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虬髯客跳到船上时,将铜刘左右横扫,一个旋风,早把两个盗匪扫落水中。黑面少年心里一慌,也被那女子一剑劈去左臂,倒在船头。虬髯客把铜刘向下一卷,人头倏地滚落,鲜血直冒。老翁知道来了劲敌,要想逃走,李天豪胆气更壮,手中宝剑一紧,向老翁上中下三路刺击,虬髯客和女子却把其余的盗匪一个个送上鬼门关去。李天豪觑见老翁的间隙,使个毒蛇出洞势,一剑向老翁心坎里直戳过来,老翁不及招架,大叫一声仰后而倒,李天豪的剑锋已从老翁的前胸贯出后背了。只剩几个余党,驾着小艇逃去。众船客看他们三人大战剧盗,剑光血雨,竟把群盗一一杀死,无不心惊胆战,俯伏着不敢动。有一个老妪却掩着面,口念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还有一个胆小的朋友,亏他想出妙法来,把他的头钻在酒坛中,以为可以免去吃刀之祸,那知强盗死了,危险过去了,但他的头依旧在酒坛中脱不出来,十分闷气,又喊起救命,李天豪哈哈大笑,过去把酒坛一捏,便成数爿落下,那人透了一口气,便向李天豪拜倒。
此时那个虬髯客和女子立在船头,英气凛然,李天豪遂向他们拱手道:“半途遇盗,独力难支,幸蒙两位拔刀相助,不胜感激之至。”虬髯客也大笑道:“足下剑法精妙,独战群盗,不愧是个英雄,我们此来也是要想剿灭这里的剧盗,且喜业已成功,幺么小丑,毕竟不是我们的敌手。足下若没有要事,请移舟细谈何如?”李天豪本意要网罗豪杰,今见二人相招,正中心怀,遂跟他们下了小舟。舟上有两个打桨的候着,虬髯客吩咐一声道:“到石钟山去。”那只小舟便如飞的向前去了。这里客船上的人都是咋舌称奇,深幸得逢侠客,免掉劫掠之祸,船主也是谢天谢地谢神明,依旧把船驶向前去。
李天豪跟着两人,坐在小舟上,一刹那间已到了石钟山下。这时天色已晚,一丸凉月,徘徊天际,月光和波光相映,宛如一片明镜,随风微微荡漾,山下多小石罅和那风水相激,发出嵌坎蠥蠦的声音来,真不愧石钟之名。山麓十分寥寂,虬髯客便命小舟傍岸泊住,舟中备有酒肴,搬到岸上去,在一株大树下,三人席地而坐,把酒肴放在面前,虬髯客斟满一巨觥便请李天豪喝,李天豪连忙道谢,接过一饮而尽,虬髯客也和那女子各尽一杯,然后向李天豪说道:“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真是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不揣冒昧,敢问大名?”说罢捻髯大笑,笑声磔磔,响彻云霄,惊起那山中栖鹘,飞鸣林间,使人听了,心神悚然,似有鬼魅来攫人的样子。李天豪因和他们初次相见,还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来历奉告,只说姓李名天豪,从闽省来此,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为社会除奸蠹。虬髯客却很爽直地说道:“我们也是盗寇,不过我们的为盗,异乎盗之为盗,暂时隐于盗而另有别的企图。”
李天豪听了,很惊异地说道:“那么也不好算盗了,你们有什么企图,也能告诉我听么?”
