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娘当玉琴走入林中之时,瞥见后边走来一个矮脚汉子,正想向他问讯。那矮脚汉子一眼见了那匹花驴,也立定了脚步,相视甚切。云三娘便问他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矮脚汉子答道:“这里名唤红叶村。我也要问姑娘,是一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同行?”云三娘指着花驴道:“我们有两匹坐骑,当然是两个人。还有一位女伴在林中呢。”
正说着话,玉琴已从林子里走出。那矮脚汉子瞧见了她,连忙向前奔逃。玉琴已认识他的面目,也就飞步追去。云三娘见玉琴追赶那人,定有缘故。也就施展陆地飞行功夫,帮着追去。一刹那间,云三娘已跑过了头。回身将双手一拦道:“你这厮想逃到那里去?”矮脚汉子刚又回身要望斜刺里走时,玉琴也在后追。轻舒粉臂,将那汉子一把扭住,向地下一摔。咕咚一声,跌得他昏头昏脑。玉琴又把他提起,夹在胁下。对云三娘说道:“师父这里不便讲话,我们仍到那林子里去,倒很僻静的。”说罢回身便走。
云三娘也牵了花驴和她的枣骝马,跟着玉琴走入林中。
玉琴方把那汉子放在地上,拔出宝剑指着他说道:“矮脚虎,前次在奉天牢里被你漏网逃去。今番在这里相见,你再也不能逃脱了!”云三娘茫然不知他们究竟为了何事?玉琴便将前事约略告诉一遍。这时金眼雕忽从树上飞将下来,要啄矮脚虎的眼睛。玉琴连忙喝止,金眼雕只得在他头上盘旋。玉琴心里灵机触发,料想剑秋失踪,一定与这两个贼子有关系的。现在已获其一,不可不问个明白。遂又喝问道:“矮脚虎,你把姓岳的怎样陷害?快快实说!我们特来复仇。你如若不肯说出时,先将你祭剑。”
袁鼎慑于玉琴的威逼,又见了金眼雕害怕。暗想那夜没有留心,被那雕逃去,领得人来报仇了。我若不说,性命难保,不如说了罢。遂把那夜剑秋前来庄中厮杀,被贾振武赚入石窟,意欲把他饿死的事,大略告诉。玉琴和云三娘听得剑秋性命还没有丧失,心中略觉宽慰,赶紧要设法救出他来了。玉琴又问起贾家弟兄的来历,袁鼎也约略告知。玉琴便对云三娘说道:“现在白昼我们不便进去,须得守至夜里动手。此间要防人耳目,我们何必不先择一较为僻静无人之处,藏匿了身子再说。免得泄漏了,有误大事。”云三娘点头说:“是。”玉琴遂从袁鼎身上解下一根带子,将他一把提起,缚在花驴背上。云三娘牵了马,两人一同望林后走去。
前面正有一座山峰,愈走愈觉荒野,幸喜没有人遇见。
走了一大段路,只见山坳里有一座荒废的火神庙。两扇破败的庙门,只消将手一推,便倒在两旁。玉琴回头对云三娘说道:“这里可藏身,不如入内憩息何如?”云三娘道:“好的。”于是二人牵了驴马,走进庙中。金眼雕也跟着飞至。
庙内一个大院落,长满着丰草,路也几乎不好走了。左边有一株大树,玉琴把手一指,雕便飞到树上去。玉琴说道:“金眼雕,你在树上躲一下吧。夜间好救你主人出险。”云三娘把马牵到树下拴住。玉琴也将花驴系在一起。将袁鼎解下,夹在助下。披荆拂棘,和云三娘一同走到大殿上。那大殿业已破坏得不象了,窗户都没有,屋顶也有几处穿漏,西边的墙头早已倾圮。
殿上除了几尊破头缺足的残余神像外,一无所有,那里容得人坐息。云三娘向两边一看,瞧见右首殿外有个大石磴,面上倒很光滑,遂走过去,卷起双袖将那石磴轻轻掇起,回至殿上,放在正中。对玉琴说道:“我们借着坐坐罢。”玉琴把袁鼎抛在旁边,走过来和云三娘一同坐下。袁鼎被玉琴缚住,心里又气又恨。自思今天合该倒霉,瞒了庄中人,独自到我的姘妇家里去送她银子。她本留我住在那里,偏偏我又要走回来。遂遇见了这两个女子。姓岳的虽已被囚石窟之中,而那女子是他的同伴,又要前来相救了。现在我被他们擒住,又不能逃去报个信儿,让庄中人知道,好有防备。且不知他们要怎样摆布我呢?袁鼎心中焦急万分。而玉琴和云三娘谈谈说说,颇不寂寞,不过肚子里觉得有些饥饿罢了。
这样捱到天黑,玉琴、云三娘又闭目养神,不言不语。
坐了一刻,云三娘立起身来说道:“我们好去了,金眼雕可以带着同去。至于那两匹坐骑,只好请他们在这里等候了。”
玉琴点点头道:“很好。”遂又亮着宝剑,对袁鼎喝道:“矮鬼,我们现在要走了,你须在前引路,到你们庄中去,不得误事,方才饶你性命,尚有违抗,我手中的剑便不能宽恕你了!”袁鼎在黑暗中瞧着明晃晃的剑光,心里已有些着慌。
玉琴又将剑在他的脖子上一磨道:“你答应不答应?”袁鼎不得已说道:“答应了。”玉琴正要挟着他走,云三娘道:“这厮手里又无器械,谅他也逃走不脱的。不如放他自走,免得挟着嫌累堕。”玉琴点点头,便把袁鼎身上绳索解去。喝他立起来,在前先走。袁鼎不敢违拗,觉得手足麻了,舒展几下,透一口气,才回身走出庙门去。玉琴和云三娘在后紧紧相随。玉琴口中胡哨一声,即见一团黑影飞过头上去,金眼雕也跟他们一起走了。玉琴催着袁鼎向前快跑,毋如袁鼎只是拖水带泥地走得很慢,捱磨着时光,玉琴觉得有些不耐。
金眼雕只是在前面空中回旋,翅翼扑扑之声,似乎嫌他们走得迟慢,玉琴心中忽有所悟,便对云三娘说道:“那雕既会引我们来此,必然识得庄院。我们何不由他试试,强如这厮跑得这样迟钝。”云三娘道:“好的。”玉琴便伸手把袁鼎抓起,夹在肋下。说道:“你这厮敢是生了足疾,这样跑不动路,待我带你走罢。”
二人遂跟着金眼雕前行。雕飞得快,人也走得快,不多时已从荒野间走进村里。袁鼎被玉琴夹着走,一只左手散在外边没事做,鼻子里闻得一阵阵芳香,玉琴的腰里又是软绵绵地,他的身子正贴个紧着,不觉心中痒痒地动了欲念,忘记了自己的危险,竟自想入非非,将玉琴和自己的姘妇比较,更觉玉琴可爱。不知她有没有丈夫?是处女呢?还是少妇?但瞧她情形,十分倒有九分象没有嫁过人的少女的。可惜她不爱上自己,否则倒可大乐一乐咧!思至此情不自禁,一只空着的左手,先向玉琴腰眼边一擦。玉琴急于跑路,还不十分觉得。袁鼎见玉琴不响,他的色胆渐渐大起来,又将左手慢慢儿的伸向玉琴胸前摸索。玉琴才觉怪痒的一下,低头一看,瞧见袁鼎的手,不由大怒。右手把剑向下一插,抓住了袁鼎的左手,只一拧,只听胳嚓一声,袁鼎的左腕已脱了骨臼,痛得他大叫一声。
玉琴又把他的右手倒转来一并夹住,喝道:“你这厮休要不识时务,再挣扎时,我就结果你的性命!”袁鼎果然忍着痛不敢复动。玉琴拔起了剑,仍望前走。云三娘在旁瞧得清楚,不觉笑道:“这厮真是可恶!带了你走,还要不耐烦。换了我时,早把这颗贼头拧下来了。”
二人且说且随着金眼雕走。只见前面有一座大庄院,赫然显露,金眼雕已飞进墙内去了。二人抬头一看,见墙上满刺着尖刀,很难飞越。玉琴便问袁鼎道:“你快老实说!这里是不是贾家?”袁鼎道:“正是的。”云三娘倏的飞起两颗银丸来,银光回旋了一下,墙上的尖刀都已削平,二人这才跳上高墙。见里面乃是后院,前边一间间的有不少房屋。二人轻轻跃下,玉琴放了袁鼎,将真钢宝剑架在他的后头,低声说道:“你休得声张,快快引我们到那石窟处去。如要执拗,你这颗脑袋便要切掉!”
袁鼎此时已在玉琴掌握之中,不敢倔强,只得引导着二人转弯抹角地向前面行去。走至一条回郎边,有两扇赭漆的门,上面锁着一把铁将军,袁鼎回头说道:“就在这里头。但是门已锁上了,走不进去。”玉琴笑笑,立即上前把剑一挥,锁已落下。正想走将进去,背后更锣响,忽然来了两个更夫。玉琴等急切没有躲处,抓了袁鼎倏地跳上屋面,要避过更夫耳目。幸亏那两个更夫转弯而走,没有走到这边来。玉琴等遂又跳下,疾忙推门而入,仍把那门掩上。见门里乃是一个小小花园,一堆堆的玲珑假山,叠得甚是奇巧。月光映着荔枝小径,寂静得很。袁鼎引着二人走上假山。玉琴恐防他要有什么变动,一柄真钢宝剑紧紧贴在他的颈上。到得假山上面,袁鼎在一根石笋之后,将机关拨动,即见假山中间顿时现出一个石窟穴来。俯视窟中甚是黑暗,不知有几许深。云三娘便问道:“姓岳的可在里面么?”袁鼎点点头。玉琴扬着剑说道:“那么你快些走下去,将姓岳的唤出来,我们自当饶恕你的狗命。”袁鼎被玉琴威逼着,无可如何,只得大着胆子,从石级上走下窟去。
方欲呼唤,不料早被剑秋在暗中狙击,立刻倒地而死。玉琴听得下面“哎哟”一声,接着咕咚跌下去的声音。知道剑秋不知底细,在那里动手了。”自己也不敢下去,深恐暗中或有误伤。遂俯身窟边,轻轻喊了一声。剑秋听得出是玉琴的声音,说不出的又惊又喜,又呆又疑,难道是做梦么?不是的!明明有一个死尸躺在脚边。但不知何人为我所杀?不要害了好人!于是他遂答道:“上面是玉琴师妹么?剑秋在此!”玉琴听得剑秋声音,不由大喜。便又唤道:“师兄快快出来,我等特来援救的!”
剑秋遂将宝剑点着石级,一步步地走到窟顶,踏上假山。好如禽鸟离笼,虎兕出柙,顿时恢复了自由。月光中瞧得分明,但见玉琴反握着宝剑,立在他的面前。娇靥上似有一种特别神情的表示,似怨非怨,似恨非恨,又似惊喜。总之她满怀的情绪,此时一齐由郁而发。而当着云三娘的面,又不便如何申说,只好先待剑秋开口了。剑秋又见云三娘立在玉琴身后,不胜诧谔。便向她拜倒道:“离别多时,吾师从何而至?玉体可康健?”云三娘微微笑道:“此天机也!我与玉琴中途邂逅,又有神雕引路,遂到这里来了。这都是玉琴诚心救你所致。”剑秋便对玉琴致谢道:“多蒙师妹千里迢迢,特来救助,使我不胜感激,以前之事千乞海涵勿责,现在我知道你的心了。”玉琴听到他说“现在我知道你的心了”
这一句,暗想原来你一向还没有知道我的心啊!眉峰之间,顿现怨恚。剑秋又接着问道:“但是我真不明白,你怎样也会赶来呢?”玉琴方欲回答,只见那边小门里“呀的”开了,杀出许多人来。前边有个月亮洞门,也已突然开辟。同时灯笼火把,两头拥出不少健儿。原来他们方才瞧见的两个更夫,不多时从别处兜将转来。见赭漆门上锁已断落,门也虚掩着,知道事情不妙。便去唤起庄中众人,同捉奸细。贾振武和唐蠮率领庄丁从这门里杀出,贾振威从月亮洞门杀入,取两面包围之势。早见二人立在假山之上,月光下看得十分清楚。贾振武大喝一声道:“那里来的婆娘?敢到我们庄中救人。须知贾爷爷的厉害!”
