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正说长安城灯市上,有一个卖弓的大汉,他原来是江湖绿林上一家好汉,此人叫雄阔海,胯下马是一匹黑煞兽,掌中镔铁棍,武艺高强,膂力过人,占据金顶太行山,聚集喽罗兵有三千多名。想当初,单雄信统办绿林,要当东、西、南、北,中五路都头领,起义反隋,命他手下人到各山各寨述说此事。手下人到太行山见雄阔海一说。雄阔海说:“就凭你来这么一说不行,叫你单二员外来到太行山,我这里有张铜梢、铁把、钢弦的神臂弓,他要是拉得开,我就归他管.如果拉不开,他不是五路都头领吗,我立六路,连他都得归我管。”来人一听:啊,真可以啊!回到二贤庄,报知单雄信。单雄信是个暴性人,当时就要备马遘奔太行山,被魏征、徐茂功拦住了。徐茂功说:“依我说呀,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将来咱们起事的那一天,自然就把他孤立起来了。”单雄信说:“先生说的高明,咱们就不要理他了。”雄阔海净等单雄信到太行山来,可始终也没来。他想这么大的单雄信就不敢跟我比试,在山上跟手下的喽兵头目们喝两盅酒就说大话:天下谁第一呀?我第一!有一天,他手下有一位老喽兵跟他说:“寨主爷您这个第一,是咱们山窝里头的第一,还不能算人所皆知、冠冕堂皇的第一。”雄阔海问:“那天下人所皆知的第一又属谁呢?”“您要问哪,此人复姓宇文字表成都,他是当朝丞相宇文化及的长子。我听说隋朝第三次兵伐南陈,宇文成都胯下马掌中一条凤翅金镗,能征惯战。论他立的功劳,可以封他官到一品。可是他这岁数呢,才有二十来岁。开皇天子杨坚这才封他为京营节度使,加封镇殿将军,又赐他一面金牌,御笔亲书:‘天下横勇无敌,天宝将军第一名。’那才是真正的第一名,寨主爷您改第二吧!”阔海一听,说:“哦,老哥哥,如果我到长安城把他这面金牌夺过来,是不是我就是普天盖下第一名了呢?”“这个……啊?!寨主爷,不过我说说您听听,让您明白明白就算了,这个长安城您可去不得。”阔海说:“哎,哈哈哈!老哥哥,我说去还是准去,谁也拦不住我!”雄阔海安顿好山寨之事,自己单人独骑,直奔长安而来。他来到长安五龙门外,住在路南里一座马家店里。每天进城去访宇文成都,可是哪能那么容易碰上呢,这时候,已经到了年底,雄阔海听说每年正月十三到十五京都城里大放花灯,尤其在十五这天是通宵达旦,一夜不关城。在这天晚上,京营节度使宇文成都要巡街弹压。雄阔海一想,在这一天必然能够遇上宇文成都,故此打定了个主意,等到正月十五要借着摆场子卖弓,来会会宇文成都。由十三头天灯起,就在这里摆场子。当街的地方也拦不住他。到了十五这天晚上,他正在这里嚷嚷着卖弓访友呢,这才遇上了秦琼弟兄六个。
这时,齐彪就跟李豹低声儿说:“你瞧这个卖弓的,象咱们合字吧?”“嗯!是咱们合字。”秦琼在后吓了一跳,用手一拍齐彪的肩头,低声说:“兄弟,你别说这个呀!”李豹低声儿说:“齐彪,你进去把这张弓给他拉开。”“我要是拉不开呢?”“你要拉不开,我再进去。咱们两个人,也得把他拉开。”“对,你等着,我进去!”俩人嘀咕完了,齐彪挺身走进场子里面。就说:“卖弓的,你把弓摘下来,我看一看。”雄阔海一瞧齐彪,长得魁梧,象个身强力壮的人。就由树上把弓摘下来,递给了齐彪。齐彪接过来一看,把弓背交给了左手,右手一拢弓弦,丁字步儿一站,斜眼一瞧雄阔海说:“卖弓的,要拉开了怎么着来着?”雄阔海心说:要坏,我这张弓可没为他来的。