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道:“你杀的究竟是人?还是狗?”
海奇阔道:“我杀的那条狗本来应该是个人的,谁知它竟真的是条狗,狗皮里面也没有人。”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狗就是狗,狗皮里面当然只有狗肉和狗骨头,当然不会有人!”他叹息着,拍了拍海奇阔的肩:“最近你一定太累了,若是还不好好的去休息休息,说不定真会发疯的。”
海奇阔看样子好像真的要被气疯了,忽然大叫道:“犬郎君呢?”
陆小凤淡淡道:“他既不是我儿子,又不是我的管家,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海奇阔道:“可是一定要带他下山来的却是你。”
陆小凤道:“我只不过说要带条狗下山,并没有说要带犬郎君。”他又拍了拍海奇阔,微笑道:“现在你虽然杀了我的狗,可是我并不想要你偿命,不管怎么样,一个好管家总比一条狗有用得多,何况,我也不忍让管家婆做寡妇。”
海奇阔已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陆小凤终于已系好裤带,施施然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带着笑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老刀把子,他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说不定还会重重的赏你一样东西。”
他笑得实在有点不怀好意:“你想不想得出他会赏你样什么东西呢?”
海奇阔已想到了。
不管那是样什么东西,都一定是很重很重的,却不知是重重的一拳?还是重重的一刀。
海奇阔忽然大笑,道:“我总算想通了。”
陆小凤道:“想通了什么?”
海奇阔道:“我杀的既然是条狗,死的当然也是条狗,不管那是条什么样的狗都一样,反正都已是条死狗。”他眨了眨眼,微笑道:“连人死了都是一样的,何况狗?”
陆小凤也大笑,道:“看来这个人好像真的想通了。”
四月初八,晴时多云偶阵雨。
今天管家婆簿子上的记载很简单:“赶路四百里,狗暴毙。”
四月初九,阴。
没有雨,只有阴云,一层层厚厚的阴云掩住了日色,天就特别黑得早。
荒僻崎岖的道路上渺无人烟,除了乱石和荒草外,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因为赶车的怕错过宿头,所以要抄近路。”
“这条是近路?”
“本来应该是的,可是现在……”管家婆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迷了路。”
现在本来已到了应该吃饭的时候,他们本来已应该洗过脸,漱过口,换上了干净舒服的衣裳,坐在灯光辉煌的饭馆里吃正菜前的冷盘。可是现在他们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迷了路。
“我饿了,饿得要命。”柳青青显然不是个能吃苦的人:“我一定要吃点东西,我的胃一向不好。”
“假如你真的一定要吃点东西,就只有像羊一样吃草。”
柳青青皱起了眉:“车上难道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非但没有吃的,连水都没有。”
“那我们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饿着。”
柳青青忽然推开门,跳下车:“我就不信没有别的办法,我去找。”
“找什么?”
“无论什么样的地方都有人住的,这附近一定也有人家。”柳青青说得好像很有把握,其实心里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是她肯去找,她不能不去找。因为她不能吃苦,不能挨饿。
无论你要找的是什么,只有肯去找的人,才会找得到。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第一个发明车辆的人,一定是懒得走路的人,就因为人们不愿吃苦,所以人类的生活才会进步。
她肯去找,所以她找到了。
山坳后的山坡下,居然真的有户人家,而且是很大的一户人家。
事实上,你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很难找到这么大一户人家。
在黑暗中看来,山坡上的屋顶就像是阴云般一层层堆积着,宽阔的大门最少可以容六匹马并驰而人。
可是门上的朱漆已剥落,门也是紧闭着,最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户人家,竟几乎完全看不见灯火。
据说一些无人的荒野中,经常会有鬼屋出现的,这地方难道就是栋鬼屋?
“就算真的是鬼屋,我也要进去看看。”柳青青只怕挨饿,不怕鬼。
她已经在敲门,将门上的铜环敲得比敲锣还响,门里居然还是完全没有回应。
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开了一线,一线灯光照出来,一个人站在那灯光后的黑暗中,冷冷的看着她。
阴森森的灯光,照花了她的眼睛,等到她看清这个人时,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这个人实在不像一个人,却也不像鬼,若说他是人,一定是个泥人,若说他是鬼,也只能算是个用泥塑成的鬼。
他全身上下都是泥,脸上、鼻子上、眉毛上,甚至连嘴里都好像被泥塞住。
幸好他还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