玉琴早已舞动宝剑从假山上飞跃而下,一道白光直取振武。振武挥开双刀,紧紧迎住。贾振威挺着白虹宝剑来助。剑秋也使开惊鲵剑跟手跳下,和振威斗在一起。这时仇人重见,格外杀得上劲。飞毛腿唐蠮认得玉琴便是以前剑秋的同伴,便摆动两根狼牙棒,跳过来助战。且战且对振武说道:“这女子就是姓岳的同伴,不知她怎样会来救人的?我们千万不要放过!”两人双战玉琴。
同时众庄丁也都使开刀枪棍棒,一齐杀上。云三娘依旧立在假山石上,瞧琴剑二人和他们酣战。一青一白的剑光,四下飞舞,沛然莫之能御。暗想二人剑术已进步不少了!但我既已来此,怎能袖手旁观呢?遂即飞起两个银丸,如两点流星,光芒四射,飞入众入围里。旋转一下,飞毛腿唐蠮当个正着。只见两个银丸在他的颈上一转,他已身首异处。银丸随又环绕数下,四五个庄丁早又头颅飞去。贾振武正和玉琴剧斗,见唐蠮授首银丸之下,心中未免吃惊。又见银丸向他头上飞来,不觉手忙脚乱。被玉琴逼开双刀,一剑直刺入他的胸窝里去。大叫一声,血雨四溅,立刻倒地而死。
贾振威见他哥哥已遭惨死,自己又被剑秋紧紧逼住,不能相救。又见银丸扫荡处,如秋风振落叶,众庄丁一个个倒在地上。知道今天遇见劲敌,自己倘然不走,也要遭殃。遂即将手中白虹剑,使个狮子搏兔势,拨开剑秋的青光,一剑向他头上劈下。剑秋急还剑抵御时,振威已得个间隙,跳出圈子,跃上花墙,便望后面逃走。剑秋追去,玉琴见了不放心,也就挺剑同追。二人跃登墙头,循东追了十几步。振威已飘身落下,乃是一个后园,比较前面的广大。琴剑二人也追将过去,但是追得很慢,恐防再中他的诡计。这时忽听头上泼剌一声响,那头金眼雕也追上来了,直飞前去。玉琴指着雕道:“好雕,好雕,忠心的金眼雕,今晚须帮助你的主人把仇敌捉住!”
言犹未出,只见贾振威已逃至一个水榭侧边。忽地回转身来,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向上高举起来。此时金眼雕已展开双翼,飞到他的头顶,方将望下扫击。突有一团烈火,直扑金眼雕翼上。金眼雕不及躲闪,右翼早着。才想远避,接着又是一团火焰,射中金眼雕的左翼。金眼雕两翼都中了火,拉杂杂地烧将起来。只见它怪叫一声,张开两爿火翼飞向榭后而去,映得墙上都红了。剑秋说声“不好”!又风振威向他们一抬手,便有两团烈火向他们身上扑来。
琴剑二人急忙将宝剑使开,舞得水泄不通。两团烈火都落在地上,接着又有三团火焰飞至,幸亏二人剑术精妙,都不使它近身,一一反射在地下。有一团火焰激射在一株木樨树上,竟烧将起来,把那树也烧成枯木。二人见火焰已灭,定神再看振威时,却已不知逃向那里去了。这就是振威所有的绝技九龙取水。到了危急之时放出,果能抵御敌人。自己便做了漏网之鱼,脱身而去。玉琴对剑秋说道:“好险啊!这是什么东西?”
剑秋把脚一蹬道:“大约是火箭吧?唉!我的金眼雕不好了。快快去找它。”二人立即走到水榭后面,见金眼雕落在太湖石边,身上还在燃烧呢。剑秋急急走向前去,把火扑灭后,细瞧金眼雕已活活烧死,半个身体已成灰烬。剑秋放声大哭。玉琴也不由堕泪道:“可怜的金眼雕,竟中了敌人火箭而死。我们快去找觅那贼子!”
二人兜转身在廊下找了几个转弯。花木幽深,路径曲折。月光自树间漏入,地上好似铺满着散银。那里有个敌人的影踪呢?剑秋道:“想那贼子早已逃走了。我们不要又误蹈什么机关,不如回到外面去罢。”遂回转水榭边,提起那烬余的雕儿,一同回身走到外面。
早见云三娘已生擒住两个庄丁,正在询问。因为云三娘不忍把他们尽行杀戮,早把银丸收转。擒住两人,向他们盘问庄中情况。其余的都乘机逃生去了。云三娘见二人回来,便问可将敌人追着?一瞧剑秋手里提着的死雕,不由大惊。
剑秋便将自己和玉琴追赶贾振威,金眼雕中了火箭而死的情形奉告。云三娘也连呼可惜。庄丁在旁说道:“这是贾二爷发明的一种暗器,名唤九龙取水。能将敌人烧死,厉害无比。花园后面有一个秘密隧道,可通村外。这是庄主特地掘下,以防不测的。大约二爷就从那里逃去了。可是他们严守秘密,我们都不知怎样开放的。”玉琴听了便道:“那么我们快去寻那隧道。”说罢拔步要走。剑秋将她一把拉住说道:“算了罢。此时他已走远,我们也追不着了。他日或再有相见之日,我必要代金眼雕复仇!”
玉琴便将自己追上昆仑,途遇乐山、乐水二师兄,方知剑秋已到山东,遂即赶来,巧遇神雕引路,重逢云三娘,活擒矮脚虎,一同到此相救的事情,告诉与剑秋知道。自己一肚皮的怨气,当着云三娘之面,不便发泄。只说:“师兄要走,怎么不告知一声?好同上昆仑。现在反致闹出这岔儿。”剑秋却向玉琴赔罪道:“师妹你要原谅,都是我的不是。我因一时性急,思想谬误,以致有此举动。千乞师妹原谅!”玉琴听他说了两个原谅,也就微笑无言,把前嫌消释了一半。云三娘在旁听他们二人讲话,虽不知底细,心里却也有些明白,只是拈着樱唇微笑。
剑秋回过头来,向云三娘说道:“现在这里死者死,逃者逃,我们怎样发落?”云三娘道:“我们且到后边搜搜看,可有什么别的发见?”琴剑二人齐声答:“不错。”
三个遂燃着火炬,向里面内屋走进。剑秋一边走,一边向玉琴说道:“想不到在奉天东海别墅捕了一回鬼,被那两个贼子依旧免脱,遂致今番又有红吐村一幕恶斗。那个飞毛腿唐蠮已死于云师剑丸之下,只是还有那矮贼,既被师妹擒住,现在却在那里?不要也被他漏网逃去!”玉琴听了,格楞一笑道:“他此时早已命归黄泉,再也不会漏网逃生了。
师兄你好糊涂,你在石窟之内所杀的是谁么?若没有他送死,我们怎能知道这机关呢?”剑秋方才大悟。笑道:“原来是他,杀得并不冤枉啊!”三人走至后边楼上,见有几个妇人小孩,躲在暗里。见了他们,只是吓得索索地抖。云三娘道:“罪人不孥,我们不必去惊动他们。”转到后一层楼上。
见有一间精美的阁子,上面有一蓝地金字的小匾,写着“藏珍阁”三个隶书。云三娘道:“方才闻庄丁言,贾振武爱玩古董,常向富贵人家盗取。我们不妨进去看看。”剑秋遂飞起一脚,将门踢落。一脚踏进去时,忽然豁剌剌一声响,门左右伸出四把挠钩,向他身上钩来。剑秋避得快,没有钩着。不觉笑道:“原来里面还有这种玩意儿呢!”玉琴过去将剑一挥,四把挠钩都已削做两截,落在地板上,没有用了。
三人把火炬高照,十分小心地走进阁中。四边一看,见有各种紫檀的大橱,雕琢得非常精细。橱里一层层的错综排列着许多珍奇古玩,都是价值连城之物。什么白玉马咧,翡翠抓咧,象牙船咧,珍珠塔咧,真是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无一不有。三人一路观看,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暇接。暗想贾振武费尽心机,巧取强夺,聚集了这许多古董,现在他已一命呜呼,不知又将落于何人之手了?云三娘一眼瞧见东首一座六角式的橱中,陈列着两件东西,触入她的眼帘,连忙过去取在手中。琴剑二人走来看时,见是一柄翡翠琢成的宝剑,只有五寸多长,通体绿得如碧水一般,十分光滑。还有一件是四寸左右长的玉琴,全用白玉雕就,古色古香,令人爱不忍释。云三娘带着微笑,对二人说道:“不义之财,本当不取。
只是这两件宝物,他日我自有一个用处,暂且取了藏在我处罢。”遂即安放怀中。二人也有些会意,却未便启齿。
三人又到复室中看了一遭,依旧照着火炬,回到外面。
只见那两个庄丁还伏在一边没有逃去。剑秋便喝令他们先将厅上所悬的灯一齐点明。又对玉琴说道:“我在窟中好久没有进食,肚中实在饿得荒了。你们如何?”玉琴道:“我和云师也是一天没有进餐了。”剑秋点点头,便请云三娘和玉琴坐在厅上。他就押着那两名庄丁,教他们引导到厨下去。搜寻出许多火腿、板鸭、腌肉、干菜等食物。喝令他们淘米煮饭,监视他们急速把饭煮熟。又把火腿等蒸熟了。一齐搬到外面厅上去,三个人饱食一餐。剑秋吃罢,顾视着地下的死雕,又叹了一口气。
那时已有三更过后,将近四鼓。剑秋就问云三娘道:“我们做了这一回事,将如何发落?”云三娘道:“这却不比韩家庄,不必请教祝融氏了。我想此地大概属于邳县管辖。
我们只要到邳县投个柬儿,让他们来照盗案办理也好。”剑秋道:“我师说得有理。那县令衙门在何处?现在闲着没事做,我就去跑一趟罢。”玉琴指着庄丁说道:“问他们便可知晓。”剑秋喝过一个庄丁来问询。方知邳县衙离此有七八里之遥,在红叶村的东南方。剑秋遂索笔砚纸墨写了一张纸条。大意说明贾家弟兄为坐地分赃大盗。
此番遇到行侠仗义者流,把他们杀死。只有贾振威一人漏网。家藏古董,价值约在数百万以上。即请官中严办此案云云。把来折叠好,塞在怀中。回头对云三娘和玉琴说道:“二位稍待,我去去就来。”云三娘点点头,剑秋便走出大厅去了。玉琴和云三娘坐着闲谈以前的事情。玉琴又讲起夜探天王寺的一幕,说四空上人的飞刀委实厉害,要求云三娘帮助同去破灭。云三娘道:“我和你的余师叔也有此心,所以余师叔早已北上了。
现在你和剑秋由分而合,即可一同前去。寻到余师叔,再去破天王寺。饶那四空上人怎样本领高强,我和余师叔总可对付得过。至于其他小丑,你们二人尽足够收拾去了。”玉琴闻言,甚为快慰。谈谈说说,四更过去。将近五更,只见剑秋已跃入厅中。对二人说道:“我已找到那县衙。在那县令与他夫人正寻好梦之际,把小柬投入他们房中的桌上了。明早官中当有人来处置的。”
三人又坐了一歇,见东方发白,天色微明。云三娘立起身来说道:“走罢,我和玉琴的坐骑还在村口火神庙内呢”
剑秋道:“等到师父和师妹的坐骑取得之后,我也要到官渡驿走一遭,把我的龙驹取回。又不知那个姓夏的有没有走呢?”遂提起死雕说道:“我们走罢。”三人一边说,一边走至大门。开了门出去,很快地走向火神庙。等到日出时已到庙中。玉琴过去把那花驴和枣骝马牵出来。云三娘道:“我们两人都有坐骑,剑秋却没有。跟着同走不象样的,不如一同步行罢。”玉琴道:“不错。”剑秋道:“路途不远,我打前引导。”依旧提着那死雕前行。玉琴笑道:“师兄不是痴了么!那雕业已死了,随便掘土葬了也好。你只管提携着做什么?”
