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天下太平世间希,真主闲游谁人知。
为官不用奸贪巧,事到头来恨也迟。
却说杭州臬台接到杭州道府县并协镇详文,大惊。即日传书办入内,立即做备移文苏州臬司。批行苏州府县武营将张廷怀等按名捉获,无许漏网。是日,苏州臬司接到杭州臬台移丈,立即札伤苏州府县出示悬赏。那苏州府县札谕出下告示,并示各武营查拿。札曰:
钦加道衔,特投苏州府正堂萧,为悬赏查拿事照得本府。现奉按察司张札开、准杭州按察司李移开据杭州县详称:前月二十日,有苏州城内豪恶张廷怀,包庇牛头山巨盗等,纠率贼匪数百余人,打进杭州府衙门,放火杀死知府一家,劫库银五十余万两,私放贼犯三十余名,同日又杀死店主牛小二全家,并掠去珠宝金银等物,走出南门而去。追捕不及,等情,详报前来,合就移情,札饬查拿等。因转札到本府,奉批饬行,文武官员并一体通缉外,合行悬赏。无论军民人等,有能将张廷怀等捉拿到案者,赏银一万两;余党赵芳庆,赏银五千两,犯到赏给,决不食言。
某年月日赏格
却说张廷怀、芳庆、胡青山、冯忠、陈标自从杀死知府并牛小二等一家数命,回牛头山而来。住了数日,张廷怀家中有事,早已先回庄中,谁料被武营兵丁打听,禀知苏州知府,协镇立伤本营中军都司赖有先,会同知县差役,督率兵丁数百余人,将张家庄重重围住。早有家人报人庄中,说道:“老爷,不好了!现有大兵将庄子围住了!”张廷怀情知杭州事发,急取铁棍在手,突见都司亲带兵丁数十名打进庄内而来,那都司手持双刀,喝叫兵丁上前围住,被廷怀手持铁棍,杀得那些兵丁头破额裂,受伤者不计其数。那都司见不得他敌手,喝令急传弓箭刀牌手数十名,将张廷怀围困乱射,此时廷怀右手被箭射伤,不能抵敌,却被都司督会兵丁上前,将他绳穿索绑,所因胡青山外出,芳庆又往牛头山居住未回,并无帮手。庄丁虽有十余个,皆是懦弱之人,偶有数个少壮的,总是寡众不敌,救之不能,遂被拿捉而去。正是:
龙逢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日都司督同兵丁,将廷怀拿住,解在苏州知府衙内而来。那日萧知府正在后堂打坐,忽见家人上前禀曰:“启上老爷得知,有本城赖都司捉获强徒张廷怀,解来领赏,特来禀知。”那知府闻报,吩咐家人传见。将廷怀先交差押候,俟会客后再行提审。那家人领了主命;立即出来对赖都司说曰:“有请老爷进去相见!其强徒廷怀先行交差看守便是。”那都司闻说将廷怀交值日差收押,立即整齐衣冠,随同家人进内,来到二堂,早有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至客厅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
茶罢,知府言曰:“那件天大功劳被老兄占到了,令弟喜不自胜,可恨张廷怀如此可恶,犯的弥天大罪了。若非老兄有如此手段,断难捉获。所出赏格花红之银现存库内,自然奉上,照数便是。”赖都司答曰:“都是朝廷之威,并托公祖大老爷之福,与弟何干?那廷怀他不过独自一人凶恶,所以先时围捉,已伤兵丁数十人,不能将他捉住。后来见势头不好,再传刀牌、弓箭、兵丁上前拿捉,乱箭射伤他右手,不然吾亦难以捉获。今幸业已就擒,谅无忧矣!惟是余党赵芳庆等不知落在何处,须要上紧,按名弋获。应领花红银两,伏乞即交弟手转给各兵丁分用。”
