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高才果得似黄金,买卖何愁没去寻。
雷焕精神困宝剑,子期气味在瑶琴。
夫妻不少关雎韵,朋友应多伐木音。
虽说相逢尽相遇,遇而不遇最伤心。
话说吴翰林因杨御史作恶,只得给了假,暗带白小姐出京回家,脱离虎口。且喜一路平安,不一日回到金陵家里。原来吴翰林也有一女,叫做无艳,年十七,长红玉一年,已定了人家,尚未出嫁。虽是官家小姐,人物却也中中。他与红玉原是姑表姊妹,吴翰林因受了白公之托,怕杨御史跟寻,就将红玉改名无娇,竟与无艳做嫡亲姊妹称呼。又吩咐家人,只叫大小姐、二小姐,白之一字竟不许题起。
吴翰林到得家已是残冬。拜拜客,吃得几席酒,转眼已是新春。一心只想着为无娇觅一佳婿,四下访问,再无一人当意。忽一日,合城绅宦有公酒在灵谷寺看梅。原来这灵谷寺看梅,是金陵第一胜景。近寺数里皆有梅花,或红或白,一路冷香扑鼻。寺中几株绿萼,更是茂盛。到春初开时,诗人游客无数。
这一日,吴翰林也随众同来。到了寺中一看,果然好花。有前人陶士敏梅花诗二首,单道梅花之妙,诗曰:
琼枝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潇潇竹,春抱残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其二:
浅浅霜华湿粉痕,谁施绣帐护香温。
诗随十里寻春路,愁在三更待月村。
飞去只忧云作伴,锁来肯信玉为魂。
一尊欲访罗浮客,叶落空山正掩门。
吴翰林同众乡宦吃酒,赏了半日。得到酒酣换席,大家起身,各处戏耍。吴翰林在两壁上,看那些题咏,也有先辈巨公,也有当时名士。也有古诗,也有词赋。细细看来,大都泛泛,并无出类之才。忽转过一个亭子,只见粉壁上一首诗写得龙蛇飞舞。吴翰林近前一看,上写:
静骨幽心古淡姿,离离画出一庭诗。
有香赠我魂销矣,无句酬他酒谢之。
雪压倒疑过梦处,月昏摹拟嫁林时。
于兹相见闺人品,妾视桃花婢柳枝。
下写金陵苏友白题。
吴翰林吟咏数通,连赞:“好诗,好诗!清新俊逸,有庾开府、鲍参军之风流。”
又见墨迹未干,心下想道:“此必当今少年名士,决非庸腐之徒。”
遂将苏友白名字记了。正徘徊间,忽寺僧送上茶来。吴翰林因指着问道:“你可知这一首诗是甚么人题的?”
寺僧答道:“适才有一班少年相公在此饮酒,想必就是他们写的。”
吴翰林道:“他们如今到那里去了。”
寺僧道:“因列位老爷有宴在此,恐不便,是小僧邀到观音院去随喜了。”
吴翰林道:“如今可还在观音院么?”
寺僧道:“不知在那里不在。”
吴翰林道:“你去一看,若是在,你可与我请那一位题诗的苏相公说,我要会他一会。”
寺僧领命,去不多时,忙来回复道:“那一班相公方才去了,要着人赶还赶得上。”
吴翰林听见去了,心下怅然道,此生才虽美,不知人物如何,早一步见一见到也妙。既去了,叫人赶转便非体矣,不必赶了。此时日已平西,众乡宦又将坐席,大家又吃了一会,就散席各自回家。
吴翰林坐在轿上,叫人将轿帘卷起,一路便好看梅。看不得一二里,只见路旁几株大梅树下,铺着红毡毯子,排着酒盒,坐着一班少年,在那里看花作乐。吴翰林心下疑有苏友白在内,叫他轿子歇下,假作看花,偷看只一班少年,共有五六人,虽年纪俱在二三十之间,然酸的酸,腐的腐,俱平平。内中惟有一生,片巾素服,生得:
美如冠玉,润比明珠。山川秀气,直萃其躬。锦绣文心,有如其面。宛卫玠之清 癯,俨潘安之妙丽。并无纨裤行藏,自是风流人物。
吴翰林看在眼里,心下暗想道:“此生若是苏友白,则内外兼美诚佳婿也。”
因悄悄吩咐一能事家人道:“你暗暗去访那一起饮酒的相公,那一位是苏相公?”