剑秋叹口气答道:“那金眼雕虽属禽鸟,跟随我长久,很有师弟之谊。十分义气,又是十分勇敢。此番我中了奸人之计,堕落石窟,若没有那雕逃去,途中遇见师妹,引路至此,那么我不是即要饿死在那窟中么?不幸而中贼人的暗器,死于非命。我心中的悲伤,好似死掉了一位亲爱的朋友一样。所以我想觅一块好好的地方,把他埋骨才是。”玉琴听了,想起以前自己在螺蛳谷,中了风姑娘的诡计。也是那雕来救我的,想不到它虽一鸟,能够有这勇气,很忠实地救了我们二人的性命,而我们反不能保护它,岂非对不住它呢?死而有知,能无怨我们呢?想到这里,心中也觉得一阵伤感。
将近午时,三人走到官渡驿旅店之内,进去询问。方知夏听鹂因为那夜剑秋一去不回,凶多吉少,心中非常盼念,已呈请地方官厅捕查盗贼。仍和眷属留在这里,没有回去,要想等个水落石出。谁知地方官畏盗如虎,一纸公文等于虚行,到那里去认真捕盗呢?现在听得剑秋回来,不由大喜,连忙出见,叩问无恙。又见同来两个女子,英秀动人,十分惊奇。
剑秋见自己房间还空着,便命店小二开了房门。放下死雕,让夏听鹂和云三娘、玉琴一同入内宽坐。店主人为了此事,也极挂心,跑来相问。剑秋不欲直说,恐惹多事,也就草草回答了几句,含糊过去。店主人恭喜一声,退出去了。剑秋对于夏听鹂也告诉了个大略,没有细讲。夏听鹂听了,非常快慰,并谢剑秋援助之德。不过听说剑秋心爱的金眼雕为了主人,竟牺牲了性命,也十分悼惜。谈不多时,午餐将届。夏听鹂特地吩咐店中预备好一桌丰盛的酒席,宴请三人。三人也不客气,一同坐下饮酒。剑秋又将云三娘、玉琴的来历介绍与夏听鹂知晓。夏听鹂愈加敬佩。畅饮多时,夏听鹂方才别去。回到自己房里,把这事告诉他的家眷知道。妇女们也是好奇心重,时时蹑足探头来窥望这三位奇人。
剑秋又唤进店主来,向他说道:“我的爱雕死了。我要得一靠山的好地方,把它埋葬,代它建筑一个小墓,以为纪念。不知道这里附近可有相当之处?”店主答道:“云龙山下旷地很多。先生如要购买,我可介绍。”剑秋道:“我因急于北上,不及办这事。我的心里想要拜托店主代我办妥,费神之处,自当重谢。”店主带笑答道:“这些小事,何足挂齿。
先生如相信我,要我代办,自当效劳,决不偾事。”剑秋道:“承蒙惠允,再好也没有了。我就把这死雕交给你,将来墓前可以竖立一块小碑,以便认识。碑上请刻‘义鸟金眼雕之墓’七个字,千万勿忘。”店主人诺诺连声。剑秋遂从怀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纹银,交与店主。店主收了,提起地下的死雕,告辞出房而去。剑秋不胜咨嗟。玉琴虽幸救得剑秋性命,而一头义勇可爱的神雕,在此役中活活牺牲,岂不可惜?云三娘也是呼惜不止。这夜三人遂在这旅店中住宿。商议定夺,明天一同北上,要去破灭天王寺。
晚上夏听鹂又过来闲谈,剑秋即命店中治盛馔还请他。
夏听鹂谦谢再三,方才入座。席间谈笑风生,各尽其欢。夏听鹂邀他们三人一同到吴王台畔,游鉴姑苏风景,泛舟荷花荡,驰马天平山。剑秋回答说:“我们因有要事,即日北上。
他日有缘,当来吴门拜谒。”直饮至三更始散。
明日一早,剑秋等三人起来,紧要动身。唤店主开帐,以便付钱,谁知夏听鹂已于昨夜代他们一齐付清了。夏听鹂闻声过来送行,剑秋不欲他破钞,一定要还他。夏听鹂那里肯取,推让一再,剑秋只得说一声“叨扰之至,我们后会有期,前途珍重。”三人遂和他点头分别。店主人也来送行,剑秋又叮嘱他好好埋葬那雕。店主答应道:“请先生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办。他日先生路过这里时,我当引导先生们去观看的,决不有负雅嘱。”三人走至店外,店小二牵过三人的坐骑来。剑秋把行李放在龙驹上。三人向夏听鹂和店主人又点点头,还身跨上坐骑。鞭影一挥,二马一驴驮着他们的主人,展开长蹄,飞快地向东北方官道上跑去了。夏听鹂等剑秋等三人走后,也就携带眷属,遄返苏州。
云三娘、玉琴、剑秋三人在途中早行夜宿,望京师进发,一路平安无事。山东道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响马。一天将近德州,落日衔山,野风怒啸。却见对面尘土滚滚,有两骑疾驶而来。剑秋对玉琴说道:“这两骑来得突兀,莫非响马来了?”玉琴微笑道:“怕什么?至多一场厮杀而已!”一边说,一边掣出真刚宝剑。剑秋也将惊鲵剑出了鞘。三个人勒马而待。一刹那间,两匹马已到身畔。马上骑着一个蓝袍少年,和一个紫衣少妇,剑秋仔细一瞧,不由欢呼道:“原来是天豪兄,剑秋、玉琴在此。”
那两骑闻声也已停住。玉琴跟着一看,果然是李天豪和他夫人蟾姑。此时李天豪夫妇也瞧见琴剑二人,一齐跳下马来。玉琴、剑秋、云三娘也下了坐骑,一同相见。蟾姑握着玉琴的手,互问别来无恙。剑秋遂介绍云三娘和他们认识。天豪夫妇风闻剑秋讲起他的师父云三娘剑术如何高妙,景仰已久。现在见了云三娘的面,见三娘年纪并不甚高。望去如二十许丽人,玉靥微笑,姿色清丽。不觉更为倾倒。剑秋遂问天豪夫妇到那里去?宇文亮和莲姑等近状如何?至以为念。
李天豪叹道:“不要说起。自从你们二位去后,宇文亮娶了两个姬妾,是察哈尔地方的蒙人,十分妖冶。宇文亮得了那两个,天天饮酒作乐,无复有远大之志。龙骧寨中事务都由我一人劳心调排。还有我的小姨莲姑,招了一个丈夫前来,那人姓杨,名乃光,别号一阵风,本是飞行大盗,在山西潞安一带很有势力,本领也确乎不错。莲姑在外自己结交得来的。但是我看他生性淫悍,不甚归正,不是正正当当的侠义朋友,因此我和他的感情也很淡薄。此次我们特地南下,要到漳州厦门一带去访问一个朋友,此人是我故交,现在那边密谋革命事业,声势很大,所以我们要和他联络,不得不亲自走一遭。想不到在此遇见二位,不胜快活。不知二位以后可有暇到我们寨中盘桓数天,随时指教。”
剑秋也将自己和玉琴同返荒江,回到此间的经过,略为告诉一遍。且言山海关外螺蛳谷,现在袁彪夫妇等盘踞,秣马厉兵。他日可与龙骧寨一同联络,以厚兵力。天豪听了甚喜,要剑秋极力介绍。剑秋应允,缓日当领袁彪夫妇到龙骧寨来相见。又言此番北上,将赴张家口,想把那罪恶之薮的天王寺破去,为地方除害。
李天豪顿足道:“可惜我们急于南行,不然很愿追随你们一起去。”剑秋道:“贤伉俪既有要事,也就不必了。我们后会有期吧!”天豪也说一声:“前途珍重,愿三位早灭淫僧!”于是天豪夫妇遂与云三娘和琴剑二人告别,大家各自跃上坐骑,分道而去。
途中琴剑二人得闲,又把曾家的事各人问个明白。玉琴又言自己见剑秋走后,也就不别而行,拟先至虎牢,代宋彩凤作媒,与曾毓麟撮合成亲,不料彩凤见逼于邓氏七怪,业已高飞远飏,遂想到昆仑来寻剑秋,讲个明白,幸遇乐山、乐水二沙弥,才知剑秋没有上山,回路相寻,得遇神雕,援救剑秋出险。且言自己诚信未孚,以致闹出了个岔子,但凡事不可妄臆,总须问个明白,何以必要不别而行呢?