知府曰:“谨奉遵命!至未捉之余党赵芳庆等,饬恳设法擒获,破此重案。俟案结后,待弟将老兄之功劳详上台转奏朝廷,定然高升矣!”赖都司曰:“全凭公祖大老爷裁成便是。”家人再奉香茶,知府吩咐家人将贮库房之花红银两,点交与赖老爷收用。话完,两人再用过茶。茶罢,那赖都司立即拜辞知府,那知府起身送至阶下,随同家人来至库房,着看库兵役将花红银一万逐一点明,赖都司着带来兵丁,抬回自己衙内,当即抽起三千两,其余受伤各兵丁,重者给银三十两,轻者,给银一十两,作为请医之费。然后按名赏发,不提。
却说萧知府见都司去后,立即着令家人,传齐书差皂投人等,自己束带,衣冠升堂,来至公案坐下,早有两旁书差皂役带齐刑具伺候,喝令差役速将张廷怀带到公案前,喝令跪下。那廷怀立而不跪,知府大喝曰:“这个是甚么地方?见了本府还不跪下,尔快快将包庇巨盗,纠同贼人数百,杀死知府、店主牛小二,放走罪犯等,一一供出。如若延慢,刑法难免!”廷怀曰:“我是本城富绅,安分守己,我素不相识巨盗,杀死知府店主之事,一概不知。尔若将我难为,天理难容!”知府喝曰:“尔等自己所作之事,时常与巨盗往来,谁人不知?现有杭州臬台移文为凭,快快供来,以免动刑!”张廷怀曰:“我常在家内闲坐,并没出门,不识甚么!尔不过见我有钱,助我罪名,诬捏于我,想讹诈我三二千万银两是真。”
知府闻言大怒:“你自己做了弥天大罪,不招认,反说本府见尔有钱,做个罪名讹诈于尔,实属可恶,若不打尔,断难招认!”喝令两旁差役将他拉下重打一百。两旁差役闻言,立刻上前将他执住。此时廷怀虽欲施威,奈被锁住,右手又伤了,被数个差役推倒在地,打了五十大板。那知府喝令:“住打!问他招不招?”廷怀曰:“冤枉难招!”知府曰:“如此口硬,再打五十板!”各差役再将廷怀打了五十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睡在地下。
有书吏上前禀知:“他受重伤,不能用刑,待小吏上前相劝,或者愿招不定。”知府曰:“尔只管相劝便是。”那书吏对廷怀曰:“尔做的事,人人皆知;尔若不招认,老爷断难容尔。尔今业已受伤,不能受刑,还须暂时招认,再行打算为是。”廷怀听了书吏言语,细想:“不如暂且供招,赵芳庆等在外,定必设法搭救。”想定主意,即对书吏曰:“我今受刑不起,情愿招了。”那书吏闻言,即向知府禀曰:“他愿招了!”知府大喜,吩咐书吏,将纸笔交与张廷怀,写了供词存案。张廷怀写了供词单,写完交过,那个书吏呈上,知府观看供单曰:
具供单张廷怀,系本县人民,今在大老爷台前,缘有好友被杭州知府挺拿收监,我因与他相知,设法保出,后来闻得知府偏断他案,将他收监,故我商酌,起齐弟兄,打进杭州知府衙门,私放监犯,放火杀死知府一家数命,至店家牛小二,曾经偷窃珠宝金银起衅。故此一同杀死。以泄心中之忿。所言是实。
年月日张廷怀供单
却说知府将供单看了一回,点头曰:“果然写得明白。”吩咐书吏将供单存案,将审过廷怀口供做角文书,详明上台,说完,即写监牌一面,着令各差役将廷怀收监,知府立刻退入后堂。正是:
英雄入了牢笼地,纵然插翅也难飞。
却说众英雄在牛头山住了半月有余,那日正与冯、陈二位谈论。忽有庄丁报到:“启上二位老爷,不好了!小人奉命下山打听杭州之事,前几天,将张廷怀回庄,却被赖都司带了兵丁,前往庄中捉拿去了,解到苏州知府衙内,严刑酷打,招了案情。现在监内有知府出下赏格告示,捉拿我等救人等语,小人将告示抄了,特来禀知二位老爷定夺。”说完,即将告示呈上,那冯、陈接了告示,在于抬上一齐观看,又与赵芳庆将告示看了一回,即对冯、陈二位说:“事已如此,有何良计可能搭救得廷怀出监否?”冯忠曰:“待弟带了家丁,混入苏州城内知府衙中,将廷怀劫出监来如何?”