家人领命,慢慢沿将过去,那问挑酒盒的人。问得明白,即回复道:“那一位穿素衣戴片巾的,便是苏相公。”
吴翰林闻言,心中暗喜道:“好一个人物,若得此生为无娇之婚,不负太玄所托矣。”
又吩咐家人道:“我先回去,你可暗暗在此等那苏相公回去时,你便跟他去,访他是何等之人、住在何处、家中父母在否、有妻子无妻子,必要问个的确来回我。”
家人应诺。吴翰林就叫起轿,依旧一路看花回去。
到次日,家人来回复道:“小人昨日跟了苏相公回去,却住在乌衣巷内。小人细细访问,苏相公是府学生员,父母俱已亡过,家下贫寒,尚未娶妻,祖籍不是金陵人,也没甚么亲戚。”
吴翰林听了,心下愈加欢喜,暗想道:“此生即处贫寒,又无妻室,这段姻婚唾手成矣。况他又无父母,即赘于太玄亦无不可。”
又想一想道:“人物固好,诗才固美,但不知举业何如。若只晓得吟诗吃酒,而于举业生疏,后来不能上进,渐渐流入山人词客,亦非全璧。”
因又吩咐家人道:“你还与我到府学中去,查访那苏相公平素有才名、没才名,还是考得高、考得低。”
家人访了半日,又来回道:“这苏相公是十七岁上进学的,进学后就殁了娘,整整丁了三年忧,旧年是十九岁,才服满。旧年冬底,李学院老爷岁考,才是第一次,案上未发,不知考的如何。今年是二十岁了,说才名是有的。”
吴翰林道:“正是,宗师的案也好发了。”
家人道:“学里斋夫说,发案只在三五日了。”
吴翰林道:“你再去打听,一出案即查他等数来报我。”
过了十数日,吴翰林正放心不下,忽见家人在学中讨了全案来。吴翰林打开一看,苏友白恰恰是府学第一名。喜得个吴翰林满心快畅,道:“少年中有如此全才,可喜可喜,这段姻缘,却在此处。”
随即叫人唤了一个的当做媒的张媒婆来,吩咐道:“我有一位小姐,名唤无娇,今年十七岁,要你去说一头亲事。”
张媒婆道:“不知老爷叫媒婆到那一位老爷家去说亲?”
吴翰林道:“不是甚么老爷家,却是府学中一位相公,他姓苏,住在乌衣巷内,是新考案首的。”
张媒婆道:“闻得前日张尚书家来求亲,老爷不准。”
吴翰林道:“我不慕富贵,只择佳婿。这苏相公才貌兼全,我故转要与他做亲。”
张媒婆道:“老爷裁鉴不差,媒婆就去,自然一说便成,只是媒婆还要进去,见见夫人。”
吴翰林道:“只也使得。”
就叫一个小童领了进内厅来。
原来吴夫人因无娇小姐日夕思想父亲,心中愁苦,故同他到后园散闷,却不在房里。小童忙问丫环。侍女道:“夫人同小姐在后园楼上看花去了。”
小童即引张媒婆同到后园楼上来。果见夫人同无娇小姐在那里,凭着楼窗看碧桃花哩。
张媒婆连忙替夫人小姐见个礼。夫人便问道:“你是那家来的?”
张媒婆道:“媒婆不是别家来的,就是老爷叫来,要与小姐说亲。”
夫人道:“原来是老爷唤来的,正是昨日老爷对我说,有位苏相公才貌兼全,后来必定发达,你替小姐说成这头亲事,自重重谢你。”
张媒婆道:“老爷夫人吩咐,敢不用心。”
一边说,就将小姐细看,果然生得美貌。正是:
花柳虽妖冶,终含草木名,
何如闺里秀,绝色自天生。
张媒婆见小姐美丽异常,因问道:“可就是这位小姐?”
