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少时,乘驴将适吴楚。过洛城,渴甚,见路傍一小室,有妇人年二十余,向明缝衣,投之乞浆,则缝袜也。遂问别室取浆:“郎渴甚,为求之。”
逡巡,持一盂至。俭视其室内无橱灶,及还而问曰:“夫人之居,何不置火?”曰:“贫无以炊,侧近求食耳。”言既,复缝袜,意绪甚忙。又曰:“何故急速也?”曰:“妾之夫薛良,贫贩者也。事之十余年矣,未尝一归侍舅姑。明早郎来迎,故忙耳。”俭微挑之,拒不答。俭愧谢之,遗饼两轴而去。
行十余里,忽记所要书有忘之者,归洛取之。明晨复至此,将出都,为涂刍之阻,问:“何人?”对曰:“货师薛良之柩也。”骇其姓名乃昨妇人之夫也。遂问所往。曰:“良婚五年而妻死,葬故城中,又五年而良死。良兄发其柩,将先茔耳。”俭随观焉。至其殡所,是求水之处。俄而启殡,棺上有饼两轴、新袜一双。俭悲而异之,遂东去。
舟次扬州禅智寺东南,有士子二人。各领徒相去百余步,发故殡者。一人惊叹久之,其徒往往聚笑。一人执锸,碎其柩而骂之。俭遽造之。叹者曰:“璋姓韦,前太湖令。此发者,璋之亡子,窆十年矣。适开易其棺,棺中丧其履,而有妇人履一只。彼乃裴冀,前江都尉。其发者爱姬也,平生宠之。
裴到任二年而卒,葬于此一年。令秩满将归,不忍弃去。将还于洛。既开棺,丧其一履,而有丈夫履一只。两处互惊。取合之,彼此成对。盖吾不肖子淫于彼,往覆无常,遽遗之耳。”
俭闻言,登舟静思之曰:“货师之妻死五年,犹有事舅姑之心,愈宠之姬,死尚如此,生复何望哉!士君子可溺于此辈而薄其妻也?”(《广记》卷三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