赵芳庆曰:“不是那等容易!苏州城内人强马壮,不比杭州,此等无用昏官,还须想个善策为妥。还是着胡青山并几个精细家丁,带了银两前往监中,通了门头,上下使用,并往廷怀府上安置家人,叫他不必忧心,自然有法搭救。”那冯忠闻说,立即向胡膏山曰:“尔今带银一千两,并同家丁戮人,前往苏州城内知府监中,与廷怀通了门头使用,兼买些食物进去,倘进监见了廷怀,着其欢心听候,定必设法搭救。所带银两,除头门使用,余剩交与廷怀使用,并往张家庄安置清楚,速速上山报知。”胡青山领了言辞,即刻带了银两,与山上两个家丁立即起程。
行了两日,来到知府衙内,进监寻着看役,讲明门头使用银两。那禁子等人得了青山银两,即将青山带进与廷怀相见。青山曰:“我今奉了各人之命,叫好汉不用忧心,走必设法搭救。”廷怀曰:“如今我在监中无银使用,我的家人未知何如?”青山曰:“现今带来银一千两,除通门头及买物件并我数人使用,尚存银六百两,交与你收用。好汉,尊府诸事,我自然前往安置妥当,即将食物银两亲手交了你,将银两务须广用,勿惜小费,到时自有方法搭救。”张廷怀见说,即刻将银两食物收了。
是时胡青山将银两物件交代清楚,即时别了廷怀,出监房,与两个家丁走出衙前,寻座酒楼坐下,叫酒保来:“有好酒好菜,只管搬上来!”酒保闻言,上前答曰:“有有,不知要多少酒肉?”青山曰:“牛肉二斤,肥鸡一斤,烧肉八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大碗,快侠搬来,食完有事!酒保答言:“知道。”连忙走下楼来,一一照数搬上,摆在台上。
青山即与两个家丁,各饮了几杯,忽见一人走上楼来,在对面桌子坐下。叫酒保:“快搬酒菜来,食完有事!”青山即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细看,不是别人,乃当日松柏岭白花蛇杨春。青山思想:目今正在用人之间,即速上前曰:“杨英雄,多年不见,近景好么?”杨春答曰:“我道是谁,原来是胡青山!一别几年,近日你在何处?”青山曰:“一言难尽!快请过来同席慢慢细言。”
杨春立即过席同坐,青山再叫酒保加上牛肉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碗,烧肉半斤。酒保闻言答应一声,下楼照依搬上来,二人持酒再饮了数杯,青山先开言曰:“自那年别后,好汉现在作何事业?望乞示知。”杨春答曰:“此地人多,不是讲话之所,俟寻过静所再谈。”胡青山曰:“一言难尽,亦须另寻地方,然后说明。如欲见我的义友,待我去张家庄讲几句。”说话便同好友一同前往相会,细谈便了。
说完二人开量饮了一巡,方行用膳;用完了,青山即对杨春说曰:“我现在牛头山居住,有紧要事欲与好汉商量,勿惜一时之劳,务须前往为是。待我结了饮食钱,再往张家庄讲几句,说话就回来,与好汉一同起程。”杨春曰:“我有包袱行李在南门外周家店,老兄一面往张家庄行事,我在店内等候。”说完,各人起身下楼,付清酒饭钱,出门而去。
不说杨春在店等候,单讲青山同两个家丁来到张家庄,直入书房坐下,请廷怀妻子李氏出来说曰:“我今奉了牛头山众英雄之命,带银一千两,进去知府监中,见了你夫,通了门头,已将银两数百并食物统交与他使用,特来说知。嫂嫂不用忧心,务须设法救出便是。”李氏曰:“足感尔等大恩!”青山说完,别了李氏,出了张家庄,同家丁回店,挑齐行李,直来南门周家店。那杨春正在店中挂望,见青山到了,亦挑齐行李,挂了腰刀,一同前行。来到牛头山,一直上山而来。
是时,赵芳庆等正在盼望,一见胡青山回来,即问曰:“办事若何?”胡青山上前禀明:“弟奉命前往府衙内监中,用银通了门头,余银尽交廷怀收用,随即往张家庄,安置之事业已清楚,后在酒楼遇着白花蛇杨春,现在同他到来,商量此事。”诸人喜曰:“快快着他进来!”青山走出山前,对杨春曰:“有请!”杨春即同上山,与众人见过了札。众英雄问曰:“多年不见,佳景如何?”杨春答曰:“自别兄台,流落两年。去岁在太湖寄迹,因此结识兄弟甚多,光景颇胜。前时不知仁兄如何在此,望乞示知。”