剑秋觉得自己这事,实在比较卤莽急躁一些,无言可答。只得引咎自责,要求玉琴不要见怪,从此决不致再有误会了。也觉得这么一来,对于曾毓麟也有些对不起。玉琴见剑秋反躬自咎,业已明白了她的心肠,也就一笑而罢,把所剩一半的前嫌一齐消释了。又说待到天王寺破后,我总要找到宋彩凤,代他们成就一段良缘。因我一言既出,定要做成的。”剑秋道:“很好。我当追随师妹之后,同去访问。还有什么邓氏七怪,我也要去试试他们怎样的厉害。”二人谈了好久,欢洽非常。
不多几天,已到了北京。剑秋便问云三娘可知余观海师叔延搁在那一处?云三娘道:“我知道的。在朝阳门外一个灌园老叟家里。”于是三人一齐赶到那地方去。见前面一个很大的园地,树木阴沉,鸟语枝头,十分清静。云三娘当先一马,来到两扇柴扉之前,便勒住缰绳。回头说道:“到了。”
三个人一齐跳下坐骑。云三娘先走一步,玉指轻叩柴扉。不多时只听里面有人问道:“外面是谁?”声如洪钟。云三娘答道:“是我姓云的来此拜访钟老丈。”随即见柴扉开了。走出一个人来。琴剑二人起初听了声音,以为必是关西大汉。谁知乃是白发老叟。两鬓斑白,颔下一部银髯,长垂过腹。瞧他年事至少有七十岁左右,但是面上血色甚红,精神健旺。除了须发以外,一些看不出龙钟之态。见了云三娘,笑容可掬,双手一拱道:“原来是三娘到了。且请里面坐。”
云三娘道:“老丈贵体想康健!余师兄可在府上?”老叟答道:“多谢三娘垂念。老朽顽体如常,天天抱瓮灌园,筋骨倒很舒服。只是三娘此来,是否要找观海?他来了好几天,老朽每晚陪他喝酒。他因等你不及,恰巧昨天动身赴张家口去。他留语老朽说,三娘若来,请你也到那边去。哈哈,二位侠义的精神可敬可喜。我今老矣!无能为也已。”
云三娘道:“老丈客气了,余师兄既不在此,我们要到张家口去找他了。”遂又介绍琴剑二人和老叟相见。老叟相视一下,笑道:“皆天民之杰出者也!世衰道微,好自为之。”老叟要请三人入内稍坐,喝一杯香茗。云三娘谢道:“不敢惊扰,我们要紧去了。”老叟也不再强留,说道:“那么等你们暇时再来欢聚数天,谈谈桑麻吧。”
云三娘等三人遂和老叟告别,各自跨上坐骑,勒转马头而行。老叟也闭门进去了。玉琴瞧了这种情形,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在驴背上向云三娘问道:“那老叟究竟是个何许人?吾师如何与他相识?”云三娘的坐骑正和她相并,遂微笑道:“我和他是不甚相识的,余观海师兄却和他缔交深厚。
不知在那一年,我和余师兄来北京,余师兄曾偕我同去拜访过他一次,所以今日认得他。据我所知道的,他姓钟,名遁世,有十分的好剑术,在我们之上。你们不要轻视他年纪老耄啊!他在此住有数十年,天天灌园。他的儿子早已故世,只有一个孙儿,年纪约有十六七岁。得乃祖薪传,也有很好的武术。可是钟老叟偏偏不喜他的孙儿习武,请了一个宿儒在家,教他学文,不是很奇怪的么?他这个人性子也很怪僻,一不喜和人家多说话,二不肯管人闲事,三不喜吃荤,常常闭户不出,所以余师兄既然不在那里,我也不欲去惊动他了。”玉琴听了说道:“越是有本领的人,越不肯轻易暴露。象我们的行径,却未免太认真一些了。”
剑秋在龙驹上接着说道:“恐怕他老人家不肯出来多事,否则若得他同去,四空上人不足惧了。”云三娘道:“他当然不高兴出来的,不然你们的余师叔早已请他同行了。”玉琴道:“现在有了吾师与余师叔,合我们四人之力,难道天王寺还破不成么?我也不信了,不过可惜袁彪夫妇远在关外,不及邀他们同去,他们倒很高兴的。”
剑秋道:“小鸾的镖果然精妙,智能被她发中一镖,足寒淫僧之胆。我想师妹的眼功和手法也是很好的,以前在荒江雪天出猎,有一鹰盘旋天空,我发一箭,没有射着,却被师妹射中了,我很佩服,所以师妹何不也练习一种暗器试试?”玉琴道:“我素来不喜欢以暗器胜人的,大家须放出真功夫来决一胜负,也教人家输了佩服,何必要乞灵于暗箭伤人呢?”云三娘听了点点头道:“玉琴之言甚是。
现在我们闲话少说,余师兄既已于昨天动身到张家口去,我意以为我们不必在京师耽搁,也就快快赶上去吧。”剑秋道:“师父说话不错,我们也没有事要耽搁,目的是在天王寺,那么一同追赶余师叔去为是。”玉琴亦无异议。三人就此向张家口登程进发。琴剑二人更是心急非凡,屡屡加鞭。
这一天已到了张家口。正近炎夏,天气很热。三人投下一家客店住宿,黄昏时趁早用过晚饭,一齐坐在庭中纳凉,瞧那边萤火隐现于树间,微风送凉,很是悠闲。玉琴说道:“我们已到了目的地。可是不知余师叔住在那里,令人好不焦躁!”云三娘道:“你不要性急,明天白昼我可出去访问他。好在他这个人自有一种怪模样,很问得出的,无须多虑。”
剑秋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星说道:“一个人的行踪真是说不定,自己也不由作主的。初时我本想上昆仑山去。后来中途遇见乐山、乐水二师弟,始知一明禅师不在山上,我遂折回至临城访晤贾三春。凑巧他又赴杭州去了,我在贾家住了好多天,有小神童瞿英和贾三春的小女儿芳辰伴着我消遣长日,也不寂寞。后得贾三春家信,知他将在杭避暑,我就动身想到杭州去一游西湖。不料途中出了这个岔儿,幸有师妹和我师前来相救。此番忽又自南而北,重至张家口。岂非萍踪无定么?”
云三娘道:“天下事本来如此。世人欲虽巧为,天已早定。不然我又怎样会和你们遇合呢?”玉琴道:“不错,我们此番北来,途中却又遇见李天豪夫妇,得知龙骧寨大略情形,省得我们去走一遭了。”
三人正谈着话,忽听外面有人匆匆跑了。高声喊道:“掌柜的,快到太白楼去瞧热闹啊!奇人奇事,不可不看。”
接着掌柜的答道:“顺风耳朵,你且稍侍,我有一笔帐记了就来。”那人又喊道:“记什么帐?快看要紧,不要错过了时候。”三人闻言,忍不住一齐走出来。见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披着一件布衫,敞胸赤足,手中挥着芭蕉扇,正在催柜台里的店主。这时掌柜的已除下眼镜,走出来说道:“去、去、去。”剑秋连忙止住他们道:“请教有什么热闹可瞧?可值得一观?”那汉子白瞪着两眼道:“你们倘也要瞧热闹的,快跟我去。我没有功夫多说话啦!”说罢回身便望门外跑去。
店主人对他们带笑说道:“这人姓曹,是本地的小热昏,专在街头巷尾讲新奇新闻的,所以别号顺风耳朵。他教我去瞧热闹,一定大有可观。客人们请一同去可好?”剑秋、玉琴、云三娘遂跟着店主一齐向前边大街上跑去。见那汉子在前面相距二十多步,时时掉转头来喊道:“你们快些走啊!”三人本可放出飞行功夫来,一蹴而就。但是他们不欲轻露行藏,动人惊疑。所以仍随着店主走路。店主是个大胖子,早走得气喘不止。跑到市梢将尽处,见那汉子立在一家酒楼门前。
大声喊道:“在这里。你们自己上来罢。”说着话走进去了。
云三娘、玉琴、剑秋随着店主走到那酒楼之下,见招牌上写着“太白楼”三字。楼上人声鼎沸。楼下也挤满着许多人,东一堆西一簇的,不知在那里讲些什么。三人也不顾店主蹒跚了,径自走上楼头,见沿街一大间楼上,排列着不少人,好似砌着一垛墙头。那个汉子不知挤到那里去了。只听得里面喝一声:“请啊”,声震屋瓦,众人又大笑起来。云三娘和玉琴急欲瞧个究竟,将玉臂向两边一摆。众人急闪出一个隙地来,让他们挤入人丛。店主人却挤不进,只得立起脚尖,伸长脖子,向里观望。
有几个轻薄的少年,一见二人花容月貌,如江东二乔,清艳绝伦。嘴里便叽咕着说道:“咦,那里走来两位姑娘?生得好不美丽!我们看了醉汉胡闹,又有仙女降凡,来供我们眼皮儿上的欣赏了。”又有人说道:“不知这两位姑娘有没有丈夫家的?不然我倒要来做个大媒,包管人家快活的。”剑秋跟手挤进,立在玉琴背后,怒目而视,众人才不敢多说了。
三人遂向里面瞧去。只见东边一个酒座上,有一个乞丐模样的汉子,箕踞而坐,那丐穿着一身敝旧穿破的夏布衫裤,赤着双脚,瘦长的面孔,目光炯炯,正是他们要找寻的飞云神龙余观海了。桌上堆叠着数十个空酒壶,右手正拿着他的铁钵,向他左手托着的大酒瓮里舀起一满钵酒来,张开了嘴,汩都都地喝下肚去,将空钵向对面座上的人一照道:“请啊,请啊!俺若喝不过你,非为人也!”
三人向西首座上一看。见坐着一个矮冬瓜,身躯短小。蜡黄的面色,两个眼珠滴溜溜地尽转,脚上踏着草鞋,腰里缠着一条黄金带,灿灿地发出光来。不是闻天声还有谁呢?在那闻天声面前的桌上,也摆满了许多空酒壶。他双手捧着一个酒瓮,见余观海又喝了一钵酒。便说道:“很好。我也来一个。”遂掇起那酒瓮,将口凑到瓮边,喝了好一刻,方把瓮放下。说道:“小二哥快快再取一瓮来,我这里告罄了。”
店小二没有回答时,闻天声将酒瓮一摔两半,在他身后有好几个都砸碎了。余观海同时也掂起两个酒壶,随手一捻,变成一片烂锡。向梁上一飞,两片锡便插在梁上了。将手拍着桌子喝道:“店家,你们又不是聋子?为什么不添酒来?等到我们喝得兴尽,决不少欠你们一文钱。不要触恼了我的性子,把你们的太白楼也拆掉啊!快快把酒添来!”一边说,一边又将铁钵舀着酒尽吃。闻天声见无酒可喝,不由愤怒,冷笑一声,对余观海说道:“你这个顽意儿也很不错,我也来顽顽。”于是他将桌上的酒壶也拈了两个,将手一捻,变成一长条烂锡。信手向梁上飞去,整整齐齐插在余观海的左边。余观海哈哈大笑,又拈了两个酒壶,飞上去插住。闻天声也接着如法炮制。两个人你飞我插,顿时间梁上插满着扁的长的酒壶锡。瞧得众人呆了。
剑秋侧转脸,凑在玉琴耳边说道:“原来是他们两个酒大王碰到了头,闹出这个趣剧来。我瞧他们两人各有些负气好胜的样子,所以如此闹酒。倘若尽管再闹下去,这家太白楼真要被他们拆倒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何不上前打个招呼,劝住他们呢!”玉琴微笑道:“我们且作壁上观,看他们闹到何时去?落得好看。”
云三娘听他们讲话,也凑近过来说道:“原来是余师兄在此闹酒。但不知那个矮冬瓜,又是何人?瞧他神情也是一个草莽游侠吧!他的酒量可观,大概还在余师兄之上。你们可认得他么?”玉琴道:“认识的,他确乎是个隐侠者流,飘忽无定,不露姓名。以前在山东道上,黑店诛盗,他帮着我们动手的。我父亲的仇人下落,也是他告诉出来的。他姓闻,名天声,他的来历,却不详细,他也不肯说的。”云三娘点点头。
此时大家忽然喊道:“让开。”只见两个店役,扛着一大瓮陈酒前来。放在正中,对二人说道:“客官,请鉴谅小店里的酒已完,只有此一瓮陈酒了。并不是不肯出卖,尚望二位客官分喝一下罢。”余观海击着桌子喝道:“不能,不能,你们开了酒店,能回头人家没酒买的么?真是笑话,休要诓骗人家。快些再拿一瓮来!”闻天声见他们正在交涉,他却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抱起那瓮道:“我要先喝了!”余观海早已一个箭步,跳到闻天声身边,说道:“且慢!要喝大家喝,没有你喝我不喝之理。”闻天声怪笑一声道:“你要喝也好。
但是店只有一瓮酒来,我的酒量未足。被你喝了,我要不够的。”余观海道:“也罢。我们来赌赛一下,谁胜谁喝,好不好?”闻天声道:“好,好,请问怎样赌赛?”余观海道:“我们只须大家伸出一个大拇指,两下里互相指定,谁先放倒,谁就输了,没有酒喝。”闻天声道:“好的,就是这样办法。”
遂放下酒瓮。正中一立,把左手大拇指翘起,指着余观海。
余观海也要伸出手指来时,云三娘实在看得忍不住了,连忙走出去,娇声喝止道:“余师兄,你却在此闹酒,敢是醉了,做什么呢?快快停手罢!”琴剑二人也走过来,向闻天声招呼道:“闻先生,酒兴不浅,可识我们么?一向好?”
二人陡地见了他们三个人,不由一呆,大家将手指放下。余观海先和云三娘谈话,问起别后状况。剑琴二人,也上前行礼相见。余观海见了二人,也很快活。闻天声却向玉琴嚷起来道:“玉琴姑娘,好久不见了。可曾找得飞天蜈蚣么?”玉琴道:“感谢闻先生!侥幸被我得手,早已剚刃仇人之胸了。”闻天声将手拱拱道:“恭喜恭喜,这是姑娘纯孝所致。”
余观海听说玉琴已复父仇,也向玉琴道贺。剑秋又介绍闻天声和余观海相见。闻天声知道二人是昆仑剑侠,也很敬礼。
二人对于闻天声,颇为器重。
大众见他们闹了一会酒,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忽然来了两个女子,一个英俊少年,把他们劝开了。未免扫兴,遂陆陆续续地退去。但是猜疑之心更重,纷纷传说。有几个人依旧立着不走。店主和那汉子,也立在一起,交头接耳,讲个不休。
云三娘说道:“此地非谈话之所,我们就此走罢。”闻天声道:“我倒有个地方很僻静的。诸位如肯同去,我们畅谈一下也好。”云三娘觉得旅店里谈话也不便,既然闻天声有地方,何妨随他去去。遂答道:“很好。”剑秋摸摸身边,要想还帐。闻天声道:“且慢,酒是我喝得较多一些。待我来付清,你们不必客气。”遂回到座边,取过一个破旧的青布囊。从囊中摸出一锭五十两头的元宝,放在桌上说道:“店家快来,这一头元宝,足够你们的损失和酒钞了,再会罢。”
又抱起那瓮酒和青布囊,一齐夹在肋下。对余观海说道:“老哥若是喝得不畅,停会再喝一些何如?”余观海笑道:“老哥酒量真是通海!领教,领教。”闻天声也说道:“我平生也只有碰见你是第一个硬对头呢!”说罢,哈哈大笑。又道:“你们随我去罢。”于是余观海、云三娘、玉琴、剑秋跟着闻天声一齐下楼。楼下还立着不少人在那里等候呢!