虬髯客笑道:“我知你不是常人,尽管告诉你不妨,我们也不怕你会把我们捉去邀赏的。我们是兄妹,复姓宇文,我单名亮,有两个妹妹,长名蟾姑,次名莲姑,这便是我的长妹蟾姑,尚未字人。”这时蟾姑粉颈低垂,星眸斜睇,听二人讲话,一颗芳心不知在那里动什么遐思,李天豪向她点头为礼,她也螓首微点,嫣然一笑。宇文亮喝了一大杯,吃了一块肥肉,继续着说道:“我们本是淮阴人,先父上达会做过狼山总兵,因得罪了某亲王,庾死狱中,家产悉行充公,先母因此悲愤成疾,不到一年也故世了。那时我们兄妹三人都在童年,一旦骤失怙恃,何以为生。初时还依着一个亲戚,想勉强过活,谁知那亲戚讨厌我们三人吃饭,百般虐待,使我们不堪忍受,于是我们三人商量了一齐逃走。在徐州道中遇见剧盗黑罗汉黄九,把我们三人收去抚养,作为他的螟蛉子女。那黑罗汉黄九在数十年前是赫赫有名的,武艺高强,党羽众多,他把武术随时教授我们,我们也悉心学习,所以今天有一些小小本领,都是黄九所赐的。
“后来黄九病殁,党派猜忌,纷纷散去,我们也就走了。由南而北,出居庸关,竟在蒙古边塞上发现一个盗窟,那地方在山林里面,十分秘密,是天生成的石洞,穿过石洞便是平原,土地肥饶,水草茂盛,既利畜牧,又便耕植,却和外面隔绝的,真是世外桃源。起先被一群土匪盘踞在内,时时出外劫掠村落,官兵知道了也难以进剿。我们凑巧经过那地方,遇见他们前来拦劫,却被我们兄妹收伏,他们便推戴我做领袖,要我和他们合作,我也因一时无处安身,且把那地方先做一个根据地,然后再谋大举,遂答应他们,把他们重行严密组织,设法扩充。因我常常抱着种族革命的信念,要将胡虏驱除。自从他们入关以来,我们汉人受尽他们的荼毒,大好中国也被那些鞑子闹得衰弱贫困,一天不如一天。还有那些碧眼黄发的西洋人,仗着坚甲利兵,眈眈虎视,处处想来侵占我们的中国,若不急谋自强,恐怕数十年后要俯首贴耳,做那西洋人的奴隶了。”
宇文亮说到此间,慷慨激昂,须髯戟张,很有拔剑斫地之概。李天豪见宇文亮如此憨直,一些没有避讳,果然是个草莽英雄,大可结合,遂把自己的真相吐露。宇文亮道:“妙哉,妙哉!原来你是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的后裔,那以我们都是同志了。我在塞外,曾联络几处绿林中的好汉,预备将来起义时,可以多得臂助,我和长妹又到中原来邀游各处,暗地里结识豪杰。数日前来到这里,闻得翻阳湖中湖匪猖獗,我起先探明他们的巢穴,差人下书去,想收抚为己有。
匪首姓吴的便是那个老翁,不肯诚服,出言不逊,反叫我去较量一下,所以今天我们兄妹雇着这小舟,特地赶到湖中来会会他们,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如此倔强。恰巧他们出来干这生涯,和足下在船上酣战,我们岂肯袖手旁观,遂上前动手,现在那姓吴的也杀掉了,他们该知道我们的厉害哩!
足下英才卓卓,大有可为,不如和我们兄妹一起去共图大事罢!”李天豪点头答允道:“下驷之材,承蒙老兄不弃,自当执鞭追随,努力同心。我在别处已结识得数十健儿,将来也可带往关外,以效驰驱。”宇文亮道:“那地方是在分水岭后,本没有定名的,我取了一个名称,唤作龙骧寨,寨中已成村庄模样,部下的眷属大半住在那里,耕田牧羊,农事很兴,所以食粮一项无忧匮乏,只有军械尚觉缺少,这却非得向官军那里想法不可了。”宇文亮说罢,十分得意,遂把竹箸击着酒杯高唱大江东去,那两个舟子在船上看得呆了。蟾姑忽然说道:“今夜可称盛会,我愿和李君舞剑,以佐余兴,且愿向李君讨教。”李天豪忙答道:“姑娘说话太客气了,姑娘的剑法方才已见过一二,非常神妙,我还要向姑娘学习哩!”宇文亮哈哈笑道:“我是喜欢直爽的,你们彼此都不要客气,且舞一下子看。”两人遂各立起身来,拔出宝剑在月光下对舞。初起时两道白光左右腾挪,耀如丸日之落,速如双星之流,舞到最后,白光并为一片,辨不清楚两人的身影来。宇文亮拍手称好,两人忽地收住,又似波涛骤止,清光澄凝,徐徐回到席上,举杯重饮。