芳庆曰:“一言难尽!我与贤弟别后,往各处游玩,遇事甚多。”即将前事一一说知,并昨日遣青山往监中使通门头,幸在酒店得遇贤弟,务求设法搭救。杨春听罢,想了一想,即起身答曰:“事已到此,须大起人马,打进监中,将廷怀劫出方为上策。老兄起人马一百,赵兄起人马一百,弟起人马一百,必须急往太湖,回来行事,万无一失。”
赵芳庆曰:“此计甚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在苏州城外二里埋伏,一闻炮响,杀出接应;令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南门外左右埋伏,不许闭城。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小弟与胡兄带人马二百名,在南门内四处埋伏杀出,但遇各衙门兵出,即当击退;如无,不必杀出。杨兄与青山再带人马一百名,打入监中,劫出廷怀。待弟打进上房,将知府杀了,准于本月十八日早晨行事。青山带了银两、蒙汗药,将各看役饮醉,着青山引路,带到监中,一齐动手。”商量已定,杨春是晚在山上停歇。
到了次日早,起身用过了膳,别了众人,由大湖进发。众英雄吩咐胡青山曰:“尔带银二百两,并蒙药一包进去监中,见了廷怀,与他商量,乃如此而行,不可有误。可同家丁二人前去,不必回来报知,就在城内听候,切宜机密,至要,至要!”青山领命、就带二人起程,向苏州城进发。行了两日,到了苏州城内。三人寻所店房歇宿。次日,用了早膳,午牌时候,来到监中,见了廷怀,将情事向廷怀耳边如此如此细说了一番。说完,出了监房,来到店房,听候到期行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到了八月初十,不久便是中秋佳节。各家俱往茶楼饼店买些月饼,预备庆贺中秋,此乃年年如是,不必细说。
却说当日杨春别了众人,来到河边,雇了舟子,摇到太湖水寨。上了大营,各头目喽啰一见杨春回来,遂起身两旁站立,说曰:“大王回来了么?”杨春答曰:“然也。现今二大王在何处?”众头目曰:“二大王在山上大寨!”杨春见说,回落小舟,即叫水军喽啰摇过大寨而来。到了岸边,将身登岸,直到大寨聚胜堂前。那二位大王,一位二大王周江,一位三大王张文钊,正在牛皮帐坐下。一见杨春回来,一齐下了帐,上前齐声说曰:“大哥回来么?不知打听苏州城内字体如何?”
杨春答曰:“事情甚好!现在有一庄大生意特来与二位贤弟商量前去做了。”遂将在苏州城内酒楼上遇着胡青山引至牛头山,见了诸头目,起人马前往劫监等事,说了一番。周江曰:“大哥,有何高见?”杨春答曰:“我在牛头山与各位商酌定了,我本山带人马二百名,牛头山带人马二百名,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十二三日就要起行,我与贤弟下山走一遭,留三弟收寨便是。”周江曰:“如此甚好。现在日期已到,赶紧挑选精壮人马,刻日起程。”杨春立即发了将令,传齐头目,挑选能干喽啰二百名,起程不提。
牛头山头目急挑选人马二百名,叫赵芳庆带齐徒弟,到期一同前往。随即发令,望苏州进发。再说杨春、周江来至苏州城外,去城十里扎下,未及半日,牛头山人马也到,大家会齐时已八月十三。杨春见众人到了,即同周江到来相会,说:“日期已近,人马俱到,特请仁兄发令。”诸头目曰:“还照前议。”随对赵芳庆曰:“你须将人马调拨,务取万全。”芳庆对杨春曰:“你预先与青山去张家庄,对廷怀家人说知。将家中软细家私先行搬上牛头山等候,以防后患。”并令青山刻期引路进监,后令周大王共带人马一百名,五十名进监救出廷怀,五十名进杀上房,将知府一家杀了。小弟与仁兄共带人马二百名,埋伏南门城内,如有兵出应,即奋勇挡住。”又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去城二里埋伏,再令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苏州城外左右埋伏,但闻炮响,便杀出接应。准十五日申刻进城,不得有误。各人得令去讫。