说:“你要拉开了,就奉送给你了。”就见齐彪右手一使劲儿说:“开,开,开!”连拉了三次,也没开动了这张弓。雄阔海这才把心放下。又听齐彪说:“兄弟进来。”“哎,进来喽。”李豹一纵身也进到场子里面,说:“咱们俩人拉。”就见这两个人,一个拿着弓弦,一个拿着弓背说:“开,开,开!”这三开,将将地把这张弓拉开了一点。雄阔海过来,一把将弓夺过来,说:“去吧!两个人拉我这张弓,别不害臊了!”看热闹的不由得一阵敞笑,说:“好呀!”这两个人臊得是面红过耳,只好走出圈外。这时候就听那个卖弓的说:“诸位,还有进来拉弓的没有了?可是这么着,估摸着你拉得开再进来,别象方才那两个小子似的,进来丢人!”王伯当说:“二哥、您听这小子可骂街呢!”秦琼说:“我进去瞧瞧。”一纵身来到场子里,说:“卖弓的壮士请了!”“请了!”“你说要卖你这张弓?我请问,你自己拉得开,拉不开呀?”雄阔海一乐说:“你当我这是说大话呢?你来观看。”说完丁字步一站,双手一分,就听,咯,札札……声响,弓开如满月。众人一瞧,没有一个不喊好的,心说:他这个气力真不小。只见他一撒手,弓弦回去,嘣,嘤……一响,说:“朋友,你看,我把它拉开了,你怎么样呢?”秦琼一瞧,心说他的膂力实在不小。于是抱拳当胸,说:“佩服,佩服。当初我也吊过两天膀子,我试一试,拉得开,拉不开,我可不敢说一定。”“好,那就给你试一试。”秦琼接过弓来,入手一掂,分量很重,心说:这是出号的硬弓,我绝对拉不开它。想到这里,把弓梢放在土地上一钻,弓梢就插到土里有好几寸,一矮身,拿左脚顶住了弓弦,后腿一绷,左手扶着弓背,右手一拉弓弦,用尽了全身的膂力,一叫气功,耳轮中就听喀,札札……奏琼只拉开了五成,就再也拉不动了。一松后把,弓弦回到了原处,把弓拿起来交给了卖弓的说:“这位壮士,我实在拉不开,打搅打搅。”雄阔海一笑说:“你把弓插在地下拉,借着力呢!可是你能够拉开五成,也算得是个英雄了。”秦琼也就退出了圈外。弟兄几个这么一琢磨:这个卖弓的,因何在这儿卖弓?料想必有所为。
正在这个工夫,就听东边前锣开道,人声呐喊说:“无敌将军往西查下来喽……”又瞧有个看街的地方,由外边跑进场子里来说:“卖弓的,京营节度使可来了,你可别嚷,我可告诉你说啦!”“是了,老爷。”地方又出了场子,跑在道边上说:“诸位,老百姓们,快下甬路,赶紧闪道呀,将军查下来了。”不大的工夫,甬路上逛灯的人都躲到下坎去了,甬路上是鸦雀无声。再瞧正东上是一对“气死风灯”开着路,前头有二百名御林军,个顶个儿身高体壮,肋下配刀。宇文成都骑着马,押着队伍,往这边慢慢走来。正走到卖弓的场子旁边,就听场子里有人大声喊着说:“卖弓呀,卖弓!”宇文成都连忙扣镫停马,转脸一看。这时队伍也都站住了。只见这场子里站着一条大汉,在那里喊叫:“诸位!我这张弓,叫铜梢、铁把、钢弦弓啊!要买是纹银五百两。要拉开我这张弓,是双手奉送,分文不取。可叹这长安城,就没有一个拉得开我这张弓的,实在叫我好笑呀,啊,哈,哈,哈,哈!”宇文成都一听,眼珠一转,就说:“是了!儿郎们,人马列开,唤地方前来。”只见宇文成都的马往上一撞,来到前面,有人就叫:“地方,地方!”就见这地方吓得是颜色更变,哆里哆嗦,来到宇文成都的马前跪下说:“将军在上,小人我给您磕头。”字文成都一指旁边的雄阔海,就说:“地方,你去传那卖弓的人,叫他拿着那张弓,到马前回话。”“是。”地方来到场子里说:“嘿,大个儿,你这不嚷了吧!将军怪下罪来,走吧,拿着弓,跟着我回话去吧!”