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之望江,有富翁曰陈国瑞,以铁冶起家。尝为其母卜地,青乌之徒辐集,莫适其意。有建宁王生者,以术闻,延之逾年,始得吉于近村,村有张翁者业之。国瑞治家,未尝问有无,一以诿其子。王生乃与其子计所以得地,且曰:“陈氏卜葬,环数百里莫不闻,若以实言,则龙断取赀,未易厌也。”于是伪使其冶之隶,如张翁家,议圈豕,若以祷者,因眺其山木之美而誉之曰:“吾冶方乏炭,此可窑以得赀,翁许之乎?”张翁固弗疑也,曰:“诺!”
居数日,复来,遂以钱三万成约。国瑞始来,相其山,大喜,筑垣缮庐,三阅月而大备,遂葬之。明年清明,拜墓上,王与子偕,忽顾其子曰:“此山得之何人?厥直凡几?”子以实告。又顾王曰:“使不以计胜,则为直当几何?”曰:“以时贾商之,虽廉犹三十万也。”
国瑞亟归,命治具鞍马,谒张翁而邀之,至则馆焉。盛殽酝,相与款洽者几月,语皆不及他。翁既久留,将告归,复张正堂而宴之。酒五行,辇钱缗三百,置之阼,实缣于篚,酌酒于斝而告之曰:“予葬予母,人谓其直之朘,请以此为翁寿。”
翁错愕曰:“吾他日伐山,而薪不盈千焉,三万过矣,此恶敢当!”国瑞曰:“不然!葬而买地,宜也;诡以为冶,则非也。余子利一时之微,以是绐翁。人皆曰直实至是,用敢以为请,凡予之为,将以愧吾子之见科忘义者。”
翁卒辞曰:“当时固已许之,实又过直,子欲为君子,老夫虽贱,可强以非义之财耶!”固授之,往反撑拒,诘旦拂衣去。国瑞乃怒其子曰:“汝实为是,必为我致之!”不得已,密召其子畀焉,曰:“是犹翁也。”翁竟不知。嗟夫,世之人以市道相交,一钱之争,至于死而不悔,闻二人之风,亦可以少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