却说胡青山在店中对家丁说曰:“现在八月十四矣,你可打听两寨人马到否,前来报知。”家丁领命而去,青山即来监中,对各看役牢头说曰:“张廷怀兄蒙各位招呼,无恩可报,明晚中秋,有饼百斤,并银二十两,送与各位兄台做些酒菜,庆贺中秋。”即将银一封并单一纸交上,那看役接了单银,不胜之喜,说:“如此厚赐,何以报德?”胡青山说:“些些小费,何用多谢?”说完,去见廷怀曰:“我已将饼单银两交与各位兄台了,明晚做节,尔与列位兄台多饮几杯。”遂向廷怀将各情于耳边细说一番。廷怀点头,青山即刻出来,到店房,已见前去打听的喽啰同杨春在店等候。青山问曰:“事体如何?”杨春答曰:“人马到了,准明日申刻进城,尔所干事件早些齐备了,尔可于十六日晨刻,在店外听候,引我进监,一齐动手。赶紧先往张家庄说知,叫他细软家私,令庄客搬出城外,自有接应。”说毕出店去了。
胡青山见杨春去后,起身即往张家庄。书房坐下,叫家人请李氏出来相见。青山即说:“现今人马俱到了,准十六日早晨时行事,尔可将细软家私挑齐,即令壮了即挑出甫门,自有接应,不可有误。”李氏立即吩咐蝉女、庄丁打点。青山辞了李氏回家,次日是十五中秋,各家铺户贺节。是晚,明月一轮普照,各家瓦面皆有示旗,旗上有灯笼,二个十分光辉。
是晚,监中各看役牢头得了胡青山那二十两银子,果然办了鸡鹅鸭酒,做了二十多席酒席,与各犯人畅饮,惟廷怀自得了青山二百两之后,将银钱使用,与许多勇力之犯人,将自己憎由对他们说知。是夜,饮至三更时候,廷怀同几个知已犯人出来,对各看役说曰:“弟自进监以来,蒙各兄台招呼,特来敬酒一杯,以报各位之德!”各看役立即起身对曰:“张兄既已破费,又来敬酒,真正有劳!”廷怀曰:“正是本分的!”遂斟酒数杯,各人饮了一杯,趁势下了蒙汗药,然后返本位坐下。
是时,各看役见廷怀进去,对各伴曰:“我们在此当差数十年,所有犯人,未有廷怀如此疏财仗义者,怪不得能干那大事情。我们今晚既蒙他盛情,大家都要痛饮几杯。”各人听见,举起大杯乱饮乱食,不觉大醉浓浓,睡倒在床,亦有睡在地下。廷怀心中大喜,暗中先将自己桎格除下,然后与十余个知交犯人一概除了,听候行事,不提。
却说杨春与周江二人带了人马一百,陆续进城,各投店房安歇,即来周家店寻着胡青山商酌,不必再说。到了次日,杨春立即起身与青山寻周江,吩咐各人食了干粮,着周江同青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监中,将廷怀救出,自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知府上房,当时,廷怀见胡青山人马已到,此时看役俱已大醉未醒,遂打开监门,与十余犯人蟀拥而出。青山见廷怀已去,即着有力的家丁将他背出衙门,犯人亦跟往而来,早有芳庆接应出城,不提。那知府当时听见炮响,又见家人报到有贼劫监,将犯人放出,不觉大惊失色,正欲出外观看、早被杨春带人马杀进内堂。各差见人马众多,不敢对敌,各自逃命。
知府是时见难与对手,正欲逃走,早被杨春上前拿住,大喝曰:“昏官,尔知我么?”一刀分为两段,就即打进上房,将他家人妇子一刀一个杀了,然后杀出衙外,再放号炮一响,会齐人马,一齐冲出城外,人马接应,直奔牛头山而来。是时,各武营虽知有贼人’劫监,惟闻炮响连天,不知贼人多少,不敢出敌,及见去了已远,遂带兵赶出城外。
此时,诸头目与杨春赶着廷怀第一队人马先行,赵芳庆与各人押住后阵,陆续而行。回头看时,见有尘头大起,赵芳庆对冯、陈二人曰:“观此尘头大起,必有官兵追赶,索性将他大杀一阵,方知我等利害。”冯忠曰:“谨遵将令。计将安出?”芳庆曰:“冯兄,尔带人马去左边山脚埋伏,待他兵到,放他过去,然后赶杀。”冯忠领了将令,带人马去了。又对陈标说曰:“陈兄,尔带人马走去右边山脚埋伏,待官兵过了一半,即行杀出,将他冲作两截,到时我自有计。”陈标领了将令,带齐人马去了。俱见响为号。芳庆见两路去了,自己带了人马后行。