“好,谁买我卖给谁。”雄阔海心里高兴,拿起弓来,心说:宇文成都呀,我等你好几个月了,今天可把你给等来啦!雄阔海随着地方上了甬路,注目一看宇文成都,但见他:跳下马平顶身高顶九尺,胸前宽,背膀厚。头戴一顶黄金打造荷叶盔,高扎簪缨,七层珠缨倒洒,周围相衬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长,配着黄金的抹额,相衬二龙斗宝。顶门一朵黄绒球,洒黑点,突突乱跳跃,楼海带四指宽,上排金钉卡得紧绷。身披一件锁子连环龟背大叶攒成鱼鳞甲,内衬一件紫征袍,前后护心宝镜冰盘大小,亮如秋水,闪花花夺人的二目。杏黄丝绳袢甲绦,巴掌宽的狮蛮带煞腰,肋下配宝剑,银吞山,银什件,杏黄挽手,剑把上飘洒灯笼穗。左右勒征裙:掐金边,走金线,挡护膝、遮马面,护裆鱼褟尾,三叠倒挂吞天兽,横搭在铁过梁后。大红中衣上绣白团鹤,一双五彩花靴牢扎紫金镫。背后八杆护背旗,黄缎子银心儿,配的是白火焰儿,金葫芦照顶,白穗低垂,上绣蓝龙。相衬着八条白绫色的飘带,上绣青云龙。再往脸上观看:面如古月,宽天廷,重地阁,两道朱眉直插入鬓,二目圆睁类如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双耳有轮,颏下一部红髯,扎里扎煞透着凶猛。又见他胸前挂着一面金牌,高一尺六,宽八寸,上面横着硃砂红笔写的二字:“钦赐”,下面竖着有一行字:“天下横勇无敌,天宝将军第一名”,反过来背后还有四个字:“天宝无敌”。胯下一匹浑红兽,头至尾够丈二,蹄至背八尺五,细七寸儿,大蹄碗儿,螳螂脖儿,吊肚儿,竹签的耳朵,鞍鞯鞧嚼一颤鲜明,马挂威武铃,在鸟式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七曲凤翅镗。背后一杆坐纛旗,黄缎子银心儿,周围配白火焰儿,上有金虎头,下摆蓝穗低垂,下边白月光里有“宇文”两字,坐纛旗上头横着青绒字:“京营节度使,镇殿大将军”。再加上左右的儿郎人等,弓上弦,刀出鞘,高举着纱灯,真得说是威风凛凛。二人来到马前,雄阔海把弓横着向地下一放,双手一抱拳,就说:“将军在上,卖弓人参见。”宇文成都见他立而不跪,不禁微微一笑,说:“儿郎们,将弓取来,待我观看。”有人把弓由地上取过来,递给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接到手中,略微地把弓背、弓梢、弓弦都看了一遍,看完了,把头又略微地点了一点,说“卖弓人。”“啊,将军。”“刚才你高声呐喊我已然听见,我看你决不是良善之辈,谁能花五百两银子买你这张弓?你非是卖弓访友!”“啊!将军,那您说我这是干什么来了呢?”宇文成都说:“你明明知道我要来查夜,故意在此挑衅。”说着他一低头,用左手托起这面金牌,右手一指,说:“你为它而来是也不是?”雄阔海心里话:这小子够鬼的呀!跟着说:“将军,我怎么会是为它而来,您要这么想,我可有什么办法呢?”宇文成都哈哈大笑,说:“卖弓人,我一不问你姓什么叫什么,二不问你住在何处,三不问你是做什么的,适才你说有人拉开你这张弓你是分文不取,毫厘不要,双手奉送。今天我说句大话,这张弓我要把它拉开,我这面‘天下第一’的金牌是归你所有。”雄阔海顿时一愣:“啊!将军,您这话我可不明白,既是您给我这张弓拉开了,这金牌怎么还要给我呢?”“我这是说,光把你这张弓拉开还不行,还要把它拉碎了,这你该承认我是第一了吧?”