蟾姑微微笑道:“李君的剑术果然高出我上,我被他的剑光盖住,觉得施展不出身手来,若是交战时,我早已败了,异人所传,自当高人一等,佩服之至。”李天豪也说道:“这是姑娘故意让我的,我也觉得姑娘的剑法还没有施展出来呢!”宇文亮说道:“你们俩一个儿半斤,一个儿八两,真是好对手,好匹配。”蟾姑听他哥哥的话,面上一红,也不说话。李天豪又和宇文亮谈些天下大势,雄心勃勃,眉飞色舞。他们三人真好象风尘三侠,宇文亮是虬髯公,蟾姑是红绋,李天豪是李靖,神情酷肖,可惜没有画师代他们写照,留此一段佳话。当下三人在石钟山下饮酒畅谈,直至参横斗转,才回到船上,吩咐舟子摇到湖口去。天明时到了那个地方,宇文亮摸出五两银子,赐给那个舟子。他们从没有得到这种大赏赐,所以接在手中,欢天喜地,谢了又谢,方才回去,因为这事十分诡秘,他们也不敢告诉人家知道。
宇天亮等在湖口耽搁一天,便带着李天豪一同北归,路上无事,早到得分水岭。李天豪察看山势险恶,人迹不到,饶官军有一二万人马,也难过得这个天险,打得胜仗。宇文亮引导李天豪曲曲折折转过一座树林,从石壁下一个石洞内走进去,李天豪很觉奇异,等到穿出石洞,豁然开朗,别有世界,原来已到了龙骧寨了。寨中人见寨主回来,都出欢迎,宇文亮到得宅中,便命大设酒筵,介绍李天豪和众人相见。大家见寨主优待李天豪,料他也是个杰出的人材,一齐敬礼,不敢轻视。
宇文亮又命他的次妹莲姑出见。李天豪见她们一对姊妹花,都生得容光焕发,体态轻盈,北地胭脂不输于南都金粉,而且身怀绝技,都是巾帼之英,自己又和蟾姑在石钟山舞过一回剑,心里暗暗佩服。他住在宇文亮处,起居都适,闲时出处散步,见宇文亮的布置处有使他不惬意的地方,不过自己是客,宇文亮没有向他请教,他未便多说。宇文亮姬妾很多,颇有声色之好。他一个人无聊时常把兵法阅读,幸有蟾姑、莲姑时时到他那里来闲谈,蟾姑尤其关切,他心里也很感激。
一天,宇文亮的部下出去行劫,凑巧和官兵相遇,大战一场,因为众寡不敌,败退回寨,官军竟大举进剿。李天豪自告奋勇,请宇文亮守寨,自偕蟾姑、莲姑督率三百名健儿,离了龙骧寨,到分水岭守御。官军主将姓成名永清,非常骁勇,以前也曾做过盗匪,后来投顺了官军,屡次立功,坐镇张家口,很有威名。此次因为土匪猖獗,四处告警很多,遂亲自出马,领了大队官军入山剿匪,锐气甚盛。
李天豪在岭上,望见清军连营而驻,如长蛇蜿蜒,扼住山口,知道这是堂堂正正的劲旅,自己人马又少,非用奇兵制胜不可,幸亏险要未被夺去,部下地势又熟,不怕清军厉害,遂命众人饱餐后,努力出击。先请蟾姑带领一百名健儿,出去搦战,只许败,不许胜,须诱清军深入;又请莲姑率一百名健儿在半山林子里埋伏,听号炮为号,速即杀出,援助蟾姑一军,但见清军退去时,可以痛击。自己带了一百名健儿,命一个熟悉山中途径的领着,从间道疾走,抄出清军背后,夺其空营,截其后路,一切都听指挥,不得有误。蟾姑姊妹见李天豪调度有方,深通韬略,各自钦佩,率领部下行军。