却说赖都司与左营千总,右营千总,带了三百兵丁,一路追赶而来。因是贼人不远,即一马当先,喝令兵丁奋力追赶。正赶之间,闻炮一响,早有一枝人马从右杀出,将他冲作两段。陈标手侍长枪,大喝曰:“你送死来么?”赖都司急忙手持大刀近敌,两人战了二十余合,胜负未分。又闻号炮一声,赵芳庆已回头杀到,手拿双刀,直冲过来。两路夹攻,两员千总已被周江在后敌住,不能助战,此时赖都司急欲奔逃,无奈兵丁各自逃命,并无辅救,措手不及,被赵芳庆一刀斩于马下。当时两个干总与冯忠正战之间,忽闻兵了报赖都司业已战死,无心恋战,回马就走。
冯忠正欲追赶,忽见鸣金收兵,遂带了人马,会齐赵芳庆等,望牛头山而去。来到山上,见诸位将官兵追赶,用计杀了赖都司,退了官兵,说了一番,众皆大喜,吩咐宰牛马庆贺。此时张廷怀家中之人,业已上山了。张廷怀急急上前,向杨春、周江并冯陈等及众人拜谢曰:“多蒙搭救,又将家眷搬上山中。此恩粉身难报!”杨春曰:“彼此手足,胜如同胞;患难相救,何用拜谢?但是劫了监犯,杀死官兵,事大如天,不久自有大兵到来征剿,还须设条良计复敌,方为善策。”
冯忠曰:“还望杨兄与小弟主张。”杨春曰:“即速命人下山打听,再行商酌。若有官兵到来,用计杀他一阵,然后尽将人马搬过大湖,大家聚议敝寨,人马约有五千,粮草可支三年。莫若先将女眷并软细银两各物,先行撇去,尔各位意下如何?”众英雄俱各从命。
不说牛头山人马准备,却说二位千总,带了败兵,进入苏州城教场,查点兵士,死者七十八名,受伤不计其数。命人查访贼人踪迹,方知在牛头山。急速做备详文,禀知协镇与臬台,火速发兵剿除,兔贻后患。当日黄得升接到详文,立即过衙与臬台邹文盛说曰:“目下牛头山贼人如此猖獗,实心腹之大患。前者掠劫杭州,杀死知府一家,今又来苏州劫犯,杀死知府,兵士死亡过半,若不速发大兵前往征剿,酿成巨祸,苏州实难保全,望大人思之!”
邹臬台曰:“本司访得圣行游玩,遍访贤才,改名查江甫地面,泰革各官,亦属不少。若往剿除,胜则有功,败则必死。倘若被圣上知之,如之奈何?”黄协镇忿然曰:“如此大事,须得速办,待弟带兵往剿,有功则归大人,有失弟自当之。”邹臬台曰:即系如此,难以阻挡,兄台还须打算。”黄协镇带怒而出,曰:“庸懦之辈,实难同事!”带了从人口衙,立即发令,立传左营守备罗大光、右营守备区镇威并前左右营二千总,每各点兵一千,前往教场操兵,三日祭镇出师。
当日,黄协镇坐在帅台发令、先传罗大光上帐,说曰:“尔带兵三百名前部先行,逢山开路,遇水成桥,前往离牛头山五里扎营,不得违令!”罗大光得令而去。又传右营守备区镇威上前曰:“尔带兵三百名作第二队,前离牛头山五里与罗大光分营扎下,候本协镇兵到,再行定夺。”区镇威得令,带兵去了。又传左右营二千总上前,曰:“尔随本协镇带兵前往,将营扎下,再行调度。”二千总即令同在两旁,黄协镇发令已完,三声炮响,人马起程,直望牛头山进发。正是:
好佞不晓兵机妙,不杀其身誓不回。
却说杨春、赵芳庆各人正在讲话,有探子报上山来,启说:“列位,不好了!有苏州协镇黄得升带兵一千到来,在山下五里扎营,请令定夺。”诸头目闻说,即对众说曰:“大兵已到,列位有何良计退之?”早有张廷怀上前献计曰:“前者小弟被困苏州,幸蒙列兄搭救,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待弟略施一计,杀他片甲不留。”即升帐中坐下发令。即对陈标曰:“尔带人马一百名,各带硫磺引火之物,今晚二更时候,前去他大营,在上风头放火,不得违令!”陈标得了将令,带兵去了。又令冯忠曰:“尔带人马一百名,带了引火之物,今晚二更时候,向他左营在上风头放火,火着之后,即奋勇杀入,我自着人接应。”
冯忠领命,即带兵卒去了。又对杨春曰:“杨兄亦与周江带人马二百名,由山后绕出,前去十里,截他归路,候他兵败即行截杀立即要起行,杨春二人领命,共带人马去了。又对赵芳庆及任千曰:“尔二人各带人马一百名,今夜二更时候,如见火起,攻他中营,不得有误,弟在帐中听报捷音。”二人闻言,即带人马去了。此时,九月初旬,北风初起,若用火攻,安得不胜?