“噢!那您再要给我这张弓拉碎了,我起心里佩服您真正是天下第一。”宇文成都大喝一声:“你来看!”两脚踹镫,稳坐马上,一手执弓,一手拢往了弓弦,用力一拉,耳轮中就听,咯,札,札,札,把弓拉开到八成,前手一扣腕子,后手一叫弓弦,一运气功说:“开!"就听叭的一声响。大家一瞧,这张弓真叫宇文成都就给折碎了!这是怎么个劲儿呢?这张弓若是拉到了十成圆,就有多大的膂力,也拉不碎它,这是个巧妙劲儿。宇文成都拉这张弓,他是把弓拉到八成,一运周身的力气,把气运在了两臂上,前手扣腕子一错,后手一拉,用这么个巧妙劲儿,这张弓就没有个不折的了。就见宇文成都左手执着弓背,右手拿着弓弦,两头带着弓梢,在马上是仰天大笑。雄阔海一看气得哇呀呀怪叫。旁边秦琼众人一瞧也全愣了,宇文成都说:“卖弓的!你来看,象你这张弓,也就只可卖些个碎铜烂铁吧!”说罢,就将弓背、弓弦扔在马前,大喝一声:“儿郎们,开道,走!”宇文成都闪过了这卖弓的人,领着儿郎人等一直的往西而去。雄阔海站在角路上愣了一会儿,心说:一不做二不休,折了我的弓,再叫你尝尝你家大王爷的镔铁棍!想到这里,一跺脚,回身就走。秦琼过来一拉,说:“朋友,你要到哪儿去?”雄阔海说:“朋友你甭管,今天要分个强存弱死!我回店取铁棍去,叫你们再瞧个漂亮的!我走啦。”说罢,也没顾了拾破弓,大踏步往东而去。秦琼说:“他走了!今天晚上可要热闹了!”柴绍说:“二哥,他玩他的命,咱们逛咱们的灯,走,走,走,别管闲事。”
哥儿六个又往西走下来。一看前面是灯光照耀,远远有一座戏台。李豹一指前面,说:“这儿还有一座戏台呢!咱们看戏啦,哈,哈,哈!”大家挤过来一看,这座戏台很大,上面是奇灯异彩,前面挂着一块小横匾,上头写着是“蹴球台”。台的幔帐上,有四个字是:“以武会友。”这时候在台上正有两个人,是全身的紧缠利落,一边一个在那儿练球儿,这个人把球儿踢过去,那个人又把球儿踢过来,什么“苏秦背剑”啊,“进步鸳鸯脚”啊,踢得这球儿好像一条白线儿似的。台下头看热闹的人齐声叫好。哥儿几个又往后面一看,见台帐的前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后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旁边有四个仆人伺侯。仔细一看,原来这个人就是方才摆灯虎棚子的那个公子。就见台上头这两个人把这场球儿练完了,在旁边一站。这个公子朝着台下头众人说:“诸位!每年我是前半夜摆灯虎儿,后半夜是摆蹴球台。这二位是我的球把式,是先叫他们练一练,咱们大伙儿瞧一瞧。要是你们也有会练的,也可以请上台来练一练,我这里是以武会友。”秦琼说:“这个球儿,我还是真没玩过。”柴绍说:“这不算什么的,当初我也玩过这个球儿,今天瞧见了,我又旧技复痒了。我上去也练一套,给他们瞧一瞧。”哥儿几个都说:“你上去练一套,我们瞧一瞧!”柴绍一时的高兴,走到台旁边,顺着木梯儿上来。向这公子一抱拳,说:“公子!”“啊!柴公子,您也会蹴球儿吗?”“我也练过两天,要借您的这台,献献丑。”说着,柴绍把大氅一脱,混身上下,紧缠利落,说:“烦劳您把行头给我吧!”有人说:“您接着。”就把球儿扔了过来,柴绍抓住了球儿,面朝前,把球儿往台板上一拍,练了几手:金丝缠腕、二郎担山、白猿献果、张飞蹁马、独龙戏珠……。就瞧这个球儿随着人转,转这么一台。行家子一瞧,就知道他下过几年的功夫。外行人一看,就好像这个球儿粘在他的身上一样。