店主人见三位客人跟他们走去,忙和顺风耳朵跟着下楼。待到他们走出店门时,两头一望,五个人已无影无踪了。顺风耳朵道:“咦,走得如此快么?待我追去。”便丢下店主,向市梢一边跑去了。店主揩着头上的汗,立在瞳白楼前等候。好一歇,见顺风耳朵跑得汗流满面,带喘着说道:“我白跑了许多路,不见他们的影子,难道他们回到你店里去了?”店主道:“不要管他罢,还到店里也好,不还到店里也好,因为他们有三匹坐骑在我店中,不怕他们走掉的。”
此时太白楼中的看客,都纷纷散去。老板正督着店役收拾一切。至于那锭银子,早已收下了。计算起来,有二三十两可多,不是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么!店主眼看他人进帐,自己没有运气,只得走回自己店里去了。顺风耳朵却还在太白楼中闲话,想要讨些好处呢!
且说他们五个人离了太白楼,闻天声领着他们走向北方旷野间去。健步若飞,走了好多路。黑暗中望到前面去,林子中间隐隐有一点灯火。到得林子边,闻天声回头说道:“到了。”原来是一座很小的庙宇。闻天声一边扣门,一边说道:“这是我新交的朋友真如道人。他精岐黄之术,且擅相面,谈吐玄妙。我到了张家口不多几天,就认得的,所以一直借宿在他的庙里。这庙名唤二郎庙。”闻天声说罢,便听呀的一声,庙门开了。一个小道童掌着灯笼出来,一看黑暗中有几个人立着。遂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此何干?”闻天声道:“是我。你怎么瞧不清楚呢?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的师父,有没有睡?”小道童道:“原来是闻先生。师父正在室中静坐,没有睡。”闻天声遂让余观海等四人走入,自己闭上了门。提高着灯笼,曲曲弯弯,和闻天声等一齐走到真如道人室前。
窗里灯光明亮,门却虚掩上。小道童道:“你们进去罢。”闻天声遂放下酒瓮,将手推开室门,一脚踏进说道:“真如道人,我来惊扰你了。”玉琴等跟着走进,见真如道人正在打坐。室中摆设,静雅非常。靠窗小檀几上,焚着一炉清香,壁上挂着一张七弦古琴,以及花鸟屏条,还有一座书架,牙签玉轴,琳琅满架。真如道人听得闻天声的声音,张开眼来,瞧见引着四人走入:一个英俊少年,一个奇丑乞丐,两个婀娜刚健的女子。不知他那里引来这些奇特的人?
但是真如道人,目光何等敏锐,一望而知,都是风尘中的剑侠,连忙立起款待,请各人坐下。闻天声道:“他们都是我的湖海之交,现在一同到这里来,想要借此谈话,多多惊扰。”遂先代余观海等介绍。真如道人又敬礼道:“原来皆是昆仑剑侠,有根源之人物。贫道失敬了。”剑秋、余观海忙说:“不敢,不敢。”闻天声又道:“真如师方在静坐,我们不便搅扰。我想到太乙殿上去吧。”真如道人道:“也好。诸位且请那边坐,贫道失陪了。”
闻天声遂又引导着余观海等四人,一齐走到外面太乙殿上。只咐小道童点起灯来,五个人一齐坐定。云三娘便问余观海道:“我请师兄在京稍待,却不料我们赶到钟老叟处,师兄先已走一步了。我们遂赶到这里。在客寓中听人传说,太白楼有热闹瞧。我们本要访问师兄,遂到太白楼来,方才遇见二位。不知二位如何闹得这个样子?”余观海哈哈笑道:“我们也是无理取闹。想不到他们许多人,都来看热闹了。
我到此间,东飘西荡,天天出来饮酒。今晚听说太白楼的高粱酒很好,我遂走到楼上,拣个座头,独自痛饮。恰巧这位闻先生早已坐在对面,大喝特喝。我见他模样奇怪,知为非常之人,有心要试试他。和他赌喝酒,以致闹这个笑话来。
却因此遇见了你们,闹的也不错。”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这时小道童献上五杯香茗来。闻天声喝了一口茶道:“我们都是嗜酒若命的人,碰到了头,自然要闹一闹了。俗语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我也久慕昆仑剑侠之名,难得多了几个相知,也是幸事。”又向玉琴道:“姑娘大仇已复,可喜可贺。请约略告诉一二。”玉琴遂将自己如何北上,与剑秋先至龙骧寨探访确实,双入白牛山,用计诛灭淫僧法玄,然后剚刃仇人之胸的事很简要的告诉一遍。余观海也侧着耳朵静听。玉琴说罢,二人皆抚掌称快。
剑秋忽问闻天声道:“我有一事,要问问闻先生。在去年冬里,我伴着师妹玉琴,同返荒江。在山海关畔,忘记了那一处。我们听得逆旅中人传说,有一个怎样的人,和四空上人夜半酣斗,道旁树枝都被削断的。我们料想除了闻先生,没有别人的。是不是请你告诉我。”闻天声点点头道:“不错,真是我有意激他动手。他的飞刀,果然厉害。所以斗未终场,我先走了。我不过试试他的本领而已。以后常想到此天王寺中来,一探虎穴。遂于前数天到此。先认识了真如道人,借此做个羁留之处,较为隐密一些。前夜我曾到那里去一遭的,只苦不得其门而入。
庭中石佛腹内,忽然有门,开了跳出两个贼秃来,各各揖剑,和我狠斗,本领都是不错。后来寺内惊钟大响,我恐寡不敌众,见机走了。两人不舍,紧紧追来。有一个受伤而去。过后探得,始知二人是四空上人的门徒。一名鲁通,一名史振蒙。这一遭后,我为郑重计,尚没有再去。现在难得你们到临,我们可以合力诛掉他了!”剑秋道:“正是,我们此来,也想破天王寺。仰仗云余二师之力,难得又逢闻先生,再巧也没有。天王寺末日至矣!”于是剑秋和余观海,又把他们窥探的情形,讲个大略。听得闻天声津津有味。云三娘笑道:“你们都和那贼秃周旋过了,这一回我也要去试试哩。”
五人又谈了一刻话,时候已是三更。云三娘道:“我们要回寓了,余师兄可随我们同去?”余观海摇手道:“这倒不必了。方才闹了一出趣剧,大家认识我的面目,随你们同去不便。好在我东一搭西一搭,自有去处。”闻天声道:“余兄何妨与我在此同榻。还有一瓮好酒,安放在真如道人室前。
少停我们再喝一个痛快可好?”说着,舔嘴砸舌地,好象又要喝酒的样子。云三娘笑道:“你们二位,是鞠蘖至交。余师兄就在此间留宿。我们明天傍晚时,一定赶来的,一起去破那万恶之薮的天王寺。”余观海点点头道:“很好,我又有酒吃,耳朵里很听得进的。”云三娘遂和剑秋、玉琴立起身来,告辞欲行,且向闻天声道:“请你代向真如道人告别一声。我们去了,不再惊动他。”闻天声说道:“他本不喜多管闲事的,也不必去回头了。”于是闻天声又唤小道童,掌了灯笼,领三人出去。走到庙门外,向余闻二人说声“再会”,回身便走。余观海和闻天声,也就闭门进去。闲谈江湖侠事,欢饮达日。云三娘等三人向着原路走回去。街道上人迹已稀。直待找到那旅馆时,已近四鼓。三人不欲惊扰旁人,一齐越墙而进,回到房中安睡。
次日天明,店中人见三人却在房里,喊取洗面水。不知他们怎样来的?都有些奇异。云三娘等谈笑自若,好象没有那回事一般。用过早餐,三人坐在室中闲谈,也不出去。然而已有少许人走到房前,在帘子旁边偷瞧了。又闻外边讲起太白楼两个奇人,醉酒闹笑的事,纷纷猜测。三人听了,暗自发笑。下午剑秋说道:“我们与其闷坐在这里,不如早些到那庙中去罢。”云三娘、玉琴都愿意早去。于是剑秋便去付了帐,携了包裹。命店小二牵出三头坐骑,三人各一跃而上,跑向二郎庙去。
到得二郎庙,一齐下马,扣门而入。把驴马交与小道童牵去。走到殿后一间小轩里,蕉叶蔽日,绿阴满地。却见余观海正和闻天声对面箕踞而坐,各自托着酒杯畅饮。云三娘道:“好了,你们二位,又在这里喝酒么?”二人见三人到来,一齐立起招呼。余观海道:“我们因为左右无事,不如以酒消遣。遂吩咐小道童,出去索性买了几大瓮好酒,送到这里来尽喝。却不想你们来得这般早。”剑秋道:“我们也因在客寓中无聊,所以早些前来。”闻天声便请三人加入饮酒。
云三娘、玉琴都不要喝。只有剑秋在旁边坐着,伴他们饮酒。
云三娘又和玉琴走至庙中,四下游览。地方虽小,而曲折颇多。见真如道人正坐在他的室中,和几个别的道人谈话。二人不欲去惊动他,遂又到庙外附近散步了。觉得荒野得很,渺无人迹。远远群山高拱,沙土浩莽。凉风吹来,胸襟一爽。玉琴又向云三娘讨教一、二上乘的剑术,云三娘择要摘妙,讲解些与她听。玉琴都能领会。
二人徘徊多时,见天色将黑,遂回到庙中。见三个也不喝酒了,在大殿中坐着乘凉。云三娘和玉琴走来,剑秋忙去殿上端了一只长凳过来,请二人坐下。云三娘道:“你们怎么不喝了?喝够了么?”闻天声和余观海都笑道:“略略过瘾而已。若要讲到够时,也不知喝到几时算够。”剑秋道:“余师叔和闻先生,已喝了三大瓮酒了。是我劝他们暂停片刻的。”
闻天声道:“我越喝酒越有精神。少停,我再喝过一瓮,那么厮杀起来,格外有劲。”玉琴笑道:“闻先生,你还记得佟家店的陈酒么?”闻天声道:“记得记得,那酒的味道,真不错。可惜是一家黑店。那个金珍姑娘,被姑娘结果了她的性命。可是那个独眼龙,堕在粪窘中。我因恐污我剑光,所以被他逃走了。现在不知又在那一处,干那害人的勾当呢!”玉琴遂把螺蛳谷的事情,讲给他听。闻天声道:“原来他已授首剑下,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歹人。很好很好。”
这时天色已黑,真如道人已安排酒席在太乙殿上,款请五位剑侠。自己穿着青纱道袍,手握拂尘,特来恭请。五位一齐谦谢。遂随真如道人走到太乙殿中,见四边悬着杏黄色的纱灯。正中桌上,高点着两枝红烛,放着几样菜,旁边又排列着四瓮酒。真如道人请五人挨次坐下。自己在下首相陪。斟过了酒,说道:“天王寺实为此间罪恶之薮。四空上人善于结交当地官绅,圣洁其相,污秽其心。寺中僧徒,多擅技击。昔年因曾击退蒙寇,地方上人更对这个天王寺,讴歌不绝,又为张垣香烟最盛之处。哪知寺中的淫恶不端呢!
