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监们本身又何尝不是可怜的人,他们的日子又何尝好过?
陆小凤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立刻改变话题,说道:“我想西门吹雪无论怎样都绝不会躲在这里。”
杆儿赵道:“也许就因为他算准别人想不到,所以才要躲到这里来!”
“我以前也这么样想,可是现在……”陆小凤苦笑道:“现在我到这里来一看,叫我在这里呆一天,我都要发疯,何况西门吹雪?”他一向都比西门吹雪随和得多。
杆儿赵道:“只不过那匹白马倒的确是从这附近出去的!”
陆小凤沉吟道:“张英风也很可能死在这里的,”他看着外面窄小的屋子和街道:“在这里杀了人后,想找个藏尸首的地方只怕都很难找到!”
杆儿赵道:“所以只有把尸首驮在马背上运出去。”
陆小凤点了点头,又皱眉道:“但是,西门吹雪若不在这里,张英风是死在谁手里的?还有谁能使得出那么快的剑?”这问题杆儿赵当然无法回答。
他们喝了杯茶,发了一会儿呆,小安子居然就已回来了,而且居然真的把消息打听了出来。
“前天晚上,麻六哥就带了个人回来,是个很神气的小伙子。”
陆小凤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他是不是姓张,叫张英风?”
小安子道:“那就不太清楚了!”
陆小凤又问道:“现在他的人呢?”
“谁管他到哪儿去了!”小安子笑道:“麻六哥是个老骚,看那小伙子年轻力壮,说不定已经把他藏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陆小凤,好像也很有意思要把陆小凤藏起来。这些人在这种地方,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麻六哥的赌局在哪里?”陆小凤忽然站起来:“我的手忽然痒了,也想去玩两把!”
“行,我带你去!”小安子又拉起了他的手,笑道:“你身上的赌本若不够,只管开口,要多少哥哥我都借给你。”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的确想借一样东西,只可惜你绝不会有。”
他现在惟一想要的东西,就是一副手铐,好铐住这个人的手。
麻六哥并不姓麻,也不是太监,麻六哥是个高大魁伟、满身横肉,胸膛上长满了黑毛的大麻子,他那凸凹不整的脸上总是带着种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微笑。
他站在一群太监里,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站在一群小母鸡中一样,显得又威风、又得意。
这些太监们看着他的时候,也好像女人们看着自己的老公一样,显得又害怕、又佩服。
陆小凤却只觉得他们又可笑、又可怜、又可恶。
——可怜的人,是不是总一定有些可恶之处?
屋子里就像是窑洞一样,烟雾腾腾,臭气熏天,围着桌子赌钱的人,十个中有九个是太监,一面掷骰子,一面扒耳朵、捏脚,捏完了再嗅,嗅完了再捏,还不时东抓一把,西摸一把。
庄家当然就是麻六哥,得意洋洋的挺着胸站在那里,每颗麻子里都在发着红光。杆儿赵没有走进来。一到门口,他就开溜了。
“我再到别的地方去打听打听,过一会儿再转回来。”他溜得真快。陆小凤想拉也没法子拉,只有硬着头皮一个人往里闯。
小安子居然还替他在前面开路:“伙计们,闪开点,靠靠边儿,我有个好兄弟也想来玩几手!”
一看见陆小凤,麻六哥的眼睛就瞪了起来,而且充满了敌意,也正像是一只公鸡忽然发现自己窝里又有只公鸡闯进来了。
他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小凤好几遍,才冷冷道:“你想玩什么?玩大的还是玩小的?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太监们一起笑了,笑的声音也像是一群小母鸡,笑得陆小凤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小安子抢着道:“我这兄弟是大角儿,当然玩大的,越大越好!”
“你想玩大的?”麻六哥瞪着陆小凤:“你身上的赌本有多少?”
陆小凤道:“不多,也不少!”
麻六哥冷笑道:“你究竟有多少?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陆小凤笑了。气极了的时候,他也会笑的。
“这够不够?”他随手从身上掏出张已皱成一团的银票,抛在桌上。
大家又笑了,这张银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张草纸,有个小太监笑嘻嘻的用两根刚捏过脚的手指把银票拈起来,展开一看,眼睛突然发直,“一万两?”
这张草纸般的银票,居然是一万两,而且还是东四牌楼四大恒开出来的,保证十足兑现。
小安子笑了,挺起了胸脯,笑道:“我早就说过,我这兄弟是大角儿。”
看见这张银票,麻六哥的威风已少了一半,火气也小了,勉强笑道:“这么大的银票,怎么找得开?”
“不必找。”陆小凤淡淡道:“我只赌一把,一把见输赢。”
“一把赌一万两?”麻六哥脸上已开始冒汗,每一颗麻子都在冒汗。
陆小凤道:“只赌一把。”
麻六哥迟疑着,看着面前的几十两银子,讷讷道:“我们这儿不赌这么大的!”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你赌本不够,所以你输了,我只要你两句话。”
“你若输了呢?”
“我输了,这一万两就是你的!”
麻六哥眼睛又发亮,立刻问道:“你要我两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