看热闹的人连声地喝彩,不住地叫好儿。柴绍练了半天,忽然间把球儿拍欢了,用脚尖用力一挑,这个球儿“腾”的一下儿,起到台上天井子里。他往前一上步,前腿儿弓,后腿儿绷,等着那球儿下来,一回头看准了球儿,用后脚掌把球儿又踢上去,撤身还原,把球儿接在手中,这手功夫叫“倒踢紫金冠”。柴绍笑着对大家伙儿说:“诸位,我献丑,献丑!”大家伙儿是齐声叫好说:“好呀,这个行头可练绝啦!”柴绍来到桌子头里,把球儿放下,说了声打搅,穿上了大氅,由木梯儿下来。大家也就一哄而散。
弟兄六个随着人群出来,上了甬路又去逛灯。逛了好几条街,这对,天已交了三鼓,正往西走,就见由北巷口里出来了一乘小轿,急走如飞,后面跟随几十名打手,都拿着木棍说:“躲开,躲开!先叫我们过去。”就听小轿儿里有女子哭喊的声音:“救人哪!救人哪!你们抢良家的妇女,还有王法吗?”就见这乘小轿儿进了南巷口了。柴绍一瞧说:“诸位哥哥,京师里面,还有这个事吗?”王伯当说:“你们别忙,等我打听打听。”王伯当过来,就问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这位大哥,我跟您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呀?”这个看热闹的人说:“啊!您还是逛灯去吧,这闲事少管为妙。”说着,急忙躲开。六个人正在纳闷。就见有个老头儿一边跑,一边哭喊着说:“反了哇,反啦!我的女儿叫他们给抢了去啦!”王伯当一瞧说:“二哥,您瞧这不是王老者吗?”秦琼赶紧迎上去,说:“王掌柜的,你这是怎么啦?”王老者一瞧是秦琼,一边哭着,一边说:“二爷,我的女儿被人家抢去啦!”“掌柜的你先别着急,慢慢地说。”就把王老者带到甬路下边。王老者喘息了片刻,才说:“我那女儿婉娘,她非要逛灯不可,依着我不叫她来。我说:‘灯市上,找便宜的人太多,姑娘年岁大了,不用去啦。’她母亲说:‘得啦,你带她去一趟吧。她已经有婆家的人了,过了年儿就叫人家抬走了,往后还不定逛的着逛不着呢。’我这么一想,也对,我就带她逛一趟吧。我们这是要到午朝门去瞧彩山殿去,正走到北边那里,对面来了一群恶奴豪仆,拥着一位阔公子,过来就问我:‘老头儿,领着的这个大姑娘,是你的女儿呀?’我说:‘不错是呀。’他问:‘这个姑娘有人家没有?’我这么一听,不像人话!就说:‘你管得着吗!’他上来给了我一脚,就把我踹了一个大筋斗,他这一喊:‘来人哪,把这个小妞儿,给我带了走!’就见打东巷口里头,出来了一乘小轿儿,这一群恶奴豪仆一拥而上,把我女儿装在轿子里,他们就进了巷口,扬长而去了。”他一边哭,一边说。秦琼一听,哎呀了一声,就愣在这儿了。这哥儿五个一听,简直要气炸了肺。这个就说:“世界上还有王法吗?”那个就说:“咱们赶紧得设法救姑娘去。”王老者说:“哎呀,秦二爷,你得设法搭救我姑娘呀,要不然我是决活不了啦!”秦琼想了一想,就说:“掌柜的,你知道抢人的是谁吗?”王老者说:“不知道吗!”秦琼说:“掌柜的,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顶到天亮,必把婉娘找回来。你可千万的别动地方,如果我们把婉娘儿救回来,再找不着你,这个急我可着不了!”“要是顶到天亮,你们不回来呢?”秦琼说:“这个吗……顶到天亮我们要是不来,不但你的女儿不保,就是我们也就发生意外了。你就赶快回店逃命去吧!”王老者说:“好,我就在这里死等你们啦!”