四空上人荒淫酒色,与他手下助纣为虐之辈,专到远处去劫掠良家妇女,来恣意奸淫。怯弱者供他们欢乐之具,贞烈者多死于非命。我已知之久矣,自憾没有法力对付他。难得闻先生来了。可惜他也是孤掌难鸣,很难下手。今日又逢四位昆仑剑侠到临,合五人之力破之必矣!所以贫道不胜欣幸。
驺从下临,光生蓬筚。不过荒僻之区,没有佳馔。略治浊酒粗肴,简慢贵客,惭愧得很。”说罢,向各人敬了一杯酒。
剑秋道:“真如师,我们到此打扰,已是不安。又蒙治馔优待,更是感激。还要说上许多谦虚的话来,教我辈更觉汗颜了。”真如道人道:“我不过预祝诸位胜利而已。款待不周确是实话。”玉琴道:“你们都说得不错,我们今夜大家出力,破得天王寺才是了。此刻四空上人的头颅一定在那里发痒呢!”云三娘笑道:“玉琴你倒这般心急。”
闻天声忙接着一连二的喝酒,说道:“我不懂什么客气,闲话少说,喝酒要紧。”余观海接着把壶中酒倒个罄净,一边喝,一边说道:“说得不错,请啊,请啊!”真如道人吩咐道童在旁边把镞子向酒瓮中去舀酒,添入壶中。可是一壶一壶的添酒,道童打转得发昏。闻天声止住他道:“你不必忙了,待我们自己来吧。”遂把酒瓮掇上桌子来,倒在杯中。后来索性将嘴凑在瓮口狂喝不已了。玉琴只是掩着口笑。闻天声和余观海喝去两大瓮酒。众人也已饱餐。时候已近二更。剑秋说道:“我们可以去了。”
玉琴早坐得不耐烦,她心中急于要到天王寺会四空上人。那里高兴看他们喝酒呢!一闻这语,便第一个应声道:“不错。余师叔、闻先生少喝两杯罢。等到天王寺破了再喝未迟。”闻天声道:“姑娘敢是心急欲行,我们就去也好。”一边说,一边便将酒瓮放下。真如道人又说了几句祝颂的话,立时散席。大家洗了面,结束已毕。闻天声、余观海、云三娘、玉琴、剑秋五位剑侠,立刻离了二郎庙,向天王寺进发。
天上繁星点点。五人都有夜眼,且有星光映照,所以野田间的路很能看得清楚。不多时已到了天王寺前,四下静悄悄地没有声音。五人飞身跃上高墙,向里面一瞧,也不见动静。遂如飞鸟般一齐跃下。正是大殿左首,遂鱼贯而行。绕到殿后大庭中那尊石佛所在,见石佛双眼如两盏明灯,依旧照着。玉琴回头对剑秋说道:“前次我们胆小,没有走至里面。此番定要闯入虎穴了。”
忽听右边廊下脚步声响,有一个贼秃走来。五人没有躲处,大家业已照面。云三娘和琴剑二人识得那贼秃便是智能。智能也已瞧见了他们,大吃一惊,手中没有兵刃,所以回身便逃。云三娘两个银丸早已飞去,智能一颗光脑袋跟手不翼而飞,倒在地下。玉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厮还便宜了他数次,今夜毕竟授首了。”
于是她就将石香炉轻轻转了三下,石佛前面的铁栏陷入地下。五人走至石佛身畔,剑秋将手向石佛肚脐眼上又点了三下,现出一扇门来。闻天声瞧着笑道:“这倒很有趣的。”
五人遂伛偻而入。剑秋与玉琴当先引导。由石阶而下,红灯照路。倏又走到那个小门所在。剑秋道:“这个难关又到了,不妨试一下子看。”遂把惊鲵剑向门上去点。忽被玉琴一手拉住说道:“且慢。我倒发见了他们的机捩了,你瞧左边墙脚上不是有一个极小的螺旋形的东西么?大约这就是开门的机关了。”剑秋一看道:“不错。”
闻天声俯身下去,把螺旋形的东西顺手只一旋。果然那小门呀的开了。剑秋又把宝剑向两旁撩了几下,方才大着胆子走进去。大家也已走入。见里面也是一条甬道,比较前面的已宽广些。门后掩立着两个彪形大汉,屹然不动。倒把云三娘等吓了一跳,五人仔细看时,原来却是铁制的机械人,手中各各托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玉琴对剑秋笑道:“我们以前来时是两个木人。大概他们因为被我们衞去之故,遂改用了铁制的。那铁人手里托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剑秋道:“大约内中藏着什么毒箭之类,我们不必去惊动他了。快向前走罢。”
五人又望前走。不多时已走至尽头,又有一扇小铁门。
余观海道:“小门为什么这样多呢?快快破门而入。”玉琴、剑秋正要再寻机捩时,余观海早已伸手去推那门,但是任你余观海力气怎样大,休想推得开。他很觉焦躁,不觉骂道:“四空上人这贼秃不是好汉,一重重的门户,藏在里面干什么?是好汉的,何必这样如耗子一般缩在穴中,不肯出来呢?”云三娘笑道:“师兄不要性急,待我来看。”剑秋把剑去门上剁时,剁得一条剑眼。云三娘目光锐利,早瞧见门中有一小钉。说道:“他们总有机关可以启闭的。”遂将小钉向里一拔时,那铁门果然开了。有两盏绿灯亮着,乃是一层层的石级。
五人把剑尖点着石级,拾级而上,不多时走到上面。乃是一个广庭,花木扶疏,别有洞天。四围都是高墙。原来是四空上人特地造就的藏春所在,外人不易走入的。五人方才瞧见前面有一排美轮美奂的平屋,建筑得如王宫一般,画栋雕梁,珠帘绣闼。一间间都有灯光透出。五人正要举步而前,忽听外面警钟当当地乱鸣。原来智能的尸骸已被寺中增侣发见,知又有人前来窥探了,遂敲起警来。玉琴等闻得钟声,知道寺中已有觉察。各自准备,一齐奔向前面屋子边去。早见有两个贼秃虎跃而出,两道白光如箭一般的射来。
乃是小蝎子鲁通和无常鬼史振蒙。玉琴挥动真刚剑抵住鲁通,剑秋舞起惊鲵剑战住史振蒙。四人杀在一起,白光飞舞上下。
云三娘等要找四空上人,所以不去相助,仍向屋子奔去,早到檐前。隐隐见窗中有一个胖和尚,怀中还抱着一个半裸的妇女。刚才要把她推开时,那妇女妖媚非常,兀自将粉臂勾着四空上人的头颈说道:“你不要走,有他两个前去已够了。此地重门复户,且有机关,料外人也难走进。”四空上人在她桃靥上吻了一下,又把她轻轻提在一边。柔声说道:“阿香,别要纠缠,外边已在那里狠斗了。待我前去。”
说罢,带着他身上的葫芦,便将珠帘一掀,走出室来。闻天声喝声:“贼秃那里走?今夜你合该命尽禄绝了!”四空上人一见闻天声,不慌不忙。哈哈笑道:“矮冬瓜,原来是你。
又纠合了人来此找我,谅尔败军之将,何足道哉!”说罢揭开葫芦,青光一闪,便有一柄飞刀如游龙般夭矫而出。闻天声早已解下腰间的黄金带,将手一挥,一道黄光向四空上人头上飞来,恰和上人的飞刀撞个正着。一刀一剑,盘旋上下。四空上人又放出两把飞刀来,云三娘也射出两个银丸。
同时余观海大喝一声,一道紫光直冲而前。四空上人知道今晚有昆仑派剑侠在内协助,其势殊不可侮。遂把五口飞刀一齐放出,五道青光蜿蜒飞绕,向余、闻、云三人进攻。三人也各放出平生所习的剑术来。左刺右击,上拨下扫,和四空上人斗在一起,各不饶让。
这时甬道门里又杀出一大队僧侣来,手中各各持着大刀铁棍,短剑长枪,一齐过来把琴剑二人围住。玉琴杀得性起,只恨自己被鲁通战住,不能去和四空上人较量,所以她柳眉倒竖,银牙紧咬。一柄真刚宝剑,闪闪霍霍,只望鲁通头上胸前进刺,愈战愈勇。
鲁通因为连日荒淫酒色之故,精神未免懈怠。平日所见的女子都是娇怯怯的,楚楚可怜,没有碰到象玉琴这样神勇绝伦的英雄。自己虽然和玉琴酣战,可是已有些抵敌不住。又见自己师父被敌人围住,五柄飞刀腾跃空中,换了别人时,早已送命飞刀之下了。那里知道余观海和闻天声两道剑光,一紫一黄,都是十分厉害。而云三娘的两个银丸尤其活跃,霍然下垂,如九日之并落。矫然上腾,似群龙之翔空。四空上人今晚遇到劲敌,他的伎俩也施展不出了。玉琴此时精神振起到极点,得到鲁通一个破绽,倏的一剑,刺入白光影里,喝声“着”!正中鲁通胸口。大叫一声,倒地而死。
玉琴杀了鲁通,便赶来帮助剑秋。史振蒙虽属骁勇,那里战得过琴剑二人。遂即虚晃一剑,跳出圈子,望后边一间屋子里便逃。二人追去,只见屋内只点着一盏琉璃灯,正中立着一尊很高的金甲神像,手握降魔宝杵。相貌威武。那史振蒙逃至神像背后,只一闪身已不见了。剑秋一个箭步跳至神像前,要想搜寻史振蒙,不防默默地见那神像手中所握的降魔杵,很快的向剑秋头顶上击下。玉琴在后瞧见,便喊一声:“师兄留心!”剑秋也已觉得,即向旁边一跳,躲过那一杵。回头看时,那宝杵却收回去了。
剑秋再踏进一步时,那宝杵又向他头上落下,剑秋早有准备。将惊鲵剑望上一迎,呛的一声,那宝杵早已削做两截。剑秋笑道:“看你再能发威么!”两人走到神像背后看时,哪里有史振蒙的影踪。剑秋再要寻时,玉琴把他左臂一拉道:“师兄不要寻了,不要又中了什么暗机关,大概他已逃去,便宜了他。我们且去合战四空上人要紧。”剑秋被他一句话提醒,两人挺着剑,奔出屋中。早见众僧各举刀枪棍棒,一齐过来,把二人围住。
二人冷笑一声。玉琴又道:“你们敢自来送死么?不要惹得我性起时,把你们杀得一个不留!”说罢二人挥开宝剑,左扫右劈,一阵厮杀。料这些僧侣武艺都属平常,怎敌得过二人的神勇。死的死,逃的逃,眼面前倒落得干净。
琴剑二人回头看时,见余观海、闻天声、云三娘等三人正和四空上人酣斗。刀如逛龙,剑如长虹,还没有胜负。二人大喝一声,各各挥剑向四空上人进刺。四空上人将手一指,便有一柄柳叶飞刀向他们头上飞下。二人毫不惧怯,舞剑迎住。此时,四空上人见徒众伤亡殆尽,敌人勇猛无比。
且识得云三娘等是昆仑剑侠,明明是今夜合着力要来对付我的。自己的飞刀又不能得胜,心中未免有些惊慌。此时五剑侠合着全力,抖擞精神,将四空上人的飞刀围住,没有半点松懈。云三娘的两颗银丸尤其活跃,在飞刀中穿梭般扑击。
不多一会儿,四空上人有一飞刀,被银丸绕了一圈,似乎要望下落去的模样。云三娘大喜,运足罡气,银丸直向飞刀扑进。当的一声,那一柄飞刀已堕在地下,兀自跳跃不已。余观海见云三娘已破去一刀,更觉振奋,一柄剑如紫电穿云尽向飞刀进攻。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半空中吆喝一声,有一少年穿着白衣白裤,手横双剑,腾空而至。将剑一挥,便见两条白光穿入飞刀的青光中。四空上人的两柄飞刀又落将下来,只剩两柄飞刀锐气大挫,渐渐低将下去。四空上人一见形势不妙,收转两柄飞刀,要想逃生。谁知自己已被众剑侠包围核心,怎容他轻易漏网。余观海一举手将铁钵飞出,喝声“着!”