闲言少叙,却说黄得升带了人马,来到牛头山下五里,与守备罗大光分营扎下,约半里之遥即扎西营。守备到帐说曰:“我人马初到,安息一夜,明日开帐。”右营守备区镇威曰:“人马初到,未知贼人消息,万一到来劫寨,此害非小,大人还须提防!”黄协镇曰:“宵小之辈,有何智谋?闻我大兵一到,俱丧胆志,尚敢来劫营么?”区守备不敢多言,与罗大光退出帐外。回到营中,对罗大光曰:“协镇如此轻敌,必当败绩。我与兄台今夜必须提防。”罗守备曰:“说得有理!”遂吩咐各队曰:“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务宜醒睡预防。”不提。
却说是夜,北风大起,初交二更,陈标带了人马,来黄协镇大营,在上风放起火来。此时黄协镇与二千总正在熟睡,闻报火起,遂急起身着衣,早被飞山虎任千带了一枝人马杀进帐中,黄协镇急上马持枪奔走。正走之间,又被陈标人马截住去路,遂落荒而走,马不停蹄。走有十里之遥,早有一枝人马拦住去路,乃是杨春、周江二人,勉强交战。战无数合,心慌意乱,更兼气力不佳,早被杨春一刀斩于马下,各败兵叩头乞命,杨春见败兵如此狼狈,尽行放去,带齐人马而回。
且说两个干总各持大刀敌住,是时,各兵丁四散奔走,被陈标人马逢人便杀,死亡甚多。右营千总与飞山虎任千战无数合,右营千总气力不加,早被他一枪挑于马下。左营千总拨马便走,又被陈标截住,措手不及,斩于马下,各兵败走逃命。再说冯忠,是夜带了人马,二更时在左营上风头放起火来,惟区守备颇知兵机,早已与罗守备预防,一闻火起,立即穿甲上马,持枪督令兵了不许摇动。
是时,赵芳庆人马虽杀到,有守备区镇威敌住,不能得入,彼此攻击,杀到天明,兵士均有受伤而逃,冯忠与罗守备交战,不分胜负。两营守备闻报大营已失,二千总阵亡,遂无心抵敌,两人杀开血路,拨马而行。赵芳庆见他去了,上前追赶。二守备正走之间,此时任千与陈标二人杀了二个千总,尚未收兵,又被陈标截杀一阵,两人遂拨马而走。未及半里,早有任千排开人马,截住去路。
区守备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下马叩首曰:“不知大王驾到,某等实乃奉上差遣,不得不来,情愿领罪。”罗守备见此情形,亦只得下马拜伏于地,曰:“某等情愿投顺。”任千等即对二守各曰:“吾今放汝回去,整顿人马再来厮杀,若再捉住,决不轻饶!”二守备抱头鼠窜而去,遂与周江等合兵一处,同上牛头山不提。且说区、罗二守备收拾败残人马,正欲回城,迎面来了二人,区镇威近前细看,遂即下马,跪倒叩头不起。不知区守各所遇何人,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只因圣恩同封赠,致令豪杰尽归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