秦琼把王老者安置在这里,弟兄六个就往南而来,一想这个抢人的到底是谁呢?正走在巷口,就见巷口里有一个老头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一个灯笼,往前走着。柴绍说:“二哥!这儿有一位老大爷,咱们跟他打听打听。”秦琼说:“好,你们哥几个在这儿等着。”进了巷口,朝着老头儿一抱拳说。“这位老大爷请了!”老头儿拿灯笼一照说:“哦,请了!这位爷什么事呀?”“我跟您打听打听,方才在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那伙子人是哪儿的?老大爷,您可曾知道么?”“唉!要依我说呀,你不用打听。我是爱说直话,伸手可就是祸,管闲事你要管不好,连命都得饶到里头,你知道啦!”“是,是。老大爷,我是不管哪,我就为的是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你要为明白明白呀?”就见这个老头儿把灯笼举起来,前后左右一照,瞧了瞧四下无人,才说:“你知道有个摆灯虎儿棚子的,抢人的就是他。”“噢,知道。他是谁呢?”“他就是当朝宰相宇文化及的第三个儿子,名叫宇文成惠,有个外号,叫花花太岁。手下有一群恶奴,专抢少妇长女,横行霸道,是无所不为,叫人没处诉冤去!”“哎呀,老伯!难道这些被屈含冤的人,就没有地方告他去吗?”“哎!你说这都是糊涂话,到哪儿告他去呀?”“怎么?”“他爸爸是当朝的宰相。你知道有个京营节度使、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呀?那是他的大哥。他有这么大的势力,谁敢去告呀!被抢的主儿也就白吃这个哑巴苦子,你明白啦!”秦琼说:“跟老大爷打听,这个丞相府在哪里呀?”“离这儿不远,第二道巷子里,府前头有百鸟朝风灯的就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呀?少管闲事!”“是,是,我不管。您回去歇着去吧,我跟您告辞了。”说着辞别了老头儿,出了巷口,见着了众人。秦琼说:“走,咱们奔丞相府啦!”
弟兄六人走来走去找到了丞相府,一瞧门前灯楼上有一座百鸟朝凤灯,看灯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没错儿,准是丞相府了。又一见府门开着,门口一个人没有。秦琼一努嘴,低声说:“进去!”哥几个挤过了人群,就走进去了。怎么这么大的相府门口,连一个人都没有呢?原来这时候,丞相没在家,大公子宇文成都带着兵丁查街去了,二公子、三公子也到大街玩去了。这府上的大管家、二管家以及家人、卫士们,在这个日子里,哪个人腰里都是肥肥儿的,一看主人们都没在家,门前又有不少看灯的老百姓,主人回来,必有声音,因此就全都在门房里、账房里赌上钱了,所以门口一个人没有。哥儿几个就跟走自己大门一样,进来一听,门房里吵吵嚷嚷的,耍的是非常热闹。进了二道门、三道门,一瞧北屋是大厅,东西有两个角门。秦琼说:“齐贤弟、李贤弟,你们在这里听着风声,王、谢二位贤弟进西角门,我和柴贤弟进东角门,咱们到各处去找婉娘儿,谁找着了,把她救出来,还在这儿会齐。”王伯当说:“就这么办啦。”齐彪、李豹说:“行了,我们在这儿巡风啦。”哥儿几个各脱大氅,斜插柳儿地往身上一系。王、谢二人进了西角门,秦琼、柴绍进了东角门。