四空上人正在注意半空中突如其来的少年,不防铁钵飞来,急闪不迭,正中光头,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众人见四空上人已被击死,飞刀又已破去。
那个白衣少年也轻轻落下庭中,对五人拱手说道:“诸位想是来歼灭淫僧的,我却来得正好了。”剑秋上前答礼道:“正是。我等乃是昆仑同志,特来破去这天王寺。足下却从那里来?不揣冒昧,愿闻其祥。”少年哈哈笑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龙,河北邯郸人氏。此番因要救援清风店一个女戚,特地赶来。我们可谓不谋而合。且喜淫僧业已授首,为地方上除去大憝,非众位之力不及此。我也久慕昆仑盛名,何幸识荆!”剑秋遂一一介绍,各通姓名。
玉琴忍不住开口问道:“请教公孙先生方才来时,怎样能够腾空飞行?想我们练习的一种陆地飞行之术,非寻常人所能追随罢了。现在公孙先生好似列子御风而行,腾踔天空,是何神术所致?还请见教!”公孙龙微微笑了一笑,遂答道:“莫怪姑娘惊疑,这个也并无什么神术。不过在三年以前,我坐舟赴南海。忽遇飓风吹至一荒岛,岛上有一小山,我等上岛避风,三日三夜,风雨不停。我等因为粮食缺乏,不得已到山中去,或射猎,或搜寻好吃的植物。忙了半天,我独自走至一个幽深的山谷。忽见绝岩之下,古柏之旁,地上出有一根绝细的草。
那草长有一尺左右,通体作空明色异香阵阵,透入鼻腔。上有淡红色的小穗。我嗅着了香味,大动食欲。不管什么,伸手拔了起来,送在口里便嚼。觉得草汁很甜的,遂把那草完全吞下肚去。事后我们返到舟上,开至海南。我本去访问一个朋友的,不料到得朋友家里,我忽然生起病来。周身骨节或痛或痒,大发寒热,足足生了七天的病,方才渐渐告痊。
自从那次病后,我行走时自觉一身甚轻,时时有飞腾的光景。我遂将身一跃,竟有三四丈高,慢慢落下原处,我很觉奇怪。以后不论什么高的所在,我只要一纵身便可几及。自问没有学习这种本领,怎会如此容易呢?而且身体何以忽然轻了?教人把我一秤量,本来八九十斤重的身躯,一变而为二三十斤了。骨头都变得轻,所以身体也轻。”公孙龙说到这里,玉琴止不住别转了脸好笑。公孙龙毫不觉得,接着说道:“以后我同人研究,方知我在荒岛上吃的那草,乃是一种轻身草,世间难得的。我所以生病,是骨头在那里变化。
世人服了便会腾空飞行。我不由十分惊喜,于是特制了一套白色的灯笼式衣裤,穿在身上,跃至关空,把四肢舒展开来,犹如四翼,很平稳的在空中往来,无异飞禽。若要落下时,只消将气一迸,身体一侧,便会翩然如飞鸟之堕地,绝不损伤毫末。你们试看我身上的衣服便可知道了。”大家瞧他的衣服,两臂两腿处,果然宽张如灯笼一般。断非虚语,莫不惊叹。玉琴只恨自己没有这种天缘,也吃得轻身草,可以凌云御风,踪其所之。
公孙龙讲完了自己吞服轻身草的经过,忽地把足一跺道:“啊哟,我只顾讲话,忘记了大事了。”遂回身跑进那间有灯光的屋里去。五人也一同随着进去,见屋中陈设奢丽,俨如王侯之家。有三个年轻女子,立在一隅。见众人进来,唬得呆若木鸡。公孙龙道:“你们不要恐慌!我等特来援救你们出火炕的,四空上人已被我们除掉了,你们可知道有个姓刘的女子?是清风店人氏,前两夜被那贼秃负来的,现在什么地方?”
云三娘识得内中一个妖冶的妇人便是方才四空上人拥在怀里的,便向她喝问:“你总该知道,快快直说,不然性命难保!”那妇人慌忙说道:“我直说便了,请你们饶恕我。”剑秋道:“快说!”那妇人便道:“姓刘的女子十分贞烈,前夜被上人负到这里,她几次三番要轻身觅死,不肯如我们一起供他们玩弄。上人不忍将她置之死地,便把她禁闭在后面一间房里,限她五天之内改变心肠。她时常哭哭啼啼,总是不从。今晚已是第二天了。”公孙龙道:“在那里呢?你快领我前去!”
那三个妇人便领着一行人,开了后面两扇纱片衠,曲曲折折走到一间室前。把门一推。大家走进室中。见那屋也是一间很精致的闺房,沿窗桌子上点着一盏紫色的灯,牙床上正坐着一个少女,垂首而泣。旁边还坐着一个半老徐娘。在那里相劝,原来这是四空上人特地派在一起软看住的,生恐少女独自一人要轻生呢。
公孙龙一见那少女便喊道:“畹芳表妹,你不要惊恐!四空上人已死。公孙龙来了!”少女闻声抬头瞧见了公孙龙,和玉琴等众人。一种惊喜的神情,在她的憔悴的玉靥上表示出来,不知和公孙龙当作何语。玉琴瞧那少女神色虽是憔悴,而眉黛清丽,腰肢纤细,不愧是一个绝色丽姝。遂走过去握住她的纤手道:“姊姊也是被那四空上人劫来的么?”那少女见玉琴一手握着宝剑,眉如柳叶,眼如秋波,又婀娜,又刚健。自思那里来的奇女子?象我这样纤弱无能,对之能无愧赧。便答道:“我本来好好住在家里,不料那贼秃窥见了我。夤夜到我家内,把我负至寺中。
我也不想再活了,却喜公孙表兄忽来救我,又仗诸位大力,把那贼秃除去,使我心里快活!姊姊你真是一位巾帼英雄,愿闻芳名。”玉琴方回答一声“玉琴”两字,公孙龙取出一根丝绦,走过来又对少女说道:“此时你的母亲不知急得怎样了?畹妹快随我去罢。”说罢便蹲下身子,将丝绦向少一兜,牢缚在他的背上。回头便对众人说道:“感谢诸位协助之力,我等后会有期。此刻我有要事在身,未能与诸位多谈,歉仄之至。我今去了!”说罢举步就往外走。众剑侠也就随着同出。走到室外广庭中,公孙龙又向众人点点头,即望空中一跃。众人便见公孙龙如一头白鹤,冲天而起,背着那个少女腾空飞行,向南方翩然而逝。玉琴仰着瞧着,回顾剑秋说道:“公孙龙真是奇人!可惜他性急要走,不能多谈。
否则他倒很有一番奇事异闻哩!”剑秋笑道:“九州之大,何奇不有。今天我们和他相遇,也是巧极。”余观海道:“公孙龙已去,我们不必闲谈。且收拾这个天王寺要紧。”闻天声说道:“不错。”
于是五人重又走入屋子里。见那三个妇人已走到不知那里去了。云三娘道:“莫非他们都逃走到别地方去?”玉琴道:“这是秘密所在。前面一条出路已被我们堵住,除了另有秘密的出处,决不会逃走了。他们又不能如公孙龙般会飞行的啊!”剑秋道:“师妹这句话也不能说定。那个姓史的贼秃不是也被他逃去的么?”玉琴还要答话,只听后边有许多脚声,纱窗开了。那三个妇人领着十数个年轻妇女,走上前来,一齐向五人叩头跪倒。玉琴道:“你们放心,我等是来诛却淫僧的。现在四空上人已死,僧侣皆走,更没有别人要来伤害你们。所以你等请尽安心等候,明天自能释放你们出去的。”众妇人听了玉琴的话,立起身来,站在一边。
玉琴细瞧他们大都很具姿色的,不知生前有什么夙孽,都会弄到这个地方来,变做了残花败柳,何等可怜。若没有我们来援救时,不知要糟踏到怎样地步呢!剑秋向众妇人略一问讯,知道都是从远方劫夺来的。有些本来是名门闺秀,有些却已是有夫之妇。云三娘便问他们这里可有别的秘密所在?内中有一很瘦的少妇,到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了。答道:“此间除了进口地方有许多秘密机关,其他都是淫僧等寻欢作乐的房屋。只有后首一间小屋中,有一尊金甲神像。曾听得四空上人说过,也是一个机关。从神像座下,打通一条地道,可通寺后的。只是我也不知如何走法。”
剑秋听了,便对玉琴说道:“史振蒙已从那边逃遁了。”玉琴点点头道:“让他漏网去罢,且喜元凶已除,大功告成。我们回出去,再到别处搜寻一下再说。”余观海和云三娘齐声道:“好的。”剑秋遂吩咐众妇人仍聚集在这屋里,静候外边人来释放,休要乱闯,自惹祸殃。众妇人一齐答允。
五人遂回身走出,一路将机关尽行破除,以便他人走入。仍从甬道里钻出石佛的肚腹。回头见那石佛眼上的明灯依旧亮着。玉琴道:“记得我们前一次来的时候,在走的当儿,石佛眼睛忽然突出,隆隆然如雷声一般。其中必有蹊跷,今番也须破掉它。”剑秋遂一挥手中惊鲵宝剑,正要跳跃上前。云三娘早发出两颗银丸。说道:“待我来罢。”只见那两颗银丸飞到石佛双目上,轻轻一扑,两盏灯忽然熄灭。
石佛头里忽然发出隆隆隆声,有十几颗铁弹从那石佛双目内飞出,向五人身上打过来,其疾无比。幸亏五人都是有本领的,东僻西让。只听呼呼呼许多铁弹一齐飞向背后墙壁里去,墙上顿时成了许多圆孔。玉琴道:“原来还藏着这个顽意儿呢!我们破去也是省事。”遂又到外边大殿上,把以前遇见的机关一齐毁掉。再从右廊走到里边去,见一间间的佛殿都关闭着。五人正犹豫间,忽见墙隅有一条很小的黑影闪入树后去了。剑秋早已跃至树边,向树后伸手一抓,抓出一个小和尚来。那小和尚早已唬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说道:“请爷饶恕我的狗命吧!”
玉琴瞧他样子,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很可怜的。便指着他说道:“那么你快直说!寺中可还有什么人?和别的秘密之地?”小和尚答道:“他们都已逃走了。别的秘密地方也没有。但有一个老和尚,因触犯了上人之怒,把他幽闭在后边一间小屋中,已有四五年了。”云三娘道:“很好,你快领我们到那地方去。”剑秋遂将他放下。五人随着小和尚,在黑暗中一路走去。幸亏转弯处都悬有一盏灯,故能辨识途径。直走至最后一室,见室中点着油盏。只有一个窗洞,都用铁条构成的,所以光影惨淡得很。
一扇很厚重的木门严闭着,上面有铁将军锁着。小和尚便道:“觉空师是当日锁闭在这室中的。除了每日两餐,有人送进去。其他一概没有东西吃了。上人吃的鱼翅、海参,鸡鸭、牛羊,觉空师却只有几块硬面包,或是一碗麦粥,青菜豆腐罢了。他一天到晚念经的,不知此时有没有睡眠?”
剑秋将剑一挥,锁落于地。大家推门而入,屋中空气十分污浊。只见一个白须老僧,穿着一件破布衲盘膝坐在蒲团上,正自打坐。一见众人进来,便合掌说道:“阿弥陀佛。
居士等从何至此?”小和尚嘴快先说道:“老和尚,你也不知道四空上人等都被这几位英雄好汉杀死了。秘密已破,寺内已没有人。他们是来救你的。”觉空又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四空之死,自作其孽。居士等侠骨仁心,元凶既已授首,余众都请宽恕少开杀戒吧!”剑秋道:“我们本来只要除灭四空上人,从逆之徒,不得已而诛之。大半都已逃遁,现在寺内无人主持。我等探得大师道行很高,却被四空上人幽囚于此,遂来救你出来。以后之事,即请大师主理一切。明日可以报官,把这案件办妥。释放秘密窟中妇女,把这天主寺扫清污秽,重放光明。那么我们此来才不虚行了!”