夫人道:“正是。”
张媒婆笑道:“不是媒婆夸口,这城中宦家小姐也不知见了多少,从不曾见有这般标致的小姐。不知这苏相公是那里造化。”
夫人道:“城中宦家那个不来求过,老爷只是不允。因在郊外看见苏相公才貌兼全,所以到要扳他做亲。这也是姻缘分定,只要你用心说成。”
张媒婆笑道:“夫人老爷这等人家,小姐这等美貌,他一个秀才,有甚不成,连媒婆也是造化,老妇人就去。”
夫人就叫侍女拿了些点心来与张媒婆吃。张媒婆吃了,辞了夫人小姐,下楼来,依旧要往前边去。小童道:“前边远,后门去罢。”
张媒婆道:“不管前后,只拣路近些的走罢。”
小童就领了他转过墙来,竟出花园后门。
原来这花园与城相近,人家甚少,四面都是乔太疏,城外又有许多青山环绕,甚是幽静。故吴翰林盖这一个楼,时常在此玩赏。张媒婆出得后门,回头一望,只见夫人小姐尚在楼上,远远望见,容光秀美,宛然仙子。心中暗羡道:“好一位小姐,不知那苏秀才如何。”
因转出大街,竟往乌衣巷来,寻到苏友白家,恰好苏友白送出客来。
原来这苏友白,表字莲仙,原系眉山苏子瞻之后,只因宋高宗南渡,祖上避难江左,遂在金陵地方成了家。苏友白十三岁上,父亲苏浩就亡过了。多亏母亲陈氏贤能有志,苦心教友白读书,日夜不怠。友白生得人物秀美,俊雅风流,又且颖悟过人,以此十七岁就进了学,不幸一进学,母亲就亡过了,友白茕茕一身,别无所倚。虽御史苏润就是他亲叔,却又寄藉河南,音信稀疏,此时彼此但不知道,家中渐渐清乏。喜得苏友白生得豪爽,只以读书做文为事,贫之一字,全不在他心上。友白原名良材,只因慕李太白风流才品,遂改名友白,又取青莲谪仙之意,表字莲仙。他闲时也就学做些诗词,同辈朋友都啧啧称羡。
这一年服满,恰值宗师岁考,不想就考了个案首。人都来贺喜。这一日送了客去,就要进内。张媒婆见他少年标致,人物风流,料是苏友白,连忙赶进门前道:“苏相公却好在家,我来得凑巧。”
苏友白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老妇人,因问道:“你是何人?”
张媒婆笑嬉嬉说道:“我是来报喜的。”
苏友白道:“小考何喜,妈妈又来报喜。”
张媒婆笑道:“苏相公考得高,自是小喜,已有人报了。老身来报的,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苏友白笑道:“原来如此,请里面坐了好讲。”
张媒婆随苏友白进到中堂,坐下吃了茶,苏友白便问道:“我穷秀才,除了考案,再有何喜。”
张媒婆道:“这等青年独居,我送一位又富贵又标致的小姐与相公做夫人,你可道是天大的喜事么。”
苏友白笑道:“据妈妈说来,果然是喜,但不知是真喜,是假喜。”
张媒婆道:“只要相公重重谢我,包管是真。”
苏友白道:“你且说是那家小姐,却生得如何?”