那成永清在分水岭下扎下营寨,因为不知虚实,未敢孟浪,亲自在岭下察阅形势,只苦近处没有乡人可做向导,正在盘算时忽报盗匪杀来了,忙骑上战马,挟着大砍刀,命左右摆开阵势,以待敌至。却见盗匪自山径中赶来,当先一个女子,全身戎装握着宝剑,蠧如一个蠨蠩将军,有四个女兵,挟着盾牌和短刀簇拥着。成永清自思那里来的女盗,遂命部下迎敌,自己也挥动大砍刀一马冲出,蟾姑舞剑和成永清战在一起,觉得成永清果是枭勇,只因自己奉有李天豪的命令,只许败,不许胜,遂和他虚为周旋,战得不时,遂领部下向后败退。成永清不知是计,着令众军士步步追杀,只留少数人守在营中。蟾姑败至半山,见清军步骑都已进了山口,前锋已到山腰,却不见号炮响,只好依旧退走,将到岭上,只听轰天一声响,乃是李天豪燃放的号炮,接着连响五下。
清军听得炮声,十分疑惧,蟾姑回身杀转,莲姑也领着一百名健儿从林中杀出,无不以一当十,勇如虎豹,清军不知虚实,在山地作战,又敌不过龙骧寨中的健儿,步履矫捷,进退倏然,成永清只得命部下速退,恐防后路有变。谁知李天豪乘他们追击时,已占据了他们的营寨,竖了自己的旗帜,把守营清军驱散。此时成永清三面受敌,清军又望见自家营垒上遍插敌旗,无心恋战,纷纷逃散,成永清还带着残众,想来夺回营寨,李天豪迎住他厮杀。成永清是一员马上战将,没有和轻身本领的人斗过,被李天豪忽而跳到面前,忽而跳到马后,剑光闪烁,弄得他无从抵御,早被李天豪觑个破绽,一剑刺去,把他刺下马来,割下首级,持在手中。
清军见主将已死,盗匪如此勇猛,吓得亡魂丧胆,来不及的丢了兵器,纷纷逃生,李天豪等追杀一阵,夺得器械战马甚多,奏着凯歌回寨。宇文亮见李天豪很有将才,自喜赏识不虚,大摆酒宴,庆贺战功。席间蟾姑、莲姑夸赞李天豪智勇双全,不愧将门之子,生有异禀。宇文亮遂商得李天豪的同意,请他做了总参谋,寨主以下要算他的权柄最大。李天豪因见宇文亮确有诚意,也不推辞,帮着宇文亮把寨中事物积极整顿起来。官兵吃了败仗,知道这一处的盗匪不是乌合之众,不敢再来进剿,宇文亮又联络了扎特伦、白牛山、卧虎沟三处的大帮盗匪,结下攻守同盟的信约。
李天豪锐意振兴,自己又别了宇文亮兄妹,到关内来召集以前结识下的健儿,同往龙骧寨,共图大事,因此寨中壮丁增多,防备益密,很有朝气。宇文亮因李天豪尚没有妻室,欲把长妹蟾姑许给他,遂向李天豪征求同意,李天豪欲得他们兄妹的助力,若结奏晋之好,情谊更固,遂一口答允。宇文亮告诉了蟾姑,蟾姑芳心中本来敬爱李天豪的,当然顺从兄长的意旨。这个喜信一传出去,寨中人都嚷着要喝喜酒。宇文亮便选定了一个吉日,代二人成婚,寨里上下欢贺,十分热闹,一对新夫妇也是如鱼得水,爱好无间,说不尽的风光旖旎。
独有莲姑见一个很合意的美郎君,被她的姊姊占了去,心中说不出的一腔幽怨,空闺独守,无限凄凉,见他们鹣鹣鲽鲽的样子,更使她又羡又妒。宇文亮也很想代莲姑入赘一个佳婿,无如一时不得大选,只好暂缓。
有一天,莲姑出寨去采取一种药草,炼她所用的毒药镖,宇文亮正和李天豪闲谈,忽报捉得一名奸细,忙一同出去审问,却不知便是剑秋,被莲姑诱进寨来的。原来莲姑在山中采药回来,瞥见上面有个英俊少年,在那里四处蠪望,疑心他是官军差来的奸细,侦探寨中情形的,本待上前去把他诛掉,无知她别有用心,故意如惊鸿一瞥,装做不觉的诱他入寨,那边设下很大的陷坑,留着以防万一的。剑秋是寨外的人,那里知道底细,只顾着前面的倩影,遂失足堕下坑地去,被他们捕住,心中又气又怒,但又奇异。当时宇文亮一见剑秋,便问他可是奸细,剑秋冷笑道:“我不知什么奸细不奸细,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要来问你呢!大概你们也不知是什么无名的草寇罢!”
