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是不是会上钩?
独孤美的呼吸忽然也停顿,他已看见一只手悄悄的从树后伸出来。
这只手的动作很轻快,很灵巧,手一伸出,就摸着了树干上的纸卷。
就在这时,剑光又一闪,如闪电惊虹,只听“夺”的一响,剑尖入木,竟活生生把这只手钉在树上。
独孤美的脸色变了,叶孤鸿的脸色也变了。
他没有看见血。
手不是油纸,怎么会没有血?
独孤美长长吐出口气,他已看出这只手并没有被剑尖钉住,剑尖却已被这只手夹住。
用两根手指夹住。
叶孤鸿铁青的脸忽又发红,满头汗珠滚滚而落,他已用尽全身气力来拔他的剑,这柄剑却像是已被泰山压住,连动都不能动。
这是谁的手?谁的手指能有如此奇妙的魔力?
陆小凤!
当然只有陆小凤。
笑容又上了独孤美的脸,他微笑着道:“现在你的剑已出鞘,他好像并没有血溅五步。”
叶孤鸿咬了咬牙,忽然放开手里的剑,擦过树干掠过去。
陆小凤果然就在树后笑嘻嘻的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他的剑——用两根手指捏着剑尖。
叶孤鸿冷笑道:“我不用剑还是可以杀你。”
陆小凤微笑道:“但剑是你的,我还是要还给你。”
叶孤鸿已出手,用的是武当金丝绵掌,夹带着空手入白刃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五指如钩,力贯指尖。
谁知陆小凤竟真的把他的剑送过来还给他,用手指捏着剑尖,把剑柄送到他手边。
他不由自主,伸手一把握住,脸色立刻变了,鲜血一滴滴从指缝间流出。
陆小凤刚刚送过来的明明是剑柄,他一把握住的却偏偏是剑锋。
他甚至连陆小凤用的什么动作都没有看出来。
陆小凤还在笑,道:“这是你的剑,又没有人会抢你的,你何必这么用力?”
叶孤鸿脸上已全无血色,忽然问道:“西门吹雪使出了几招才刺伤你的?”
陆小凤道:“一招。”
叶孤鸿道:“你连他一招都接不住?”
陆小凤苦笑。
叶孤鸿道:“当时你是不是已烂醉?”
陆小凤摇头。
叶孤鸿又问道:“以你这种身手,竟接不住他一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看见过他出手,可是在旁边看着的人,永远也无法了解他出手那一剑的速度。”
叶孤鸿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还在流血,并没有放开剑锋,剑尖上也还在滴着血,一滴,两滴……
这是他自己的血。
最后一滴血珠滴下来时,他忽然长叹了口气,将剑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叹息声突然停顿,眼珠突出。
陆小凤动容道:“我并不想杀你,你这是何苦?”
叶孤鸿苍白的脸上汗落如雨,喘息也渐渐急促,挣扎着道:“我学剑二十年,自信已无敌天下,本已约好了西门吹雪,端阳正午决战于紫金之巅。”
陆小凤道:“今年的端阳正午?”
叶孤鸿点点头,道:“我虽无必胜的把握,自信还可以与他一战,可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就算再学二十年,也绝不是他的敌手……”
说到这里,他就开始不停的咳嗽,可是他的意思陆小凤已明白。
到时他若不去,当然无颜再见江湖朋友,若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法和西门吹雪相差实在太多。
陆小凤连西门吹雪的一招都接不住,他却连陆小凤的出手都看不清楚,这其间的距离,已无异是种痛苦的羞辱。
在他看来,这种羞辱远比妻子被侮更大。
陆小凤目中已露出怜悯之色,道:“你就是为了这一点而死的?”
叶孤鸿点点头。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孤鸿的脸忽然扭曲,眼睛里露出种谁都无法了解的表情,盯着陆小凤。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奇怪的是,他倒下去之后,嘴角又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
剑尖已没有血。
最后一滴血是被风吹干了的。
人虽已亡,剑却仍在,剑光仍清澈如秋水。
无论剑上的血是被人吹干的也好,是被秋风吹干了的也好,对于这柄剑都完全没有影响。
剑无情,人有情。
所以人亡剑在。
陆小凤凝视着这柄无情的剑,忍不住长长叹息。
——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多情的人,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一柄无情的剑?
——这是不是因为剑的本身,就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看着这把清澈如秋水的剑,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将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