张媒婆道:“不是甚过时的乡宦,却是现任在朝,近时暂给假回来的吴翰林家,他的富贵,是苏相公晓得的,不消老身细说。若说他这位小姐,名唤无娇,年才十七岁,真正生得天上有地下无,就画也画不出他的标致,苏相公若见了,只怕要风魔哩。”
苏友白道:“里之行翰林小姐,貌又美,怕没有一般绅耆人家结亲,却转来扳我一个穷秀才,其中必有缘故,只怕这小姐未必甚美。”
张媒婆道:“苏相公原来不知道,这吴翰林生性有些古怪,城中大乡宦,那家不来求他,他都不允,说是这些富贵人家子侄不通的多,前日不知在那里看见了苏相公的诗,他道是奇才,十分欢喜,故反要来相扳。这乃是相公前生里带来的福荫,也是造化,怎么到疑心小姐不美,却也好笑,若论城中乡宦,要像吴翰林的还有,若要如小姐这般标致,莫说城中,就是天下也不多这等全美的,苏相公不要错了主意,我张媒婆是从来不说慌的,相公只管去访问。”
苏友白笑道:“妈妈说来,竟是中听,只是心下不能深信,怎能彀见得一面,我方才放心。”
张媒婆道:“我做了半生媒,从不曾这等,乡宦人家小姐,如何肯与人见。”
苏友白道:“我不能见,只烦妈妈回复他罢。”
张媒婆道:“我做了半生媒,从不见这等好笑的事,那吴老爷有这等一位美丽小姐,凭他甚么富贵人家不嫁,偏偏的要与苏相公做亲。”
又对友白道:“你从天吊下这件喜事,却又推三阻四不肯受,你道好笑不好笑。”
苏友白道:“非我推阻,只恐一生大事,为人所愚,是以不敢轻信。妈妈若果有好意,怎生设法,使我一窥。倘如妈妈所说,莫说重谢,便生死不敢忘也。”
张媒婆想了一想说道:“苏相公这等小心,我若不指一条路与你见见,你只道我唤骗你,也罢,我一发周全了你罢。”
苏友白道:“若得如此用情,感激不浅。”
张媒婆道:“吴老爷有一所后花园,直接着东城湾里,园中有一高楼,帖着围墙,看那城内城外的景致,若往城湾里走过,却明明看见楼上。目今园内碧桃正开得盛,夫人与小姐时常在楼上赏玩,相公若要偷看,除非假作楼下往来,或者该是天缘,得见一面,只是外人面前,一句也说不得,若传与吴老爷知道,老身却经当不起。”
苏友白道:“蒙妈妈美情,小生怎忘言,既是这等,妈妈且不要回复吴老先生,稍缓一二日再来领信,如何?”
张媒婆道:“这个使得,相公如今便有这等做作,只怕偷看见了,那时来求老身,老身也要做作起来,相公却不要怪我。”
苏友白道:“但愿如此,便是万幸了。”
张媒婆道:“苏相公上心,老身且去,隔二三日再来讨信。”
苏友白道:“正是,正是。”
张媒婆起身去了。不题。
却说苏友白听了张媒婆的说话,心中也有几分动火。到次日,便瞒了人,连小厮也不带,独自一个,悄悄走到吴翰林后花园边来窥探。果然有一座高楼,纱窗掩映,珠帘半垂,不期来得太早了,悄无人声,立了一歇,恐不稳便,只得又走回来。捱了一会,吃过午饭,心下记罣,仍又走来。遭这凑巧,刚刚走到,恰闻得楼上有人笑语。苏友白恐怕被人看见,知他窥探,便要回避,却将身闪在一边大榆树影里,假作寻采那城阴的野花,却偷眼觑着楼上。
不多时,只见有两个侍妾,把中间一带纱窗推开,将绣帘卷起两扇。此时日已平西,微风拂拂,早有一阵阵的异香,吹到苏友白鼻中来,苏友白闻了,不觉情动,又歇了一歇,忽见一双紫燕,从画楼上飞过来,在那帘前飞来飞去,真是纹盈袅娜,点缀得春气十分有趣。只见一个侍儿立在窗边,叫道:“小姐快来看这一双燕子,到舞得有趣。”
说未了,果见一位小姐半遮半掩,走到窗边言道:“燕子在那里?”
一边说,那燕子见有人来,早飞过东边柳中去了。那侍儿忙用手指道:“这不是?”
那小姐忙忙探了半截身子,在窗外来看那燕子,飞来飞去不定。这小姐早被苏友白看过尽情。正见:
见娇满头珠翠,遍体丝萝。意态端庄,虽则是闺中之秀,面庞平正,绝然无迥出之姿。眼眼眉眉,悄不娇羞作态。脂脂粉粉,大都是膏沐为容。总是一施,东西异面。谁知二女,鸠鹊同巢。
原来这一位小姐,是无艳不是无娇。苏友白那里知道,只认做一个。来见时精神踊跃,见了后情兴索然。心下暗想道:“早是有主意,来偷看一看,若竟信了张媒婆之言,这一生之事怎了。”
遂慢慢走出树林来。那小姐见树里有人,方忙避入窗内去了。苏友白心下已冷,不复细察,遂转身回去。正是:
寻花误看柳,逐燕误听莺。
总是春风面,妍媸一异情。
过了两日,张媒婆来讨信,“前日说的,苏相公曾看见么?”
