”
家人道:“不曾说姓张。”
宋信道:“若不是姓张,这里没有。”
家人只得又到各处去寻。寻了一日,并无踪影,只得回复山显仁道:“小人到吕公堂遍访,并无二人踪迹。人人说松江才子,只有张吏部老爷的公子张寅方是,除他并无别个。”
山显仁道:“胡说,明明两人在此,你们都是见的,怎么没有。定是不用心访,还不快去细访,若再访不着,便要重责。”
家人慌了,只得又央求两个,同进城去访不题。
却说宋信得了这个消息,忙寻见张寅,将前事说了一遍道:“这事不上心,只管弄冷了。”
张寅道:“不是我不上心,他那里又定要见我,你又叫我不要去,所以耽延。为今之计,将如之何?”
宋信道:“他既看中意了赵、钱二人,今虽寻不见,终须寻着。一寻见了,便有成机,便将我们前功尽弃。如今急了,俗话说得好,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婆。莫若讨两封硬挣书,大着胆,乘他寻不见二人之际,去走一遭。倘侥幸先下手成了,也不可知。若是要考试诗文,待小弟躲在外边,代作一两首传递与兄,塞塞白儿,包你妥帖。只是事成了,不要忘记小弟。”
张寅道:“兄如此玉成,自当重报。”
二人算计停当,果然又讨了两封要路的书,先送了去。随既自写了名帖,又准备了一副厚礼,自家阔服乘轿来拜。又将宋信悄悄藏在左近人家。
山显仁看了书帖,皆都是称赞张寅少年才美,门当户对,求亲之意。又见书帖都是一时权贵,总因是吏部尚书之子。又见许多礼物,不好轻慢,只得叫家人请入相见,张寅倚着自家有势,竟昂然走到厅上,以晚辈礼相见。礼毕,看坐在左首。山显仁下陪,一面奉茶,一面就问道:“久仰贤契,青年高才,渴欲一会,怎么许久不蒙下顾?”
张寅答道:“晚生一到京,老父即欲命晚生趋谒老太师,不意途中劳顿,抱恙未痊,所以羁迟上谒,获罪不胜。”
山显仁道:“原来有恙,老夫急于领教,也无他事。因见前日书中,盛称贤契著述甚富,故欲领教一二。”
张寅道:“晚生末学,巴人下里之词,只好涂饰闾里,怎敢陈于老太师山斗之下。今既蒙诱引,敢不献丑。”
因向跟家人取了一册《张子新编》,深深打了一恭,送上道:“鄙陋之章,敢求老太师转致令嫒小姐笔削。”
山显仁接了,展开一看,见迁柳庄、题壁、听莺诸作,字字清新,十分欢喜道:“贤契美才,可谓名下无虚。”
又看了两首,津津有味。因叫家人送与小姐,一面就邀张寅到后厅留饮。张寅辞逊不得,只得随到后厅,小饮数杯。
山显仁又问道:“云间大郡,人文之邦。前日王督学特荐一个燕白颔,也是松江人,贤契可是相知么?”
张寅道:“这燕白颔号紫侯,也是敝县华亭人,与晚生是自幼同窗,最为莫逆。凡遇考事,第一、第二,每每与晚生不相上下。才是有些,只是为人狂妄,出语往往诋毁前辈,乡里以此薄之。家父常说他既承宗师荐举,又蒙圣恩征召,就该不俟驾而来,却又不知向何方流荡,竟无踪迹,以辜朝廷德意,岂是上进之人?”
山显仁听了道:“原来这燕生如此薄劣。纵使有才,亦不足重。”
正说未完,只见一个家人走到山显仁耳边,低低说些甚么。山显仁就说道:“小女见了佳章,十分欣羡,因内中有甚么解处,要请贤契到玉尺楼一解,不识贤契允否?”
张寅道:“晚生此来正要求教小姐,得蒙赐问,是所愿也。”
山显仁道:“既是这等,可请一往,老夫在此奉候。”
就叫几个家人送到玉尺楼去。
张寅临行,山显仁又说道:“小女赋性端严,又不能容物,比不得老夫,贤契言语要谨慎。”
张寅打一恭道:“谨领台命。”
遂跟了家人同往。心下暗想道:“山老之言,过于自大。他阁老女儿纵然贵重,我尚书之子也不寒贱,难道敢轻薄我不成,怕她怎的。若要十分小心,倒转被她看轻了。”
主意定了,遂昂昂然随着家人入去。
不期这玉尺楼直在最后边,过了许多亭榭曲廊方才到了楼下。家人请他坐下,叫侍妾传话上楼。坐不多时,只见楼上走下两个侍妾来,向张寅说道:“小姐请问张相公,这《张子新编》还是自作的,还是选集众人的?”
张寅见问得突然,不觉当心一拳,急得面皮通红。幸喜得小姐不在面前,只得勉强硬说道:“上面明明刻着‘张子新编’,张子就是我张相公了,怎说是别人做的。”
侍妾道:“小姐说既是张相公自做的,为何连平如衡的诗都刻在上面?”
张寅听见说出平如衡三字,摸着根脚,惊得哑口无言,默然半晌,只得转口说道:“你家小姐果然有眼力,果然是个才子。后面有两道是平如衡与我唱和做的,故此连他的都刻在上面。”
侍妾道:“小姐说不独平如衡两首,还有别人的哩!”
