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蕴古,燕人也。逆亮将南寇,使之伪降以觇国,而无以得吾柄,乃以首饰贩鬻,往来寿春,颇言两国事,见淮贾,辄流涕曰:“予何时见天日耶!”因纵谭亮国虚实,以啖朝廷,自诡苟见用,取中原,灭大金,直易事耳。边臣不疑,密以名闻,时兵衅已启,诏许引接。至行都,首言其二弟在北,皆登巍科,惟己两荐礼部而未第,因谋南归,以成功名。当国者喜之,遂授迪功郎、浙西帅司,准备差遣,时绍兴三十一年九月癸巳也。蕴古犹不厌意,日强聒于朝,辩舌泉涌,廷臣咸奇之。会亮诛,未得间以北,继改京秩为鄂倅。
隆兴初元三月,濠梁奏北方游手万余人,应募欲以营田,蕴古闻而有请,愿得自将以与虏角,毋使徒老耒耝间。左揆陈文正、参预张忠定、同知辛简穆咸是之,次相史文惠独不可,曰:“是必奸人,来为虏间,国家堤防稍密,不得施其伎,欲姑以此万人,藉手反国耳。”诸公杂然谓逆诈,文惠顾行首吏召之曰:“俟其来,尝可见也。”相与坐堂中,俟久之,至,文惠迎谓曰:“昔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议者犹以为可斩,子得万乌合,何能为?”蕴古素谓庙议咸许其来也,意得甚,卒闻此语,大骇失色。遽曰:“某意无他,此万人家口皆不来,必不为吾用。不如乘其未定,挟去为一拍,事幸成,犹不可知耳。”
文惠顾诸公曰:“已得之,通判之言是矣。此万人固不留,独不知通判盛眷,今在何所?”时蕴古家在幽、燕,自知失言,内偈不得对,比茶瓯至,战灼不复能执,几堕地,遂退。诸公犹不然,然迄得不遣。既逾月,张忠献奏改倅太平州,往来都督府,禀议军事。后数载,蕴古私使其仆骆昂北归,有告者,及搜所遣家讯,则皆刺朝廷机事也。乃伏其诛,于是始服文惠之先识焉。
初,吴山有伍员祠,瞰闤阓,都人敬事之。有富民捐赀为扁额,金碧甚侈。蕴古始至,辄乞灵焉,妄谓有心诺,辍俸易牌,而刻其官位姓名于旁。市人皆惊,曰:“以新易旧,恶其不华耳。易之而不如其旧,其意果何在?”
有右武大夫魏仲昌者,独曰:“是不难晓。他人之归正者,侥幸官爵金帛而已。蕴古则真细作也。夫谍之入境,不止一人,榜其名,所以示踵至者,欲其知己至耳。”闻者怃然不信,后卒如言。余尝谓纳降非上策,昂于前录,吴畏斋启、文惠之谋国,可以言智矣。仲昌一武弁,乃能逆见奸人之情,其才亦有足称者,今世殆不多见也。