苏友白暗想道:“吴翰林乃词林先生,颇有声名,若说窥见丑陋,不成亲事,他便没有体面,怪我轻薄了,我如今只朦胧辞他便了。”
因对张媒婆说道:“前日说的,我并不曾去,如何得见。”
张媒婆道:“相公为何不去?”
苏友白道:“我想他一个乡宦人家,我去偷看,有人看见,彼此不雅,况且早晚俟候,未必便能凑巧,只烦妈妈替我回复了罢。”
张媒婆说道:“看不看凭相公,但只是老身说的,断不差池,相公还要三思。”
苏友白道:“我也不独为此,他一个翰林人家,我一个穷秀才,如何对得他来。”
张媒婆道:“他来扳你,又不是你去扳他,有何不可。”
苏友白道:“虽蒙他错爱,我自反于心,不能无媿,这决决不来奉命。”
张媒婆再四劝美,苏友白只是不允。张媒婆无可奈何,只得辞了苏友白,回复吴翰林。
这一日,吴翰林不在家。张媒婆竟入内里来见夫人。夫人一见,便问道:“劳你说的亲事,如何?”
张媒婆摇头道:“天下事再也料不定,这等一头亲事,十拿九稳,谁知一个穷秀才,到做身分不肯。”
夫人道:“老爷说他有才有貌,何以性情这等执拗?”
张媒婆道:“莫怪我说,他才是有的,貌是有的,却只是没福,媒婆到有一头好亲事在此,乃是王都堂的公子,今年十九岁,若论人物才学,也不减于苏秀才,况且门当户对,夫人做主,不可错过。”
夫人道:“待等老爷回来,我就对老爷说。”
张媒婆去了。吴翰林回家,夫人即将张媒婆的言语细细说了。吴翰林沉吟了半晌,道:“那有个不允之理,还是这些媒婆说得不的确,我有道理。”
随叫家人吩咐道:“你拿个名帖,去学里请了刘玉成相公来。”
家人领命,去不多时就将他请来了。
原来这刘玉成也是府学一个时髦士林,一向拜在吴翰林门下,故一请就来。二人相见过,刘玉成就问道:“老师呼唤门生,不知有何吩咐?”
吴翰林道:“不为别事,我有个小女,名唤无娇,今年一十七岁,性颇聪慧,薄有姿色,不独长于女红,即诗赋之类,无不攻习,是我老夫妻最所钟爱者,虽有几个宦家来求,我想这些富贵家的子侄辈那有十分真才,前日偶然看花,因见了新考案首的苏友白,人才俊秀,诗思清新,我意欲招他东坦。昨日叫一个媒婆去说,他推阻了,不知何故。我想此一定是媒婆人微言轻,不足取信,因此欲烦贤契与我道违其意。”
刘玉成道:“苏莲仙兄才貌果是卫家玉润,前日宗师发案时,大加赞赏,老师略去富贵,而选斯人,诚不减乐广之冰清矣,门生得为斧柯,不胜荣幸,门生即往达台命,想苏生素仰老师山斗,未有不愿附乔者。”
吴翰林道:“得如此,足感大力。”
因问道:“前日贤契考案,定居前列。”
刘玉成道:“门生不才,蒙列二等。”
吴翰林道:“贤契高才,宜居一等,怎么屈了,明日会李学台时,还要与他讲。”
刘玉成道:“宗师考案甚公,门生心服,倘蒙垂青,这又是老师荐拔之宏恩矣。”
二人说罢,刘玉成告辞起身。正是:
相逢皆有托,有托便相知。
转转开门户,难分公与私。
不知玉成去说亲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