张寅心下暗想道:“她既然看出平如衡来,自然连燕白颔都知道,莫若直认罢了。”
因说道:“除了平如衡,便是燕白颔还有两首。其余都是我的了,再无别人。请小姐只管细看,我张相公是真才实学,决不做那盗袭小人之事。”
侍妾上楼复命。
不多时,又走下楼来。手里拿着一幅字,递与张寅道:“小姐说《张子新编》既是张相公自做的,定然是个奇才了。今题诗一首在此,求张相公和韵。”
张寅接了,打开一看,只见上写着一首绝句道:
一池野草不成莲,满树杨花岂是绵。
失去燕平旧时句,忽然张子有新编。
张寅见了,一时没摆布,只得假推要磨墨、拈笔。写来写去,悄悄写了一个稿儿,趁人看不见,递与帖身一个僮子,叫他传出去与宋信代做。自家口里哼哼唧唧的沉吟,一会儿虚写了两句,一会儿又抹去了两句。一会儿又将原稿读两遍,一会儿又起身走几步,两只眼只望着外边。侍妾们看了,俱微微含笑。挨的工夫久了,楼上又走下两个侍妾来,催促道:“小姐问张相公,方才这首诗还是和,还是不和?”
张寅道:“怎么不和?”
侍儿道:“既然和,为何只管做去?”
张寅道:“诗妙于工,潦草不得。况诗人之才情不同,李太白斗酒百篇,杜工部吟诗太瘦,如何一样论得。”
正然着急不题。
却说小僮拿了一张诗稿,忙忙走出,要寻宋信代作。奈房子深远,转折甚多,一时认不得出路,只在东西乱撞。不期,冷绛雪听得山小姐在玉尺楼考张寅,要走去看看。正走出房门,忽撞见小僮乱走,因叫侍妾捉住问道:“你是甚么人?走到内里来。”
小僮慌了,说道:“我是跟张相公的。”
冷绛雪道:“你跟张相公,为何在此乱走?”
小僮道:“我要出去,因认不得路,错走到此。”
冷绛雪见他说话慌张,定有缘故,因道:“你既跟张相公,又出去做甚?定是要做贼了,快拿到老爷处去问。”
小僮慌了道:“实是相公吩咐,出去有事,并不是做贼。”
冷绛雪道:“你实说,出去做甚么,我就饶你,你若说一句谎,我就拿你去。”
小僮要脱身,又脱不得,只得实说道:“相公要做甚么诗,叫我传出去与宋相公代做。”
冷绛雪道:“要做甚么诗?可拿与我看。”
小僮没法,只得取出来递与冷绛雪。冷绛雪看了,笑一笑道:“这是小姐奈何他了,待我也取笑他一场。”
因对小僮说道:“你不消出去寻人,等我替你做了罢。”
小僮道:“若是小姐肯做得,一发好了。”
冷绛雪道:“跟我来。”
遂带了小僮到房中,信笔写了两首,递与他道:“你可拿去,只说是宋相公做的。”
小僮得了诗,欢喜不过。
冷绛雪又叫侍儿送到楼下,小僮掩将进去。张寅忽然看见,慌忙推小解,走到阶下。那僮子近身一混,就将代做的诗递了过来。张寅接诗在手,便胆大气壮,昂昂然走进来坐下道:“做诗要有感触,偶下阶有触,不觉诗便成了。”
因暗暗将代做的稿儿铺在纸下,原打帐是一首,见是两首,一发快活,因照样誊写,写完,又自念一遍,十分得意。因递与侍妾道:“诗已和成,可拿与小姐去细看。小姐乃有才之人,自识其中趣味。”
侍妾接了,微笑一笑,遂送上楼来与山小姐。山小姐接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高才自负落花莲,莫认包儿掉了绵。
纵是燕平旧时句,云间张子实重编。
又一首是:
荷花荷叶总成莲,树长蚕生都是绵,
莫道春秋齐晋事,一加笔削仲尼编。
山小姐看完,不禁大笑道:“这个白丁,不知央甚人代作,倒被他取笑了。”
又看一遍道:“诗虽游戏,其实风雅。则代作者,倒是一个才子。但不知是何人?怎做个法,叫他说出方妙。”
正然沉吟,忽冷绛雪从后楼转出来。山小姐忙迎着笑说道:“姐姐来得好,又有一个才子,可看一个笑话。”
冷绛雪笑道:“这个笑话,我已看见。这个才子,我先知道了。”
冷绛雪就将撞见小僮出去求人代作,并自己代他作诗之事说了一遍,山小姐拍掌大笑道:“原来就是姐姐耍他,我说哪里又有一个才子。”
张寅在楼下听见楼上笑声哑哑,满心以为看诗欢喜,因暗暗想道:“何不乘他欢喜,赶上楼去调戏,得个趣儿,倘有天缘,彼此爱慕固是万幸。就是她心下不允,我是一个尚书公子,又是她父亲明明叫我进来的,她也不好难为我。今日若当面错过,明日再央人来求,不知费许多力气,还是隔靴搔痒,不能如此亲切。”
主意定了,遂不顾好歹,竟硬着胆撞上楼来。只因这一上楼来,有分教:
黄金上公子之头,红粉涂才郎之面。
不知此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