觉空道:“阿弥陀佛。贫僧无德无能,待罪在此。幸蒙居士等大发慈悲,拯救贫僧。敢不唯命是听!”余观海道:“好了好了,老和尚你能听我等的说话,我等不胜快活。时已夜深,大事已定,我们也要回去哩!”闻天声也道;“走罢!我要回去喝酒。”云三娘道:“我们且再仔细搜寻一下看。”
于是五人别了觉空,把报官善后之事托付了他。又教小和尚领路,四处去寻,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直至厨下,只有一个烧饭和尚躺在里面。一见众人前来,唬得他叩头不止。经小和尚向他说明,方才定心,站在一边。闻天声瞧见厨下安放着几个大酒瓮,便敲开了一个。取了两把镞子,和余观海席地而座,对酌起来。说道:“好酒!好酒!”
云三娘和玉琴、剑秋不由都好笑了。三人让他们在此喝酒,又到后边去检查一周,听得远远鸡声喔喔,已在报晓。连忙回到厨房。见闻余二人已把一瓮酒喝个精光,只是舔嘴咂舌,还想喝第二瓮酒咧!剑秋道:“天已将明,我们回去罢,别再露脸。”闻天声道:“好。这里的酒,味道不错,谅是四空上人特地酿制的。我喝得还嫌不畅,待我带两瓮回去也好。”于是他立起了,将双手摄了四个大酒瓮,挟在肋下。说道:“走罢。”于是五人开了天王寺的大门,走回二郎庙去。
等到返庙,天已大明。真如道人守在殿上,没有睡觉。
一见众人回来,便带笑问道:“诸位大侠想是奏凯归来了!”
闻天声把酒瓮一齐放下,说道:“这就是胜利品。且喜我们已将天王寺破掉,四空上人也已授首,从此张家口扫除污秽。我们觉得很是爽快。”真如道人道:“这都是仰仗诸位法力。四空上人末日已至,所以不容幸免了。”五人坐下,真如道人吩咐道童献上香茗。不多一会儿又命厨下送上早餐来。大家厮杀了一夜,肚中果然也觉得有些饥饿,遂饱餐一顿。坐着闲谈天王寺的事情。剑秋对于天王寺内所设的机关,很以为奇妙,幸亏大家精细,都没有受伤。又谈起最初自己独探天王寺的时候,罩在钟里,幸有余师叔相救,所以后来惴惴戒惧不敢造次。然而红叶村和贾家弟兄恶战,也因一时之怒,误堕石窟。足见和人家交锋,处处应当留心,免中诡计。玉琴却不忘情于公孙龙,夸赞他飞行功夫的高妙。
云三娘道:“这是各人的缘法,不可幸致的。即如师兄一明禅师擅缩地之术,可是我们终学不到。世人大都梦想求仙学道,不知学武艺是一步一步地上去。要从实际上下苦功夫,方能渐渐达到。有些功夫不够,还是学不到。岂可一蹴而几,躐等而进?”余观海道:“师妹的话不错。以前我在湖北仙桃镇,寄居在一个友人家中。那友人有一亲戚,年少气盛,好勇斗狠。他知道我会剑术的,一定要从我学习。我不得已教了他一、二普通的拳术,他心里不满意,必要习剑术。但是象他这样根基浅薄的人,谈何容易?我就教他折了柳枝来舞,可笑他舞了几天,知难而退,不敢再谈剑术了。”
云三娘道:“譬如三岁小孩,虽欲其奔驰,总是不可能的。
如我昆仑门下,外边虽也有几个,可是要算剑秋和玉琴既有根底,又下苦功。我瞧他们的剑术进步不少,十分喜欢。将来都是吾党中杰出者流!”闻天声道:“剑秋兄和玉琴姑娘的剑术真是超人一等,昆仑门下有此人才,可敬可喜!”琴剑二人听他们赞美自己,又喜又愧,谦谢不遑。真如道人说道:“昨晚大家辛苦了,请休息一下何如?”云三娘道:“很好。”闻天声道:“你们请去畅睡。我却舍不得好酒,还须畅饮,喝够了酒才快意。”余观海道:“我陪闻兄同喝。”闻天声道:“好,好,有你这位酒友,再好也没有了。”于是云三娘、玉琴、剑秋由真如道人引导至后边客室里,分头安睡。
只剩闻天声和余观海二人坐在太乙殿上大喝其酒。
玉琴等酣睡多时,等到梦醒,已是下午。三人起身,洗面嗽口。一齐走至太乙殿上来。瞧见闻天声和余观海已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东倒,一个西歪,酣睡在薄团上面。三个大酒瓮抛在一边,瓮中已空空如也,涓滴无存。玉琴不由笑起来道:“这两个酒大王也有醉倒的时候么?”剑秋道:“我们别要去惊动他们,且到庭中树下去坐谈。”云三娘点点头。
三人遂走到大树下,坐在石磴上,闲谈一切。
不觉转瞬天亮,真如道人过来,又要设宴款待他们。闻余二人方才醒转,听说又有酒喝,快活得了不得。剑秋、玉琴、云三娘觉得一再叨扰,不好意思,向道人申谢。真如道人笑道:“诸位剑侠此番光临小庙,同诛巨憝,是千载难逢之事。贫道只恨招待未能周到。诸位再要客气,使我益觉汗颜了。”闻天声在旁听着,嚷起来道:“今日有酒今日醉,你们都不用客气,喝酒要紧。”
于是真如道人吩咐厨下端上肴馔,又扛来两大瓮酒。大家挨次入席坐定,开怀饮酒。玉琴见今日菜肴比较昨日大为精妙,知道真如道人特地预备就的庆功宴。她喜欢吃鸡,把筷夹着一块鸡腿细嚼。真如道人敬过酒后,对众人说道:“贫道方才到市上去。听人传说天王寺已有官中去勘验,将已死的贼秃尸骸埋葬,所有掳劫来的妇女,已由官厅保护出寺,逐一问明籍贯,即将遣送回籍。
至于各处所设秘密机关,一齐雇工拆除。将来天王寺主持香火,大概便由那个老和尚主管了。现在这事轰动张垣,老老少少一齐赶到天王寺里去瞧热闹。大家纷纷谈论,都说异人降临,破去这个荒淫污秽的寺院。但是为何不肯出现?又有人谈起太白楼闹酒的一幕,互相猜测,议论不一。官厅方面也甚为奇怪呢!”剑秋笑道:“我们做出了事,都要让人家去结束的,莫怪他们要奇异了。”余观海道:“我们在此都露了脸,又做了这件大事情,耽搁在此,诸多不便,好在我方有事情要赴关外,明天即可动身了。”闻天声道:“余兄,我等临别在即,今晚又蒙真如师设宴款待,我们可以多喝几杯。”
余观海道:“好好。”二人都举起大杯来洪饮。
酒至半酣,云三娘忽自席上立起。对众人说道:“诸位且慢饮酒,我有一件事要想发表,请大家静听。”余观海嚷道:“师妹有什么要事,值得如此郑重呢?”云三娘笑道:“值得值得。”遂指着琴剑二人说道:“剑秋和玉琴,一个是年少英俊,一个是巾帼英雄,都是昆仑门下得意的弟子。他们自从在韩家庄邂逅以后,奔走南北,诛恶锄强,为我昆仑派增光不少。剑秋又助着玉琴,回去白牛山,报复父仇。志同道合,沆瀣一气,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我以为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儿,这一段琴剑姻缘,不可不撮合成就。我即自承为撮合山,要代他们俩便在今晚庆功宴上订下婚约,他日也可早圆好梦。我想他们同患难,共生死,精神上的默契,坚渝金石。我做这个媒人,不至于遭他们的拒绝吧?前次我微闻他们小有误会,以致背道而行,这不是他们的幸福。现在彼此心迹都明,所以我急于代他们早日文定。况且一明禅师前番和我约略谈过,也有此意。此事前途当然美满,璧合珠联,天生一佳偶。想诸位听了我的报告,必然也很快活的。
还有一件很巧的事,我们前次在红叶村获得两件奇珍,好象是他们两人将订良缘的预兆。我先给诸位一看。遂从身边取出那白玉琴和翡翠剑来。余观海接着传看。此时琴剑二人听了云三娘的一番说话,心里又惊又喜,又愧又慰,觉得无话可说。剑秋把着酒杯,双目视着灯光。玉琴螓首微俯,一手拈弄衣襟,默默无语。闻天声瞧了那两件珍宝,遂高声大嚷道:“三娘说话不错,我也希望他们成为良缘,真是天生地铸的一对佳夫妇!我闻某闻了这个喜信,合当恭贺。”说罢真向琴剑二人一揖到地,慌得二人还礼不迭。闻天声又道:“快喝喜酒!”举起旁边大酒瓮来,凑在嘴边狂喝起来。余观海将琴剑还给云三娘,哈哈笑道:“我也早有此心,师妹做媒很好。一明禅师知道了,也要说一声师妹先得我心了。”
云三娘又对二人说道:“我今晚说的话虽都根据我的心理而发,没有先征求你们的同意。但我认为此事已至成熟时期,而且是很美好很配合的一头良缘。所以大胆代你们撮合,向他们诸位宣布。谅必你们二人不至于嫌我多事的啊!”剑秋答道:“师父作主,自当遵从美意,弟子并无他意。”玉琴也很腼腆的说道:“既然我的师父如云师都有此意,弟子亦无异议。”云三娘大喜,遂把那白玉琴交与剑秋,翡翠剑交与玉琴。教他们二人各各佩在身上,以作订婚纪念。二人谢了接过。真如道人也向二人贺喜。大家更觉快活,恣意饮啖。
只有琴剑二人因为终身已定,心中都觉得有些异样。不知是一种快乐呢?还是一种安慰?玉琴无意中抬头向剑秋一望,见剑秋正向自己紧瞧,不觉桃涡微晕,别转脸去和云三娘说话。剑秋微微一笑。闻天声和余观海只顾喝酒,真如道人殷勤劝进。这一席直吃到三更过后,肴核既尽,杯盘狼藉。闻余二人又已喝得醉倒在地下,方才散席。闻天声、余观海二人由剑秋扶去安睡。这几天他们喝去了不少酒,酒气冲天,常在醉乡之中,可谓狂饮了。
次夕清晨,大家起身。余观海因为天王寺已破,关外有事,立刻便要动身。闻天声却要到江南去走一遭。云三娘问剑秋、玉琴二人意欲何往?是否要赴昆仑。玉琴对剑秋叹道:“我以为宋彩凤和曾毓麟的事必须有个交待,方对得起人家。我想此去要至洛阳,会会邓氏七怪,探听宋彩凤母女的下落。师兄意下如何?”
剑秋道:“我也是这样,想先去把他们找到了,把师妹允许人家之事办妥,然后再上昆仑去拜见一明禅师。”遂问云三娘行踪可定?云三娘道:“我也很纪念窦氏母女。前闻玉琴谈起宋彩凤被邓氏七怪逼走,很为不平。你们二人既然要去找寻他们母女,我左右无事,情愿伴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剑秋喜道:“吾师肯许同往,正中下怀。我们一齐走罢。”于是大家检点行囊,向真如道人致谢告别。真如道人送至庙门外,敬祝诸剑侠前途珍重,吩咐道童牵过那枣骝马和龙驹、花驴前来。余闻二人是步行的,大声说道:“再会罢!我们后会有期,将来要吃玉琴姑娘的喜酒哩!”大踏步各自走去。云三娘、剑秋、玉琴一齐跨上坐骑,又向真如道人点头告辞。鞭影一挥,马走如飞,在那晨光中望南疾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