单说秦琼、柴绍见了院子就寻找,见了院子就窃听,就是听不出来有婉娘的声音。找来找去,直找到后花园,真要把秦琼给急死。心说:哪儿去啦?怎么找不着呀!柴绍一指西北角,说:“二哥,那边高处有灯光,八成儿是座楼,咱们到那儿瞧一瞧去。”“对,走。”两个人绕过花池子、假山石,直到了楼下,一瞧是座三间的书楼,顺着楼梯儿上去,一听婉娘在屋里哭呢。秦琼心里略微踏实一点。哥儿俩来到楼拦杆里,在窗户上捅了一个小窟窿,往里观瞧。一瞧婉娘在靠北墙椅子上坐着,左右站着有四个婆子,还有十几个丫环使女们。就听婉娘说:“你们为什么把我抢来,还有王法吗!”一个婆子说:“唉,傻姑娘!这府里不讲王法。”又一个婆子说:“傻姑娘!你就是打着灯笼,拍着门找,也找不出来这么阔的人家呀!”又一个婆子说:“到了我们府里,敢说一辈子衣食不缺啦,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婉娘说:“你们不要嚼舌根了,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哟!你要问我们姐儿四个都是干什么的呀,告诉你说,我们是府里四位掌家婆子,没有不知道的。”又听婉娘说:“不用管你们怎么能说,我也不应,至大我也就是撞死!”站起来就往墙上撞,这四个婆子说:“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要是撞死,我们担得了吗!”大伙儿过来就把婉娘按在椅子上坐下了。秦琼一听婉娘是至死不应,心说:好!婉娘有骨气!哥儿俩一努嘴,推开了两扇荷叶门,用手就把棉帘子扯掉了。四个婆子一瞧,就说:“哟!你们是哪儿来的呀?”柴绍一回手,呛啷啷把宝剑就拉出来了,一指说:“都进里屋去!”大家一瞧,吓得哆里哆嗦,跑进里间去了。婉娘一瞧见秦琼就哭了。秦琼说:“别哭,随我来!”拉着婉娘,就出门下楼。柴绍也跟出来,里面的婆子们,就嚷上了:“来人哪,后花园有了人喽……”柴绍二返进来,举宝剑,噗!扎死了一个婆子。说:“你们还有谁嚷来着?”这些婆子、丫环一瞧,死了一个,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她,她,她,嚷嚷来着,我们都,都,都,都没嚷!”柴绍说:“你们都给我进里间去!”这些个人吓得也有滚的,也有爬的,都进了里间。柴绍出来,将门拉上,把宝剑就夹在门缝上,说:“你们那一个敢嚷,我听见,进去是一个不留,全把你们给宰了!”屋里众人谁也不敢再嚷了。柴绍一扶楼拦杆,把腿涮在外头,往下一跳,落在平地,往东追赶秦琼。这时秦琼来到了花园后门,柴绍随后也追到了。秦琼一回头,说:“柴贤弟,楼上怎么样啦?”柴绍就把楼上的事一说,就向秦琼说:“二哥,后门锁着呢,咱们是由墙上走,是怎么着?”秦琼说:“不用了!”过来一瞧,见门上是一把大铁锁,一个急劲儿,揪住了锁,用力一拧。就听喀吧一声,铁锁虽然没给拧开,把门上的屈戍儿拧下来,一拉门自然就开了。三个人出了后门,秦琼又把门儿给浮掩上,往下一蹲,说:“姑娘,你趴在我的肩头上。”秦琼背着婉娘在前,柴绍在后紧跟,保护着穿街越巷,一直来到方才所定约会的地方,找着了王老者,放下了婉娘儿。王老者父女相见,将要哭,秦琼说:“别哭!赶紧背着姑娘回家。”“哎,二爷您哪?”“我还得翻回去,那里还有我们的人哪,你们走吧。”王老者听了,连连点头,背着婉娘一直地往东而去。
单说秦琼、柴绍二人按着原路而回。来到相府后门,推开进去。二次上了楼,柴绍一瞧就乐了,宝剑还在门缝上夹着呢,把宝剑取下来入了鞘。秦琼说:“贤弟,咱们到前头去找他们去。”“好。”两个人将要下楼,就瞧东南上有灯光和说话的声音,这哥儿俩推门就进了屋中,回手把门掩上,靠北墙面对门口坐下。把里间的婆子、丫环们又都吓得魂不附体。柴绍说:“二哥,这说话的声音,可像宇文成惠这个小子,他要上楼来,咱们给本地除一大害,您看好不好?”“好,咱们在这儿等着他啦。”这时候就听宇文成惠说:“小子们,你们随着我上楼,瞧一瞧去。今天你们得的这个怎么样呀?”众豪奴说:“今儿这个您这么一瞧,就得可心,嘿!这个漂亮呀,就甭提啦!”“是么?我瞧着一可心哪,每人赏给你们十两银子。”“谢谢三爷的赏,准保没错儿!”噔,噔,噔,来到楼上,进到屋里一瞧,屋子里坐着两个人,家人们回头将要跑。秦琼转身一窜,到了楼口前面,呛啷啷就把剑亮出来,一瞪眼睛,这四个豪奴哎哟了一声,全吓趴下了。秦琼说:“你们不许嚷,都给我进屋里去!”这四个豪奴吓得都爬进了里间。