宇文亮听剑秋说话如此强硬,并且骂他们是草寇,不觉勃然发怒,哇呀呀地大叫一声道:“那里来的忘八羔子,快些与我推出斩首。”左右四名掮着鬼头刀的健儿,齐声答应,早把剑秋推出去。李天豪却止住道:“且慢,我们必要问个明白,照后再杀不迟,我看此人的神气,倒不象做奸细的,大概很有些本领,杀之可惜,且莫卤莽。”这时蟾姑、莲姑也都走了出来,劝住宇文亮勿杀,宇文亮遂吩咐推回来更问。李天豪便对剑秋说道:“我看你孤身出寨,身随一剑,必然是吾道中人,切莫当我们是草寇,我们都是好男儿,在此秘密集合,将来要谋种族革命,图天下大势的,请你先把姓名老实告诉我们,我们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决不无端杀害你的。”
剑秋听李天豪的说话很有理,看他们相貌也是很好,遂答道:“要问我的姓名么,告诉你们也不妨,我姓岳名剑秋,是昆仑门下的剑客,单身出寨也是为了友人的事情,今天入山迷路,误走到你们的地方来,这是事实,悉听你们的处置罢。”剑秋说时,见那个绿衣女郎和一个紫衣的女郎一同立在那里,向他凝视着含笑欲语。剑秋自思鱼儿上了钩,都被他诱动了好奇之心,陷身于此,好不愤恨。李天豪素闻昆仑剑侠的声誉,想剑秋那样人才正可网罗为己有,将来或可得昆仑派的臂助,杀之非但无益,且反结怨,遂附着宇文亮的耳朵说了几句,命左右速速解去索缚,又对剑秋说道:“我们一向很爱重昆仑派中人的,今天相见,何幸如之,若蒙不弃,愿结友好。”
宇文亮也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们都是同志,请在这里小住,不吝赐教。”剑秋见们前倨后恭,也觉好笑,但因李天豪很有一番诚意,不便回拒,遂也谦谢不遑。李天豪遂把自己的底细和宇文亮的来历也老实奉告,剑秋听了,十分敬佩。他们又设宴代剑秋压惊,剑秋便在龙骧寨中住下,常和李天豪夫妇宇文亮兄妹驰马击剑以为乐。
一连过了两个月,剑秋心中总是挂念玉琴,以为玉琴早该出寨来了,不知她在那里,自己几时可以和她再见,若常守在这里,她也决不会知道的,遂想告别他们出寨去。李天豪问他何事,剑秋推说寻找一个朋友,李天豪又劝他多住几日,自己要到张家口去,可以作伴同往,这是李天豪深恐剑秋一去不返,所以必要和他同行,剑秋只好应诺。宇文亮见剑秋生得一表人材,和李天豪相较,可说是一时瑜亮无分轩轻,触动他的心事,要想把莲姑许配他,托李天豪为媒。李天豪便乘间向剑秋说项,谁知剑秋一心系念在玉琴身上,其他皆匪我思存,虽然莲姑姿色和武艺都是很好,非庸脂俗粉可比,然而登泰山者小东鲁,剑秋既见玉琴,还有谁能被他看得上眼。何况他生性本是高傲,美色当前而不惑的呢!遂推辞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自己的婚事尚须稍待,只得辜负盛情,非常抱歉。李天豪没法,据实回报,宇文亮想这事不能勉强人家,也就搁下不提。
又过了十多天,剑秋再也忍不住了,一定要走,李天豪遂和他同行,告别了宇文亮兄妹,出得龙骧寨,过了分水岭,望张家口赶去。剑秋一路逢人探问,可有一个单身的少女过去,怎样生得美丽的容貌,婀娜的身材。李天豪便问少女何人,剑秋只好告诉他。李天豪听说是荒江女侠,也约略闻得大名的。剑秋问来问去,无人知道,到了张家口,李天豪自去干事。干罢了,便和剑秋在酒店里小饮。剑秋想起那个飞云神龙余观海和天王寺的一幕来,心中跃跃而动,但牢记着余观海的说话,不敢再去冒险。二人正在饮酒,忽见店外有两个妇女走进来,操着京里口音,露出十分狼狈的形色,问店家这里有宿处么?那酒店兼留往来行人,本是一个小逆旅,早有一个店小二迎上前说道:“有的,有的,请到里边来。”那两个妇人便跟着他走到里面去了。
隔了一刻,店小二回到外面,口里咕着道:“真正可怜,一样是个女子,却大不同了。”剑秋忍不住把那店小二唤来问道:“那两个妇人打从那儿来的?”店小二道:“她们从京里来,说是皮货商的妻子,因为丈夫在口外生了病,她们特地从京中带了一个男人赶去视疾,谁料走到半路,突然遇见盗匪把她们的盘缠劫去,一个男下人也跑掉了,所以她们没法想,走到这里来投宿,岂不可怜。因此我想起昨天一个女子来,她也是出塞去的,单身独行,不畏强暴,也曾在我们店里借宿一宵。一样是个女子,其间却有不同了。”剑秋听店小二说话,好似感触着什么的,接口问道:“你瞧见的那个单独行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你也能告诉我么?”店小二道:“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带着一柄宝剑,跨着花驴,自言姓方,且向我们探听到白牛山去的途径,我们见她很英武,十分奇异,猜她是一位女侠哩!”剑秋听了,不觉拍桌大叫道:“是啦,那一定是玉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