这时候就把宇文成惠吓得木在那里了。柴绍站起身来,一指宇文成惠说:“你可认识你家爷台?”“这……您不是那位柴、柴、柴公子吗?”“呸!你这小子,倚仗你家的势力,欺压良善,抢夺民女,我要管教管教你!”柴绍是越说越有气,不由得怒从心上起,上前抬腿一踹,就踹在宇文成惠的胸口上。咕咚一声,这小子仰面朝天栽倒。柴绍一上步,踩住了他的小肚子底下,猫腰把他的左腿就给搬起来啦。这时候宇文成惠是满嘴乱叫,什么大,叫什么,说:“爷爷!祖宗!您把我饶了吧,我再也不敢喽!”“什么?饶你!”柴绍一用力,就听噗!这个宇文成惠呕的一声,就算是一命呜呼了。再看柴绍吧!这身白绫子的衣服,前胸、满脸,都成了血人儿了。柴绍说:“二哥您看怎么样?”“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随我来。”哥儿俩出了门口,下了楼梯往前走,出了东角门,再找齐彪、李豹,是踪影不见。
再说齐彪、李豹这两个人在这儿巡风,等了好大的工夫,也不见这哥儿四个回来。齐彪有点饿了。一瞧北屋里灯光明亮,两人一商量要到北屋里找点吃的,进了大厅一看,屋子里桌儿上摆着一桌酒菜,还是两份杯筷、布碟。碟儿的菜,拿碗扣着。齐彪说:“喂!兄弟你瞧,他们给咱们都预备好了,你说咱们能不吃吗,正合适嘿!”李豹说:“对,正是给咱们俩预备的!”书中暗表,原来丞相宇文化及是叫晋王杨广请进了内宫,商量机密大事去了。宇文成都是查街去了。府中的厨子给他们父子预备夜肴,等他们爷儿俩回来吃。把酒莱都预备好了,摆在桌儿上。这个伺候的人,因为这父子没回来,也跑到门房,跟他们大家伙儿耍钱去了。齐彪、李豹一瞧正合适。坐下来,掀开了碟儿、碗儿,足这么一吃一喝。齐彪一边吃着,抬头看见左右拉着一对玲珑宝塔珍珠灯,说:“李豹喂!回头咱们得把这对灯捎了走!”李豹说:“对,就这么办!”齐彪说:“闷酒儿咱们有什么喝头,划两拳!”“划可是划,谁可不准出黑拳,要出黑拳,可是不地道。”“没那个事,来,划呀!”好,这两个人坐在这儿,“哥儿俩好呀”,“三星照呀”,扯开大喇叭嗓子,这么一划。刚划了两拳,就见帘板儿一响,秦琼、柴绍走进来,说:“二位,好大胆子,在这儿划上了。”这俩人一瞧说:“二哥,救人的事怎么样啦?”秦琼将要说,就见帘板儿又一起,王伯当、谢映登俩人也进来了,说:“二哥,找着婉娘没有?”秦琼这才把救婉娘、力劈宇文成惠的事情一说。哥儿几个一听,是特别的痛快。齐彪说:“二位瓢把子,你们身上怎么围着好几个包袱呀?”王伯当说:“二哥,我们可没找着婉娘,把他的百宝箱子打开了。这都是珍珠宝石,连金子都没有。这都是老贼贪赃受贿来的,应当给他带走。”齐彪说:“嘿,别瞧你们这几个包袱,未必有这两盏灯值的多。李豹喂,你摘一盏,我摘一盏,给他拿了走。”说完了两个人上了桌子一人摘下一盏来。秦琼说:“啥!这是两盏大灯,你们怎么带呀?”齐彪把灯里的蜡烛一拔,往下一放,这个灯就折在一起,扁了,原来是金丝儿软缠,往腰一带,正合适。原来这两盏灯是外国进贡给杨坚的,杨坚赐给了丞相了。投想到叫这俩人得了去。秦琼说:“走吧,快走吧!”齐彪说:“慢着,柴爷,你不是把那小子给劈了吗,据我瞧,打墙也是动上,动土也是打墙啦,李豹喂,咱们给他来把火!”李豹说:“对,烧他这座王八窝!”王伯当说:“应当这么办。”两个人拿起灯来这么一点,把窗户都点着了,跟上边窗户也都连上了。秦琼说:“咱们快走吧!”齐彪说:“行啦,走吧!”哥儿几个按着原路出来,走到门道一瞧,嗬!这个乐呀。这些个人们吵吵嚷嚷的,还在屋子里耍的正热闹呢!秦琼心说:你们慢慢儿地耍着吧。哥儿几个出了相府,往东一直飞奔。刚过了鼓楼,后面已然火光烛天,人声鼎沸。就听地方官人嚷叫:“逛灯的人们,快躲开吧!城里出了响马啦!”哥儿六个一听,低声说:“咱们快走!”奔命似地往东就跑,已然到了离东门不远了,对面忽然排开一队人马,挡住了去路。后事如何,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